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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帶著思想讀曆史(3)


    讀書是在和作者交流,這種交流應該是雙向的,如果迷信書本,自己沒有見地,則等於將材料過了一遍,而對自己沒有啟發。這樣讀書,有勞而無功,意義不大。


    曆史注腳:


    孟子疑書


    據史料記載,牧野之戰中,商紂王倉促應戰,與周武王的懸殊過大,但忠於紂王的將士們都視死如歸,殊死搏鬥。後來,在《尚書武成》一篇上商紂王的軍隊“血流漂杵。”孟子讀了這篇《尚書武成》,頗有感慨。他:“盡信書,則不如無書。”孟子認為,像周武王這樣講仁道的人,討伐商紂王這樣極為不仁的人,怎麽會血流成河呢?他不相信《尚書》中的這個記載,於是提醒後人不要盲目地信任《尚書》。


    辨偽大師梁啟超


    辨偽理論的奠基人是梁啟超。他於20世紀20年代撰寫了《中國曆史研究法》、《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古書真偽及其年代》等著作。這些著作不僅構建了新史學理論,也以求實求真的理性眼光,運用近代科學演繹、歸納等方法,構建了辨偽學理論。在這三部書中,他對偽書的種類、作偽的原因、辨偽的意義、辨偽的方法、偽書的價值等等做了係統的闡述,進行了具有規律性的理論總結。在《中國曆史研究法》一書中,他提出了辨偽書的12條標準,證真書的6條標準及辨偽事的7條標準。這些標準既有對前人如胡應麟在《四部正訛》中關於辨偽方法的總結,也有他自己的創新。


    莫為批評而批評


    在《春秋》中,“崩”“薨”“卒”“死”這四字,表示不同身份的人去世。子死稱“崩”,諸侯死稱“薨”,卿大夫死稱“卒”,而庶人之死才稱“死”。孔子在《春秋》裏把這四個字分得很清楚。孔子是魯國的大夫,孔子之死也稱“卒”。


    到了錢穆的時代,疑古批古的風潮正勁,道孔子在《春秋》當中的用字時,便有人,人死難道還要分一個高低貴賤?孔子把死分得這樣開,都是因為他的“封建頭腦”。


    類似這種法,還有很多。孔子記載平時要穿什麽樣的衣服、顏色搭配和禁忌等等,都被批為封建形式主義,迂腐老朽。越是對古人批評得厲害的人,似乎他的革命之心越是堅定,身份也越是進步。於是,當時就有很多人不講有沒有學術性可言,隻是一味批評古人,就要是要完成這個任務,必須得出點什麽來,慢慢就變成了為了批評而批評。先自己下一個結論,比如認為傳統都是壞的,然後到處找材料來證明自己的結論。


    時代大流如此,社會輿論如此,錢穆作為一個高中肄業、自學成家的人物,發出反對的聲音的也很容易淹沒在洪流之中。但他還是要講。“這種對古人的硬性批評,其中沒有學問可講,至少做學問,不能先開口罵人。”


    孔子在《論語》裏:“予將死於道路乎?”“顏淵死,子哭之慟”;莊子:“老聃死”,也隻用死字。《論語》和莊子的話,都是記錄的平時言行,所以可以看做是民間話。而孔子《春秋》裏的文字,大體是根據周史官來的。子稱“崩”,諸侯稱“薨”,這是周公製禮作樂裏的一番禮。原本是當時政治上的東西,慢慢這種稱法成為當時的一種“官用話”。這兩種用法,是孔子當時的社會情況如此,孔子並沒有刻意去區分什麽,他甚至沒有想過所謂的“階級思想”。


    孟子也對孔子的記載做過解釋,他“其文則史”。孔子的記錄都是有依據的,如果我們不了解這些依據,而隻批評古人,這種批評就變成胡攪蠻纏了。


    其實在錢穆那個時候,批評,就指評論、評判,有好的也有壞的。魯迅《而已集·讀書雜談》:“現在因為出版物太多了,讀者因為不勝其紛紜,便渴望批評,於是批評家也便應運而起。”但是一股批古的浪潮,將中性的批評者也帶入隻壞處不好處的習慣中,漸漸越來越多的人都以批古為榮了。


    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民國時有很多人思考為什麽漢武帝要聽從董仲舒的建議,獨尊儒學。後來有人,當然因為孔子儒家言便於帝王專製,漢武帝才采用了董仲舒之言。慢慢這種法就成為了“常識”,大家都這樣講。但錢穆又問,此出在何書?有何根據?


    錢穆認為,漢武帝十七歲做皇帝,他還是儲君的時候就對儒家的言論比較熟悉,所以容易接納董仲舒的建議。錢穆在《秦漢史》中有詳細地考證。他推測,漢武帝表章五經為要便於專製的話,應該是從日本傳過來的。


    漢時很多人認為漢不能走秦的老路,秦二十幾年就亡了,漢該學周,因為周朝綿延至八百年。董仲舒便是這種想法的代表。董仲舒勸漢武帝改製,是要改秦代的製度,複三代夏、商、周的古。秦代的博士製度兼容並蓄,不論宗主到可以參與廷議,到了漢代,既然要革秦,就罷黜百家專講五經。


    秦始皇專製時,不論門派都能議政,漢武帝正要一反秦始皇之所為,但不能這樣就是為了加強專政。“我不是要為漢武帝董仲舒辯護,隻是要講曆史真相。”錢穆相信曆史的真相,並不是當時人們所揭示的“加強專製”這樣簡單。然而時代變了,社會變了,學術上的要求也變了,“讀書人該可抱些新鮮想法,講些新鮮話。但究竟要有根據,不能廢書不看,信口開河。”


    在批評孔子的時候,很多人大罵孔子的《春秋》,認為書中都是誅心之論。又漢武帝表章六經為便專製,錢穆反問,這樣的法豈不也是誅心之論嗎?


    “我們最好不要隨便批評古人,因古人已死久了,我們批評他,他也無奈何。我們該要懂得批評現代人。如我所寫《秦漢史》涉及此事的,中間那一句話講錯了,這盡可批評。不要認為近代人便不值批評,隻去批評死了的。”


    曆史注腳:


    誅心之論


    《後漢書·霍諝傳》中記載,春秋時晉國的趙穿殺了國君晉靈公,身為正卿的趙盾沒有聲討趙穿。晉國的史官據此,在記載這件事時就寫“趙盾弑其君”,將弑君之罪歸到趙盾的頭上。後人認為這樣的定論是“誅心之論”,應該從本質和動機上來看史。


    王官學與平民學


    “表章六經、罷黜百家”,本是董仲舒向漢武帝的建議。表章六經,就是表章古代的王官學,也就是《春秋》之學;罷黜百家,便是罷黜後起的平民學。王官學百家言這種分法,出自《漢書·藝文誌》,近人王官學就是貴族學,百家言就是平民學,漢武帝要複興古代的貴族學,罷黜後代的平民學,是否會有利於專製,這不是必然充分的條件。


    帶著疑問來讀書


    《論語》中“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張載“讀書先要會疑”;陶淵明“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陸九淵“讀書切戒在慌忙,涵泳工夫興味長。”錢穆將他們的話提煉成一句:讀書問題不能不有,但答案不一定能有,且莫要急功近利。


    讀書要有疑問,因為我們常“學問學問,有學也有問”。讀書就是學,問是第二階段。不管是問老師,還是問自己,都要“會疑”。但這並不是“懷疑”,對什麽都不信,光懷疑了,又何必去讀?“會疑”是要懂得疑。


    對於學史的人來,司馬遷的《史記》至今已兩千年,在《史記》以前,《尚書》、《春秋》、三傳、《國語》、《國策》到司馬遷也有一千年,西周到現在已有三千年的曆史,《西周書》以前還有唐虞夏商,最少也有兩千年。為什麽中國文化和中國曆史要到西周初年才有史記錄?為何有了《尚書》,隔了五百年又有孔子的《春秋》,再隔了五百年有司馬遷太史公的《史記》?如果這樣來疑問,便會慢慢看出中國史學的演進過程。


    孔子和六經一直以來便是中國人學問的正統,但是為什麽寫史便尊司馬遷,寫文章又有屈原、漢賦、《文選》,這些都不關孔子,為什麽要我們中國人隻尊孔子?這樣的問題,錢穆肯定思考過,也給出過答案。但他的答案,並不是立即就得出的。比如直到錢穆九十多歲的時候,他才高興地,儒家所的“人合一”,他終於領悟到了。


    如果有了一個疑問便立刻要答案,得出的答案未必正確,而這種學習的心態也未免求之過急。越是有深度的問題,越是需要時間來迴答。西方也“很快明白的東西,維持不了很久。”帶著一個等待答案的疑問來讀書,對知識會更加敏感、留心。科學上很多大發現,都是在一個問題上慢慢地花了一輩子甚至幾輩子的工夫,才解答出來的。


    牛頓當年被蘋果砸中,便想蘋果為什麽不往上而往地下落?書本上沒有答案,他也無法立刻迴答出來。但我們都知道,最後他終於解答出地球引力的奧秘。所以有問題時不要急於尋求答案,要能埋頭一本本一部部地去讀書。


    《尚書》、《論語》、《史記》這些經典,是中國人世代慢慢傳下來的“必修本”。但是到了近代,人們故意不去讀這些古書,看到了也視而不見。這樣的人便不能做學問。真正想要弄清楚中國的傳統到底是怎樣一迴事,還需靜心將曆代推崇的書看一個遍。雖不是本本精讀,但要知道大體。埋著頭跑向前,積累到一定程度,再放開眼睛四邊看。這是錢穆向他的學生推薦的一種學習方法:既要“高瞻遠矚”,又要“博覽綜觀”。


    東漢人王充曾在京城太學裏學習,拜扶風人班彪為師。他喜歡廣泛閱讀,記憶力很好,過目不忘。但是他不拘泥他人的觀點,是我國思想史上少有的敢於大膽懷疑的人。


    雖然王充沒有得出唯物主義的結論,但他的學習過程中充滿了思維的樂趣。他一生沒有得出關於神鬼的絕對答案,直到今我們也必須承認人類對宇宙認識得不夠。但是帶著疑問去讀書的人,正如錢穆所的那樣,不容易產生倦怠,一直為了答案而追求。


    曆史注腳:


    王充


    東漢時常有一些讖緯之書,講一些神鬼災異的事情。但所有人都相信真有祥瑞和災禍的靈異事件,這時王充大膽提出了“無神論”,並且著書《論衡》,其中懷疑經典,指出孔子、孟子的某些自相矛盾的觀點,因此受到很多人的指責。王充的懷疑不僅大膽,他還花大功夫去研究,以求得一個自己滿意的答案。也正因為如此,王充被後人封為中國曆史上可以與孔孟齊名的大思想家。


    二十五史之後的曆史


    錢穆曾問章太炎先生:“現在是二十五史,下邊該怎樣寫?”章太炎沒有迴答。正史如何繼續下去,還有近代的正統問題,這些都需要有一種新的體例、新的史家見解來容納。這個問題,一直留在錢穆的心裏。下邊我們該怎樣?“諸位胸襟自寬,抱負自大,但包袱也就重了。雖有個遠大前途在你前麵,但也不一定達得到。這樣一來,至少使你做學問可以不厭不倦。”


    三讀史的深度:從文字中尋覓人


    《史記》自立例,而破例


    司馬遷的《史記》是中國曆史書上第一部紀傳體通史。在他之前,有記言的《尚書》和按照年代編寫的《春秋》。《史記》雖以人物為中心,但也要處理記事和編年的問題。如記載項羽這個人,他在何年做了何事便是要寫的重點。


    《史記》共一百三十篇,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有十二本紀,三十世家,七十列傳,十表,八書,共五類。


    本紀主要是寫帝王的,如《五帝本紀》,《夏商周本紀》,《秦本紀》,《秦始皇本紀》,一直到漢朝,一個皇帝一篇。寫漢高祖、漢惠帝,就從他們做皇帝時從頭到尾的大事都提綱摯領寫一遍,所以本紀如同《史記》裏的《春秋》。


    世家是分國的,春秋時代有十二諸侯,如《魯世家》、《齊世家》、《晉世家》、《楚世家》,這些分國史也照年代排下,主要還是記事。


    列傳,主要記錄著名的人物,不是王侯但很有影響力。是《史記》中最主要的部分,也是太史公的獨創。但在《史記》以前,人物的重要地位,就已經一地表現出來了,到了太史公正式地規範了列傳的體例。


    表,就是將事件列成表格,簡潔而又一目了然。書,是專為一件事而特作一篇書。如水利問題就作《河渠書》。


    因此,太史公的《史記》其實是把太史公以前史學上的各種體裁兼收並蓄,合來完成這樣一部書。


    計劃建一幢房子,先要有一個的大間架,一窗一門,則木匠也可做。大著作家必有大間架,而大間架需要大學問來支撐。史書中的體裁,也隻是一個大體,而不是固定不變的死格局。司馬遷在使用體例上,就體現出了大師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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