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是深秋時節,遍布帝國境內的金黃色開始進入了消失前最絢麗的時刻,曾經舒爽的秋風現在帶上了寒意。在渡過了豐收的喜悅後,絕大多數的人們開始為即將到來的漫長冬季作準備,外出的生意人、吟遊詩人以及求學的遊子,也在開始陸續啟程返鄉。繁忙的大運河上熙熙攘攘,筆直的官道上牛車、驢車接踵穿梭,元佑二年的這個秋天,似乎和往日沒有什麽太多的不同。

    當然,這個秋天對於梧州馬步督統孫豎南而言還是有點不同。因為準確的說,孫豎南現在正站立在大運河上的一條船上,他行程的最終目的地是帝國的心髒――汴京。

    早在半個多月前,孫豎南接到了兵部的通知,要求他即刻啟程赴京,到位於汴京城西南的中央武學進行為期大半年的培訓。對於從未到過京城的孫豎南來說,這當然是一件大好事,因為參加了武學之後無疑會有更加美好的前程,又或者見識一下京中風景跑跑人情,遠好過在嶺南這個荊棘叢生之地作一個小小城池的小小武官。於是,在急迫的心情驅動下,在同僚們羨慕的眼光中,孫豎南在接到通知的第二天就把手上的事務全部扔給了別人,帶著自己的親衛隨從昂首出發了。先是通過海路沿著岸線一路北上到了泉州,再陸路到達杭州,最後包了一條大運河上運送貨物的船,此時此刻離汴京卻也是不遠了。

    站在船頭上眺望的孫豎南,每每想到富裕繁華的汴京城就在前麵,心中就莫名的激動。事實上他把全副身家全都換成錢帶了來,有關汴京的傳說在他的腦海裏已經不知旋轉了多少遍,南禦街揚名天下的飄香樓是要去玩玩的,朱雀門西大街遇仙酒樓的美食是要吃上一吃的,繁華的州橋夜市是要逛一逛的,此外李家香鋪、曹婆婆肉餅、李四分茶那都是不能錯過的,還有麥秸巷、狀元樓這樣出名的青樓妓館是絕對要去考察研究一下的,至於太一宮、佑神觀、明麗殿、奉靈園也是要去把香好好燒一燒的。總而言之,不把錢全部砸在汴京那就不算完。

    “過去點,先讓我們大人的船走!”一個侍衛的喝唿聲打斷了孫豎南的白日夢,孫豎南惱怒的望過去,在自己的船的另一側,另外一條大船正擠過來,兩隻船上的人都是一身戎裝,相互怒目而視。

    “怎麽迴事?”孫豎南走到船側問道:“各走各的吵些什麽?”

    忽聽對麵一陣爽朗的大笑,一人從船艙中踱出來,隻見那人生得白淨,一身裝扮風liu儒雅,踱步之際顧盼生輝。

    “這位兄台,看來也是個官啊!”那人在對麵船上抱拳行禮:“在下江寧水軍指揮使,陳遠鴻,適才衝撞了這位大人的船駕,實有得罪!敢問大人官諱?”

    孫豎南一聽是同僚那禮數當然不可少,亦是行禮道:“我乃梧州馬步統領,孫豎南。陳大人既然北上,莫不是同某一樣,是為了中央武學去的麽?”

    陳遠鴻麵現驚訝道:“原來是孫大人,難得偶遇,甚是有緣啊!下官正是為了那武學而去的,想不到竟與大人同窗,實在是生平快事,便請大人過來一敘,我等不如結伴上京如何啊?”

    趕了大半月的路,孫豎南早悶得發慌,如今同僚相邀哪有不去之理,連聲叫好,一步跳過船舷。

    陳遠鴻命人備好了酒菜,便在船頭上與孫豎南飲酒攀談。別看陳遠鴻一副儒生打扮,其實他和孫豎南一樣,也是行伍裏成長起來的,兩人年紀仿佛,書沒讀多少,附庸風雅的德行也都差不多,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一聊之下居然甚是投緣,尤其說起即將可以體會的汴京城裏的風花雪月更是來勁,個把時辰之後,兩人便稱兄道弟相互引為平生知己,兩船並駕前往汴京而去……

    ******

    府州。

    “一路保重啊!”折克行現在站在府州城外大聲的對兩個人道別,旁邊有許多人在敲鑼打鼓,他說話的聲音當然要大點。

    事實上現在的府州城還是一片廢墟,幾個月前宋夏戰爭遺留下來的傷痕還遠未抹平。折克行站立的地方就是當日府州城破之處。當然現在正在重建,隻不過朝廷的相關資金似乎永遠都慢上半拍,如果不是本地的老百姓自發的合夥參加建設,光指望規定征發的勞役,折克行現在也不可能迴到府州辦公。

    折克行現在是在為自己的侄兒折可適,以及從豐州趕過來的王景送行,原因隻有一個,作為在戰爭中立功的一種獎賞,這兩個年輕的低級軍官獲得了前往中央武學培訓的機會,更關鍵的是據說培訓完了之後朝廷還要表彰和升遷,對於幾個月來就沒有什麽好心情的折克行來說,送行的時候說什麽也要隆重的慶祝一番。

    “去到之後,給楊大人帶個好!”折克行這個人挺厚道的,拉著折可適的手大聲道:“咱府州城本來就沒什麽土產,現在又破爛成這樣,叔叔我也沒有什麽東西送得出手的,京城那地方我還就去過一次,想當年科舉好歹我也是進士及第,那地方繁華啊!你兩個去到之後要爭口氣,咱西北三州就你們兩個有機會去京城,別學著別人風華雪月給西北三州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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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可適雖然很年輕,但是戰場之上卻也是一名老將了,元豐五年剛及弱冠之齡的他就曾經跟隨名帥種諤出塞,並大破夏軍於三角嶺,一時名動河東路,此時他見到折克行一副小兒女的模樣不禁笑道:“我又不是那富貴人家出身,想去風花雪月誰給我錢啊?您還是多操點心把府州城弄弄好吧!別管我了。真要操心你不如操心多點王景,他這人花花腸子多啊!“

    王景立即不屑道:“其實我去到之後怎麽也能混個武學的前幾名吧?楊大人的底細我還不清楚嗎?三從一大!本將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不過這一去就是大半年,大人,往年我總陪著張構大人給您拜年,這次過年的時候怕是迴不來了。”……

    ******

    雄關漫道,秋風中的官道上,數匹快馬在奔馳,兩旁的山巒象會躍動的畫麵,隨著秋風向後飄去。這幾騎中有兩個人從服飾上明顯可以看出是將領,他們的目的地隻有一個,那就是汴京邊上的中央武學。

    郭成一馬當先,在上下起伏中他依然在迴想著幾個月前的那場戰爭,仿佛漫長的官道前麵就是在等待自己去救援的戰場,那場戰爭打得真慘烈啊!仁多保忠最後階段發動的猛烈攻擊,使他的許多戰友永遠的倒在了涇源那片熱血澆灌的土地上。

    其實郭成完全不必參加所謂的第一期中央武學,因為他雖然年紀輕輕卻已經是戰功卓著,在整個秦鳳路都是出了名的勇將。十年前隻有十五歲的郭成非常貧窮,家中的親人都在災荒之年失散了,迫於生計,他參加了鄉勇弓役,先是跟隨王韶大帥參加了對吐蕃的戰爭,並立下軍功得到了供奉官的職位,其後又隨大將軍郭逵南下,在富良江畔大破交趾。現在他已經二十五歲了,幾個月前作為涇源總管劉昌祚的手下,在仁多保忠退卻之時帶兵殲滅了一支夏軍騎兵,又一次立下了軍功。

    之所以郭成這樣的邊關名將也去參加武學,卻是因為劉昌祚特地向王存寫了一封推薦信,信的內容郭成一直也不是很清楚,但為什麽劉昌祚要這樣推薦自己,郭成心裏卻很清楚。此時於馬上奔馳的他,在迴想戰爭的時候耳邊也浮出了劉昌祚在自己臨走時說的話:“你要記住,軍功永遠都是榮譽,卻不會給你帶來太多仕途上的好處,自古多少名將不都埋沒在了黃沙中嗎?何曾青史留名?這次中央武學是一個機會,去吧!到中央去,到京城去,讓更多的人知道在邊關還有你這種勇將!”

    跟在郭成後麵的是陶節夫,說實話雖然馬跑得很快但陶節夫得心情卻是非常的低落。對於自己被選上去參加什麽見鬼的中央武學,陶節夫很不樂意。本來照理說陶節夫是一個文人,雖然鄉試的時候沒能考上貢生但好歹也是一個秀才,結果迴熙州老家的時候正好夏人和吐番人就打來了,情急之中陶節夫混在潰散的亂軍裏到處亂竄,一個小軍官為了逃命硬是拿刀逼著他換衣服,這一換上去就再沒能脫下來,穿著軍裝糊裏糊塗就跑到了通邊寨,然後跟著林東在白沿河打遊擊。在陶節夫心目中林東是個英雄啊,更何況林東這個人雖然出身將門但本來也是讀書人,整個通邊寨跟文化沾點邊的就他們兩個,結果當然變成了知己。林東在戰後赴京了,陶節夫也立了功,最後被授了個從九品的陪戎副尉。對此,陶節夫是滿腹牢騷。

    “真是見了鬼了!”眼看這裏離京城不遠了,陶節夫還是嘟嘟囔囔:“我怎麽就成了武夫了呢?我讀書人啊!也不知哪個家夥就把我弄到這見鬼的中央武學,讀出來那就真的完蛋了,我一輩子作武夫?真衰啊!”

    ******

    “你怎麽就迴來了呢?”楊傳香睜大雙眼,手裏的賬本掉在地上:“你不是真定路的成德軍當官了嗎?前些日子來封信寫得還人模狗樣的,現在被蔡大人給踢出來了?”

    “哪的話!再怎麽說你也是我叔叔,幹嘛見我像見了鬼一樣呢?”楊得貴上前一步把賬本撿起來,陪笑道:“車蓋亭的事情您在京城應該比我還清楚啊!蔡帥這不是跟著倒黴了嗎?被貶到瀛州作知州去了,他走了我可走不了,我已經是成德軍的軍官了啊!”

    “那你這是迴來省親?”楊傳香笑咪咪的:“還挺有良心的,比你兄弟楊春強,去江南都一年了連個音訊也沒有。”

    楊得貴這個時候有點尷尬,笑笑道:“蔡大人走的時候怕我留下來被人欺負,大哥不是中央武學的武學諭大人嗎?蔡大人就把我推薦到武學裏邊了,嘿!先避避這黨爭的風聲,迴頭怕是又要升官啊!”

    楊傳香冷笑道:“這麽迴事,嘿嘿!我說你怎麽忽然有了良心。什麽蔡大人怕你被人欺負?估計是你以前偷雞摸狗的缺德事做得多了,蔡大人怕他走了之後別人找你算帳,這才把你撈出來的吧?”

    “看您說的……”楊得貴心說這武學還沒開張呢你讓我住哪啊?手裏的錢平日裏早賭得精光外帶一屁股債,陪著小心說道:“其實我也挺想您的,剛才我去了飄香別苑,大哥不在,裏麵的人我都不認識,出來個女的好像很能打的樣子我也沒敢惹,您說大哥他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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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翼這個時候正在跟張擇端喝茶。喝茶的地方是在皇城外宣德樓東麵的土市子,一個叫做“北山子茶坊”的茶樓裏。這個地方是楊翼提出要來的,是因為楊翼今天忙了半天從南泊迴來的時候,看著街上的繁華,楊翼就不知怎麽的聯想起在後世看過的《東京夢華錄》,裏麵記載了這麽一個茶樓是汴京城裏有身份的女子最喜歡來的地方,於是楊翼就拉著張擇端跑到土市子查找,結果還真有這個茶樓,隻不過女子就沒見到幾個。

    “子脫不知道!”張擇端笑道:“江鞪以前還在京城的時候就打聽過了,這土市子又叫做鬼市子,因為這裏最熱鬧的時候是從晚上開始,一直到五更拂曉的時候才收市。據說京城中的仕女通常夜市的時候才來這裏喝茶或者吃小吃。”

    “哦!”楊翼心說其實你張擇端還沒成親,應該多來點這種地方才對:“正道,今天我去了南泊,進度太慢啊!錢勰那邊我已頗多催促,可目前隻是土地給搞平整了,鋪上了青石板,砌出了一個廣場,其他房屋棚舍之類全無!然各地的學員就要陸續到達了,你說我多著急啊!”

    張擇端安慰道:“這事急不來,既是軍人,沒有房屋暫時便用行軍帳好了,另外你的人員如何?”

    楊翼喝了一口茶,沉吟道:“兵部推薦了五百在職將領,其後因各種原因又撤掉了一百人,這四百人隻是培訓八個月就由朝廷指定任用。此外各地官員保舉了布衣五百人入學,學製三年,將來畢業後以新進武官賜武舉功名。”

    “如此說來,在役的有升遷,新入伍的有功名?”張擇端思索後微笑:“這麽說各地一定打破頭往裏擠了?裏麵可有子脫看好的人選?”

    說到這個事楊翼就很得意,當然有好人選了,在職的將領名單裏居然有郭成、陶節夫、折可適這樣青史留名的不世勇將,各地保舉的新進學子裏也有李忠傑、朱智勇這樣令人記憶深刻的名字,當然,曆史已經改變了不少,這些人將來是不是還會建立功勳亦未必可知,這就要看各人的造化了。

    楊翼想了一會說道:“學子裏麵究竟誰能成器我可說不準,但是我選的幾個先生可是大有名氣啊!”

    “說來聽聽如何?”張擇端很有興趣。

    “你可聽說過章楶?”楊翼悠然神往:“我已經向太皇太後提出了要此人任教,太後同意了,以此人為武學諭副,不日便可到達。”

    “好像聽說過。”張擇端納悶的問道:“素聞此人倒是上過幾個論軍事的條陳,不過此人乃是絕對之文官啊!子脫為何卻找了這麽一個人來呢?”

    楊翼不屑道:“你整天寫寫畫畫,哪裏知道這許多,此人字質夫,以蔭為孟州司戶參軍。治平二年同進士出身,知陳留縣。曆提舉陝西常平、提點湖北刑獄。目下權成都府路轉運使,此人的條陳我看過,當真是真知灼見,不用此人,我大宋無人矣!”

    楊翼接著道:“我還要了種師道。”

    “種師道?姓種的名將甚多,子脫說的哪一個?”張擇端心說這都是些什麽人啊?亂七八糟的。

    “那是你為官甚淺啊!”當然這個時候種師道還不像後來那樣有名,楊翼嘲諷道:“這個種師道呢,乃是種世衡的孫子、種諤的侄子,說起來還是種思謀的世叔,他是關學大家張載的學生,目下知德順軍。”

    “有沒有一些我耳熟能詳的?”張擇端反正聽不出有什麽特別的。

    “有!”楊翼自信滿滿道:“比如陸定北、種思謀等賜胡軍骨幹皆為武學之師,此外樞密院內和兵部的一些老將也會客座講學。賜胡軍抽調一個指揮擔任武學的訓練輔助用兵供學員指揮,還有殿前司每半月一次出一個指揮的士兵供指揮訓練用。他們,都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至於教授科目,卻還要等人來齊了才能定啊!”楊翼忽又歎道:“錢勰啊錢勰!這校舍什麽時候才能建好啊?我已經叫了王有勝帶著人在汴河的虹橋邊等著了,學員們就快到達,你真要我們都住帳篷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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