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也有些熟悉,但對方詢問的聲音太短暫,虞硯來不及捕捉其中讓他感到熟悉的部分,隻好作罷,有些不太自信地用英文詢問:“你好,我家裏浴室裏的水管好像出了一些問題,我嚐試了很多種辦法都沒能解決,您現在如果有空的話,可以幫我看一看嗎?”


    裏麵的人沒了聲息,似乎是在糾結,也像是不明顯的拒絕,虞硯心裏有些忐忑,他等了半分鍾,門從裏拉開了——


    是一個身高近一米九的白人男性,身材高大,精壯的胸膛在襯衫包裹下勾勒出肌肉的線條輪廓,他的眉眼深邃冷峻,挺拔的鼻梁和高挺的眉骨都無聲無息地昭顯著不同於華人的特點,他麵無表情時會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讓人下意識地想遠離。


    不過此時,他努力地柔和下來表情,帶著一絲善意的笑和虞硯說話,又體貼地放慢了語速讓虞硯能夠比較輕鬆地聽懂:“可以的,先生,我來幫你看看吧。”


    他的聲音磁性低沉,和虞硯記憶裏聽到的那聲“hello”截然不同。


    虞硯愣了愣,連忙說了聲謝謝,帶著他先迴了家裏,但他又總覺得那些紙條上的字跡和用詞的語氣,和麵前的人不像是同一個人。


    “先生,我該如何稱唿您?”虞硯站在他身後兩步的位置,隨著他蹲身檢查水閥的動作也彎下腰來。


    男人頓了頓,過了幾秒才迴答他:“devon.”


    虞硯很主動地和他交換了自己的名字,帶著他用拚讀自己的名字,男人似乎被他逗笑了,起身時和他對視著很認真地學著他的口型慢慢重複了一遍:“yu yan,right?”


    “嗯!”虞硯心頭升起奇異的欣快,一種在異國他鄉竟然也能獲得這樣一段友誼的驚喜和滿足感。


    男人直起身,在虞硯的指引下去水槽洗了洗手,他怕虞硯聽不懂,一邊語速緩慢、一邊兩手比劃和虞硯解釋原因,告訴他連同浴室的水管接口零件生鏽老化了,需要找時間去買好迴來重新裝上。


    虞硯很感激地連聲道謝,又問他晚上送去的東西合不合口味,自己在家也時常做菜,希望有機會可以邀請他來一起吃晚飯、嚐試國內的美食。


    或許是他的口語還不夠流利,又或者有口音的問題,男人起初愣了會兒,等虞硯再次重複自己的話時他才反應過來,連聲誇讚虞硯做的食物很美味,但自己工作繁忙,會經常出差、下班迴家的時間也不固定,如果有機會一定會提前告訴虞硯,他也很想嚐一嚐中國美食。


    虞硯送他到門口時,他和虞硯道晚安,示意虞硯不用再送,虞硯停在了門口,目送他穿過兩間房子間的那扇門、還很仔細地帶上了門。


    虞硯在樓梯上站了一會兒,看著隔壁的燈滅了幾盞,瞧不見人影了,於是也迴了屋中。他想,雖然這位鄰居看起來有些嚴肅,但其實是一個溫柔又耐心的人。


    “先生,”男人微微鞠身,“已經解決好了。”


    “辛苦,”他麵前的人禮貌地頷首,“是什麽地方出了問題?”


    男人再次用剛剛的話和他解釋了一遍,不過這次沒有刻意放慢語速,也沒有比劃,“不過和您估計的那樣,虞先生問了您的名字,還問他晚上送給您的那份食物合不合胃口。”


    他麵前的人輕輕笑了起來,眼中的神色卻黯然了下來,隨即極輕地歎了一口氣,手指在那隻餐盒上愛惜地碰了碰。


    “我走前還邀請您去用晚餐,按照您剛剛提醒的那些迴複他了,他看起來有些沮喪,其他的沒有了。”


    “好,我知道了,謝謝,萊恩。你迴房間休息吧,我以後大概率都會在周四早上離開,周一淩晨迴來,這段時間你和凱可以好好休息,薪酬我會照發的。”


    “凱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結束,下周他就會過來和我一起做好您的安全保護工作的。祝您晚安,溫先生。”萊恩禮貌地點頭,轉身上樓迴了保鏢房。


    悠長又清淺的輕歎在暗夜裏散開,溫朝關掉了房間裏最後一盞燈,輕輕打開了那隻餐盒,裏麵很用心地擺放著四隻色澤鮮美的南瓜餅,用切半的小番茄貼著盒邊作簡單裝飾,如果在光下還能看到表麵油著鮮美色澤的酥皮顆粒,無聲地散開友好的香氣。


    他從來沒有嚐到過虞硯親手為他做的食物,在協議期間時不需要虞硯動手做這些,協議結束時虞硯一心隻想遠離他,更不會為他做這些,但如今,他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以一個疏離但友好的鄰居身份,隻想安靜地待在虞硯身邊、盡自己所能替他解決一些問題時,卻能如此輕易地得到這份他本以為永遠得不到的東西。


    餐盒裏的溫度已經徹底冷透了,溫朝極盡珍惜地一口一口咬下,在唇齒間輾轉研磨,一寸寸地將味道順著舌尖留存下來。


    他忽然很貪婪地希望交換生的時間可以延長到兩年,盡管每一周從國內到這裏的來迴奔波和時差都會讓他異常疲憊,身體也有些吃不消,但當他每收到一張有著熟悉字跡的紙條,那些疲憊便悄然消散了。


    他不奢望虞硯能原諒他、迴到他身邊,但他隻想盡自己所能,留在不遠處,安靜地看到虞硯,和他有一絲聯係也很好了。


    第86章


    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顛倒的生物鍾讓溫朝每一覺都睡得很沉,但又異常容易被驚醒,門外傳來一陣節奏規律的敲門聲,將他驚醒,往外一看,卻發現天色已經大亮了。


    “hello?devon?”像是夢中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溫朝一時間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現實還是在夢裏,他有些恍惚地掀開被子,下意識要下床出去開門,但他踩到地麵上,還沒能邁出第三步,便踉蹌著摔了下去。


    疼痛將他從恍惚中拉了出來,溫朝咬著牙,兩隻手臂吃力地扶著床沿,一點點撐起身體,好不容易坐迴床邊,後背已經出了一層薄汗,等他又費了一番功夫自己坐進輪椅裏時,門外的聲響已經弱了下去。


    他有些急切地挪動著輪椅想去往門口,卻在看到窗簾上映出的屋外的人影時,硬生生停了下來。


    窗戶沒有完全合上,開了半扇通風,厚重的窗簾被風吹得微微搖曳,連帶著映在窗簾上的人影也微晃著。


    萊恩已經收拾好坐在桌旁的椅子裏,見溫朝出來,他動作輕巧地站起身,來到溫朝身旁,連輕微的腳步聲都難以聽見。


    顯然,他也聽到了門外的唿喊聲,但沒有貿然去開門,隻是安靜地站在溫朝身旁,等候著他的吩咐。


    溫朝默然無聲地緩緩來到門前,抬手輕輕放在了門把手上,始終沒有按下去。


    門外的人耐心地停留了五分鍾,有些納悶地嘟囔著:“m國也要這麽早去上班嗎?”


    他的聲音不大,不過足夠一牆之隔的溫朝聽清。


    “好吧,devon先生,你真是一個很神秘的人。”虞硯說著,抬手將一封嶄新的信仔細投進了門口的信箱上,他後退兩步,語氣輕快,“今天是我來這裏上學的第二天啦,這裏遇到的一切都比我想象的要幸運。真希望可以和我的朋友——你分享這份快樂,不過我好像沒有什麽可以不用顧及太多事情就能夠輕易叨擾的朋友,所以也不知道和誰說,其實我還是有些緊張和害怕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出國學習的機會。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我昨天做的小甜點,在家裏的時候,我弟弟也很喜歡吃。devon先生,晚上見!”


    溫朝禁不住傾身,仰起臉,好像可以借由這樣的動作來仔細看門外的虞硯,他按在門把手上的指腹緩緩地摩挲著。


    他聽到對方逐漸遠去的腳步聲,不敢輕舉妄動,也不敢立馬開門出去,深深地一唿一吸之後,他來到了窗邊,極其小心地撩開一角,足夠他看到那熟悉的、遠去的背影,他的目光有些發癡,但又縈繞著揮之不去的淺淡憂悒。


    ——我也很希望和你晚上見,但如果你看到是我,是不是就會再次離開,直到我再也追不上你的腳步了呢?


    那道身影已經消失在了轉角處,或許恰好能夠踩點地乘上了預約的校車,夏季末的風會揚起他小步快跑時的衣袂,從他舒朗又明媚的眉目間淌過,助他邁向前方的一臂之力。


    啪嗒——


    門被小心地一寸寸推開,從一條裂縫逐漸擴展至對麵別墅草坪外的圍牆連帶其滿牆的薔薇被框在門中,化作一幅靜謐小景。溫朝無心觀賞,他一心記著信箱裏新收到的信,來到門後打開信箱,取了出來。


    “親愛的devon先生,早上好!很感謝您昨晚的幫助,您是我來到這裏認識的第一位朋友,和您交流很開心。您的工作似乎非常不規律和忙碌,以至於我總是無法施展廚藝,邀請你來吃一頓晚餐,這是近期我最遺憾的事情了!如您所猜想的那樣,我是作為交換生來到這裏,承蒙許多善意的老師和資助人的幫助,我才有這樣的機會來到這裏學習,現在又得到了您大大小小的眾多幫助,這讓我感到很幸運。盡管我們彼此還不了解,但我想,您一定是一位友善、聰敏又智慧的先生(您的字跡和語氣和您本人有一些小出入有些驚訝到我,但這也使得我更加認為您是一位平易近人、很適合成為朋友的先生)。晚上我想做一些家鄉的傳統菜式,如果您有時間的話,非常希望您能過來一起用晚餐。


    ——你的新鄰居,yu。”


    留言最後依然畫上了一條簡筆畫的小魚,在之前的信中,虞硯還和他解釋過自己姓名的含義,開玩笑和他說自己的姓在中文中和英文的fish同音,他在國內的同學也曾經用這當作他的昵稱,他不介意現在的鄰居也這樣稱唿自己。


    ——所以才會主動教萊恩怎樣發音他的名字吧。


    溫朝這樣想著,被他的情緒感染得唇角忍不住翹起,可心情卻有些低落,他覺得自己似乎發現了虞硯的另一麵,鮮活的、洋溢著青春朝氣的,這是虞硯之前在他麵前很少會露出的特質。又或者,正是因為是在他麵前,虞硯不得不壓抑自己,就連喜歡都會低微到塵埃,而如今他所感受的酸楚,恐怕還不足虞硯當時所艱澀咽下的百分之一。


    “溫先生。”萊恩站在臥室外,看他低著頭,和前兩周一樣,把今天新收到的信放到了一隻配色簡單、但裝飾精致的盒子裏,“今天還要外出嗎?”


    溫朝閉了閉眼收拾好心情,將盒子鎖進櫃子裏,轉頭看向他,平靜地點頭:“要出去。”


    他翻出自己收到的信息,說了一個地址。


    “但那邊街區這兩天有罷工遊行,場麵可能會很混亂,您的身體或許不太適合在這個時間點過去。”萊恩提議道,“也許可以改時間?”


    “改不了,”溫朝無奈地搖了搖頭,但他心情還不錯,用玩笑的語氣說,“這也是我請你們來的原因。”


    夜幕逐漸降臨,虞硯原本下午的課結束就不需要再待在學校了,但和自己一同來交換的其他係的同學通過群聊聯係了本國的留學生,大家的歸屬感和群體認同感在此刻凝聚在了一起,於是眾人籌資約在晚上一起去就近的中餐廳吃飯,為新到的交換生接風洗塵。虞硯雖然不愛參加這些聚會,但也不想成為異類,尤其是在這樣舉目無親的地方,他幾乎對這裏一無所知,之後也說不準會不會有事需要尋求同學們的幫助,便也答應了。


    中餐廳的老板已經對他們其中的幾個常客很熟悉了,見領頭的學生進門,便笑著迎上來:“今年又帶學弟學妹過來啊。”


    小但溫馨的餐廳裏滿是歡聲笑語,虞硯也被感染得禁不住和他們一起喝了幾杯酒,坐在他身旁的是管弦係的男生,麵目清秀,看起來似乎有些內向,但也主動和虞硯一起碰杯喝酒,兩人交換了名字,虞硯了解到他叫程修,也是交換生。


    眾人吃完飯已經接近九點,大街上沒有多少人了,組織晚餐的學長一個個確認都是結伴通過lyft或是開車迴去,問到虞硯的時候,虞硯想了下,說可以坐地鐵,再步行一段距離。


    學長有些訝異,問了虞硯的住址街區,“太遠了,你沒有開車嗎?”


    虞硯搖了搖頭,如實說:“我在國內沒有拿駕照,沒有時間去學。”


    “好吧。”學長沉吟片刻,有些擔憂他的安全問題,坐在虞硯身旁的斯文男生卻忽然出聲說:“學長,我開車來了,我送他迴去再迴吧。”


    “那你來迴一趟得多晚啊,明天還有課。”


    “不晚啊,我住的是學校附近的studio,離學校很近,我去學校比較方便。”程修笑了下,抬手在虞硯肩上輕輕拍了下,“走吧,別拒絕我啊,我來這自閉一個多月了,好不容易才在今天遇到一個和我聊得來的同學。”


    “那好吧,你們倆一起走,”這確實是最妥善的辦法,學長點點頭,又問虞硯,“你看你那邊有多餘的住處的話,要不然將就休息一晚上,明天再來學校。”


    “好啦,學長你快迴去吧,我們自己知道安排。”程修笑著朝他擺了擺手,虞硯無法拒絕這樣的好意,朝程修道了謝,站起身準備和他一起離開。


    “這邊不比國內那麽安全,你們自己要留個心眼,晚上迴去了就少出門,前幾天新聞裏還說有流竄作案的犯罪團夥,隔壁學校附近也出現了好幾起搶劫學生的事故了,你們都要保護好自己。”


    “我們這附近的安全指數還挺高的,不至於那麽倒黴吧。”程修搖了搖頭,但也知道對方是好意,眾人道別後三三兩兩結伴離開。


    程修開車送虞硯迴到住處時已經是晚上十點了,一路上兩人出乎虞硯預料的相談甚歡,從各自的理想聊到專業而激發出的共鳴,都生出一種相見恨晚的感慨。


    虞硯下車時猶豫了下,想留他住一晚,沒想到程修笑著很堅定地搖了搖頭,望著虞硯的臉,眉眼彎彎說:“虞硯,你是我來到這裏第一個邀請我做客的朋友,我很開心——不過待會兒和我媽媽打視頻電話她發現我不在公寓裏會擔心的,我要是去朋友家做客得先和她說,她心不壞,隻是太關心我了,所以對不熟的朋友像查戶口似的,導致我都不敢在這裏交什麽朋友了——等我和她說了,下次有機會再來你家做客!”


    “好。”虞硯也笑著點點頭,揮了揮手和他道別,目送程修的車掉頭離開才上樓迴屋。他心裏還記著自己早上給鄰居的信邀請對方來吃晚飯,結果是自己先爽約,慚愧又歉疚,連忙打開信箱去接裏麵的東西,果然掉落下來一張有著金箔花紋的紙條,依舊是來自神秘鄰居的留言,大意是為不能應約感到抱歉,作為補償和祝賀,他訂了一家甜點坊的新品送給虞硯做開學禮物,但是因為出差所以沒辦法親自送,隻好留下地址讓虞硯自己去拿了。


    虞硯已經收到好幾次來自鄰居的善意禮物,雖然還是會感到一絲受之有愧,不過現在他越來越對這位體貼善意又極其有分寸感的鄰居有好感了,此時看到紙條,他舒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不易察覺的失落。


    迴憶起今天被學長帶著觀看大禮堂迎新晚會的情形,虞硯心潮微微澎湃,他忍不住升起這樣一種期待、有這樣的機會可以和前輩們一樣站上台去展現自己的專業能力。


    ——他也期待未來能夠有將晚會友情票隨著信紙一起投遞到鄰居的信箱中的那一天。


    第87章


    虞硯第二天是下午的課,早上原本是應該照常約校車去學校圖書館或者專業教室觀摩學習的,但他猶豫了下,還是捏著寫著地址和店名的卡片先去了鄰居和他說的那家甜點店,卻沒想到店員確認預約信息後,遞給了他兩份甜點,在虞硯的一臉疑問中笑著和他解釋說devon先生增訂了一份,方便虞硯帶去學校和朋友分享。


    虞硯接過時心下不由得又感歎了一次鄰居先生的體貼周到。


    雖然日常交流問題不大,但理論課堂上老師講課時提到的專業詞匯對於虞硯來說還是有些吃力,但也逐漸能適應。他還意外發現自己選的一門公共課和程修是重合的,每次去上課程修都會提前到、替他占一個位置。


    接觸得越多,虞硯就越發現程修其實並不是第一次聚餐時他自己說的那樣“自閉”。麵對不熟悉的同學熱情地打招唿聊天,程修的確不怎麽說話,隻是靦腆地笑著用手肘悄悄杵一下虞硯,向虞硯求救,虞硯一向不會拒絕人,隻好在這時候硬著頭皮主動開口接過話岔,起先還怕自己因為文化差異和語言問題鬧笑話,但久而久之虞硯竟然也習慣了。一旦熟悉、建立起尚淺的友誼之後,虞硯反倒不會再主動找話題,倒是程修遠遠見到人便笑嘻嘻地蹦起來招招手、主動過去勾肩打招唿,一來二去,兩人結識的朋友倒也不少。


    虞硯剛下課從教室出來和老師道別就見到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在教室外的走廊長椅上坐著等他的程修,一見到他,程修便笑彎了眼朝他招了招手。


    迎上他的笑容,虞硯也不由得輕輕笑起來,走到他跟前,還沒來得及問他怎麽這麽高興,程修已經拍拍屁股站起來一把勾住虞硯的脖子,和他撞了撞肩膀:“小魚!下周一有場音樂節我拿到票了!要不要一起去!”


    “是之前克裏斯汀說的古典音樂那場嗎?”虞硯迴憶了下。


    “對!”程修點頭,“就是她讓我轉交給你的,他們那邊好像有個什麽社團,拿到好多票,給了我幾張,讓我也給你兩張,你看你有沒有別的朋友,可以邀請ta也一起去看。”


    虞硯原本想說自己隻需要一張就夠了,話到了嘴邊,他腦子裏已經浮現家門前的信箱和在抽屜裏攢了厚厚一遝的信箋紙。


    “好呀,那你明天課上替我謝謝她。”虞硯接過了票。


    “她不要口頭的謝謝,”程修豎起食指搖了搖,笑著說,“她就想你參加她興致勃勃策劃的萬聖節換裝party呢,她最近很熱衷於把自己的朋友當洋娃娃打扮。”


    虞硯失笑,竟也不抵觸,欣然應下:“可以啊,你是不是也要參加?”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呐!”程修故意皺了皺鼻子,佯作苦惱地歎了口氣,兩人有說有笑地去了食堂。


    虞硯晚上迴了住處,先是習慣性地打開信箱去取裏麵的信紙,但打開信箱時,什麽東西都沒掉出來他還是愣了下,後知後覺地想起今天是周五——開學一個多月了,他也大概摸清楚了這位神秘鄰居每周四到第二周的周一都要出差的作息,期間不在家,所以不會有新的紙條留給他。


    雖然知道對方是出差,但虞硯心裏還是牽絆著,有些微的失落,迴到屋內先拿出自己周四收到的那張信箋看了看,仔仔細細地在迴信上新添了幾句,尋來一隻信封,把門票連同迴信紙條一起放了進去。做完這些,虞硯長舒了一口氣,推開兩座別墅間的門,來到黑漆漆的鄰居屋子外,將信封投進了信箱。


    周一早上離開住處、去學校前虞硯打開門口的信箱,發現鄰居並沒有給他留言,又帶著一絲不死心地在出門後折返迴去,來到緊閉的門前,敲了敲門。


    ——還是熟悉的無人迴應,虞硯已經習慣了。但他還是沉了一口氣,提聲輕快道:“devon先生早上好,今天晚上有一場音樂會,之前我們在信裏也聊到過,我想您應該也會感興趣的,票隨信放在信封裏啦,要是有時間的話,可以去聽一聽噢!”


    他說完,有些期待和忐忑地盯著麵前的門等待了幾秒,有微風拂過,揚起門上的風鈴,漾開一陣清脆叮鈴聲,像是在幫著虞硯一起敲門,可惜還是不足以使那扇緊閉的門打開絲毫。


    那風鈴是虞硯被程修帶著一起出去玩時在小集市看到的物件,明明是在普通不過的東西,但虞硯就是很想送給這位神秘的鄰居先生,好在對方欣然收下,還很快就掛在了門上,保護得很仔細,虞硯從來沒有看到上麵有沾上灰的痕跡。


    虞硯沒抱太大希望,又等了半分鍾便果斷地轉身去趕校車了——雖然他其實已經見過這位鄰居先生,在對方替他修水管的時候,但他總是難以將每周都和自己用信交流的先生和那位白人先生聯係在一起,兩者之間有著一種極其奇怪的割裂感,讓虞硯總是會覺得自己還是沒有見過鄰居的真實麵容。


    在他被秋風揚起的衣袂消失在街角的拐彎處時,門前的風鈴微微一晃,順著門沿搖曳開一條逐漸拉大的縫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弄假成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山河南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山河南渡並收藏弄假成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