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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說,曆史是由偉大的勞動人民書寫的。也有人說,曆史是由鬥爭中的勝利者書寫的。兩種看法之間的分歧顯而易見,從來就沒有誰能說服誰。隻不過在後人看來,究竟是誰這麽無聊的把曆史寫出來已經不重要,最重要的還是那些無數曆史事件所體現出來的意義。

    而元佑四年的這場學術辯論會,當然屬於很有意義的曆史事件之一,因為在很多年之後,有人曾經把這場盛會比作大宋曆史上學製改革的開端,更可以說是大宋的一場文化改革的開始,其影響極其深遠。

    隻不過,關於這場盛會的曆史記錄,乃是出自於宮廷太史之手。據那位太史大人所說,會議從始至終,都充滿了高雅的氣氛,一團和氣波瀾不驚。連在場學者們的觀點都出奇的一致。很顯然這是一場勝利的大會、團結的大會。

    可是這樣一來就使得後世的許多史學家無比的困惑,要是你們這幫人觀點都一致那還需要辯論麽?如果沒有唇槍舌劍式的激烈的思想交鋒,這場大會能夠成為大宋學術改革的開端麽?

    當然,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隻有參加了那場盛會的人們才真正知曉。而楊翼,當然也就是所有人中最清楚的一個。

    “瞧他寫得眉飛色舞的那副模樣!”楊翼狐疑的看著韓公廉:“還像是一個嚴謹端莊的史官麽?”

    事實上,辯論會已經開始有好一會了,而楊翼之所以有閑心去看史官韓公廉作記錄時的表情,卻要從會議開始的時候說起。

    本來會議開始的時候楊翼還是很有興趣的聽各位大學者們發表觀點的。可是讓他意外的是,第一個出列表明觀點的人,所說出的結論就讓他目瞪口呆。

    “節約是一種美!”蘇軾站在集英殿的中間,神采飛揚的環顧四周:“唐代詩人李紳雲:誰知盤中餐, 粒粒皆辛苦。就是以批判浪費來歌頌節約之美。”

    “蘇軾這話什麽意思?”楊翼覺得不太對勁,節約這種行為你要歸結到美學上當然沒問題,畢竟咱也知道節約光榮,屬於美德的一種,可是以節約為榮那麽就是說以奢侈為恥,這樣一來“節約”不還是和“厚葬”相矛盾麽?

    “而詩經又有雲:驅車上東門,白楊何蕭蕭,鬆柏夾廣路…這是在讚喪葬之美。”蘇軾大聲道:“是以節約為美德,厚葬亦為美德!二者乃是完美無缺之統一,何來矛盾可言?”

    楊翼覺得有點暈。要說蘇軾這也是充分發揮了以往善於唱詞作詩的優勢,非常聰明的把節約和厚葬都賦予了美學的概念,從而找出同一性避免了相互之間的矛盾。乍一看還真像是這麽一迴事,可是仔細想來是不大對勁啊?很明顯蘇軾的榮辱觀有問題嘛!

    按照本次盛會的規矩,先是由各大學者表明觀點和立場,隨後才是辯論。因此蘇軾說完後就自動歸位,輪到下一個人出場。

    “順天理、去人欲!皆為我儒者自身修行之法!”王允文出身於洛陽富豪之家,見慣了大場麵。雖說他也是第一次上殿,可是卻麵無懼色,代表南泊洛學學派琅琅而談:“厚葬乃是天理,節約乃是去人欲。去人欲是為了順天理,而順天理又要求去人欲。所以節約是為了厚葬,厚葬又是為了節約!二者並行不悖,且互為因果!”

    楊翼無語,這家夥也忒能扯了吧?雖說“順天理去人欲”一直就是洛學的基礎理論,可南泊的洛學學生們關起門來研究了老半天,就得出這麽一個因果論?繞來繞去的兜一大圈,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當然,更亂的還在後麵,在王允文之後,各方豪傑輪番登場闡述觀點。各種各樣的說法五花八門。有一上來就故作深沉引用四書五經的,也有上來之後一言不發手舞足蹈展示厚葬禮儀與節約之狀的,更有人上來之後先吟上一段萬言詩的。總之這些人都是南泊的學生或者是一些並不出名的學者,多半是眼見著參加本次盛會的大儒太多,而自己知道在學術上無法和大儒們相比,因此故弄玄虛搞些噱頭以求引人注目,又或者撞了大彩走了大運剛巧得到皇帝陛下或者是太尉大人的青睞……

    “搞什麽呢?”這個時候的楊翼才覺得當初蔡汴那個建議實在是太合理了,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啊!早知道這麽多人濫竽充數不學無術,就多限製一下上殿名額嘛!

    楊翼這種無聊荒誕的痛苦感覺在一名青陽學派的學生上場後到達了頂峰。那名油頭粉麵的學生得意洋洋的往大殿裏一站,神秘兮兮的道:“要說節約和厚葬這檔子事,學生以為當從盤古開天辟地之時說起。上古傳說天地混沌、盤古開天、女媧造人……”

    “完了!”楊翼呆若木雞般看著那名學生口若懸河:“我的老天!你從盤古開天說起這事不到天黑那根本就說不完!”可這話楊翼也就隻能是心裏想想,依目下的情況看要說出來絕不可能。一來中途打斷別人的說話在這大殿上顯然不合時宜,畢竟尊重他人說話的權力乃是大宋朝的傳統啊!人家難得有機會來一次集英殿你不讓人過把說話癮怎麽看都有點不厚道。二來殿中固然有很多人和他楊翼一樣覺得荒誕和無聊,可也有人聽得津津有味啊!這還不是別人,很顯然皇帝陛下趙煦對上古傳說相當的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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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說到黃帝大戰蚩尤了!”楊翼瞄了一眼趙煦,隻見趙煦的臉色隨著故事情節的展開正在不斷變幻,而他的手也隨著慘烈的上古戰爭時而抓緊龍椅上的扶手,時而握成拳頭:“這人是個人才啊!好像名字叫做高大西?從高太後她爺爺開始,老高家的人就是能討皇室的喜歡,講故事都能吸引皇帝的注意。得了,迴頭我把你攬入門下,拍馬屁的活就靠你來幹了!”

    無聊中的楊翼雖說搞不明白盤古開天跟節約厚葬有什麽聯係,但他總覺得這個時候應該找點什麽事幹幹,於是乎就出現了開頭的一幕,他東張西望的看著大殿中各人的表情。有人昏昏欲睡,有人兩眼發直魂遊九天,有人再也不顧大殿裏的威儀竊竊失語,還有人嘴裏念念有詞為自己上場後的說辭作準備。最搞笑的是趙瞻這個老家夥,倆眼睛賊溜溜的四處張望,剛好和楊翼對上了眼。

    趙瞻對楊翼笑笑,然後朝邊上撇了撇嘴,楊翼轉眼看去,就看到了史官韓公廉。說起來韓公廉的大名楊翼是久仰已久,因為這個時代真正能稱得上科學家的人沈括固然是排第一,而韓公廉基本上就能排第二。前年的這個時候蘇頌讓韓公廉仿製漢代張衡的渾天儀,結果韓公廉二話不說就寫出了理論巨著《九章勾股測驗渾天書》,還造出了一件木製樣機。雖說現在整個儀器還未完成,但是楊翼知道,在數年之後韓公廉就造出了一座把渾儀、渾象和報時裝置三組器件組合在一起的高層建築,整個儀器用水力推動運轉,後稱水運儀象台。

    “這也是一人才!”楊翼動起了韓公廉的心思:“我用你幹點啥好呢?嗯!用去將來的中央太學不錯!就憑你造出能精確報時的水力輪機,就算千年之後的大多數人都沒有這樣的技術水平啊!不過話又說迴來,瞧你作個會議記錄都這麽眉飛色舞的樣子,你當你是在寫小說啊?你一史官這不是誤導後人麽?”

    於是乎,這場盛會在楊翼這裏就變成了一場獵頭大會。精英啊!集英殿裏當然集合的都是大宋朝的精英,不趁著無聊空閑的時候多挖掘幾個人才出來,迴頭一定悔之晚矣!…….

    終於,高大西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結束了自己冗長的發言。楊翼很明顯的聽到大殿裏響起了一片長出一氣的聲音,再迴頭看看高坐著的趙煦,隻見趙煦似乎興奮無比,還沉浸在故事當中不能自拔,手腳顫動想要表達些什麽卻又不知所已。

    “鼓掌啊!這一招用這正合適!”盡管楊翼昏頭漲腦的依舊沒聽明白上古神話和節約厚葬之間的關係,但他知道趙煦缺乏一個表達讚賞的方式。於是楊翼掄起雙手鼓起了掌。

    趙煦愣了一下,鼓掌這種事他不但沒幹過聽都沒聽過,可是剛才的故事實在是太精彩了,是的,他需要一種情緒上的表達,似乎楊愛卿鼓掌的模樣就很適合表達他的這種情感。“知我者,楊翼也!”趙煦學著楊翼的模樣也鼓起了掌,大殿裏先是一片目瞪口呆,接著自然就掌聲潮湧,每個人都跟著陛下鼓起掌來。於是以鼓掌表達對某件事物的讚賞,這種禮儀就在元佑四年的這個春天誕生了,並成為了大宋朝乃至整個世界的一個傳統.

    “愛卿什麽時候想到鼓掌這個方法的呢?”在日後的某一天趙煦這樣問楊翼:“真是傑出的發明啊!”

    “臣倒是想知道,陛下究竟從高大西的故事裏聽到了什麽道理呢?臣一直沒覺得這事和臣的問題有啥聯係!”楊翼謙恭的反問道。

    “這個聯係....說實話朕也….沒搞明白。”趙煦說:“總之故事精彩就對了!”……

    高大西之後,學生中除了個別人之外就基本上已經出場完畢了,接來上場的就是真正的大儒和官員。

    大儒們講的那些道理明顯與先前那些濫竽充數的家夥不同,無論是立論還是邏輯,都清晰分明。隻不過儒家學說最重經義,為了說明一個本來很簡單的問題也要“之乎者也”的引用上各種經義的大段言論。而且大儒們平素最講究嚴謹的治學精神,因此他們對每一個細小的環節都要詳細的考究,各類典故、考證說起來那是一套一套的。而毫無疑問的是,仔細聆聽大儒們表述的楊翼,再度被這樣詳細而繁瑣的邏輯搞得鬱悶無比。

    與先前貢生們的觀點五花八門不同,大儒們雖然人數也相當多,然而觀點上的分歧卻相對要少得多。或許是因為他們都追求嚴密的邏輯和嚴謹的治學,因此一幫人說了半天之後,主要的觀點歸結為兩種。

    一種觀點以李格非為代表:“節約是對自身內在的要求,而厚葬是對先人的尊重和禮節。自身節約是德,厚葬先人亦是德。隻有通過節約來約束人的欲望才能稱之為禮,而厚葬先人乃是上古禮儀,亦為禮!是以節約和厚葬,皆為德、皆為禮!二者怎有矛盾可言?”

    另一種觀點則以觀文殿大學士蘇頌為代表:“節約是為了生存!夫謂理財者,絕奢侈而倡節約,是以財富累積之道也。厚葬乃是求禮,以盛大典儀而告山川神靈,是求天道人倫之禮也。生存和求禮,二者根本不是一類物事,毫無可比之性!自然沒有矛盾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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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以上這兩種觀點已經概括的表達了大殿中幾乎所有人的看法。無論是哪一派的學者,無論那派學者采用多麽繁複的說明方式,事實上他們的所有觀點都脫不出以上兩個觀點的範疇。

    李格非的觀點是統一論。他把節約和厚葬都歸為禮、或者是德!具體的做法就是尋求二者之間內在的聯係,找出同一性,最後形成二者之間的統一。持統一論的學派不在少數,比如先前以美學特質為聯係的蘇軾、以天理人欲互為因果的洛學學派等等,這些學派的觀點最後都能歸結到“統一論”之下。

    蘇頌的觀點則是分離論。他認為節約是人類生存的需求和理財的需求,是實質範疇的事物。厚葬乃是禮節和情感的需求,乃是形而上和抽象意義上的東西。二者之間不是同一類事物,因此談不上矛盾對比。持蘇頌類似觀點的學派也有不少,甚至是連剛才大講上古神話的高大西,似乎也能歸結到蘇頌的觀點之下。

    此時,還沒發表意見的人已經所剩無幾了。大殿裏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關於第一道題已經接近塵埃落地了。畢竟兩種能概括大多數意見卻又截然相反的觀點已經形成,剩下的人也沒有可能脫離出上麵的兩個範疇。無論自己屬於哪個學派,接下來要做的事就是竭力為兩個觀點中的一個作辯護而已。

    隻不過“峰迴路轉”一直就是事物的發展規律,最後一個上場陳述的人名叫白令宵,他帶來的觀點實在是大大出乎了各位大儒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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