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對話後,林同彰就一直未接他父親電話,林興安把電話打到了他兩個哥哥那裏,林緒彰才被逼著勸說這個弟弟。

    他在那邊抽著煙,調侃林同彰,“同子,你這個叫什麽,衝冠一怒為紅顏?還是南方人說的,有情飲水飽”

    林同彰籲了口氣,沒接話。林緒彰嬉笑怒罵,自個演了一會兒,才說到正題,“你是狠心下了決定,可憐我這個當哥哥的,一大把年紀還要為你擦屁股。”

    他吐口煙,大拇指點了點眉心,道:“老頭子是做得過了,雖說這麽多年我們也沒幫過他,但是沒阻止他就算幫兇了,他年紀一大把了,我們不好就這麽落下他不管吧?”

    林同彰把麵前的窗戶推開,還沒開春,屋子暖氣還供著,寒氣從外頭漫進來,他陰著臉說,“我阻止過他了,十多年前我就跟他談過,讓他放棄那些東西。”說道這,他冷笑了下,“我和晚囡才結婚多久,我說的話他沒聽進去,反倒讓我離婚,去追當時範部長的女兒。範部長成了範委員的時候,你是沒看見他的表情,有多痛心疾首。”

    林緒彰也在那邊笑了,抽了太多煙,聲音有些沙啞,“是啊,他貪圖權勢享受奢靡太過,心狠手辣不近人情,可是我們哪個不是在他蔭蔽之下。敏彰,林默,我們哪敢打著包票說,自己的所得百分百是努力而來,即使我們無意炫耀家世索得什麽,別人上趕著往你手裏塞你最渴望的事物,你拒絕得了幾次,更何況你在公司裏,別人塞東西的手段藝術著呢,你哪裏知道,誰是真心跟你做項目,誰是找個幌子讓你欠人情。”

    林同彰嘲笑他,“你是浸淫藝術半輩子,被油彩蒙了眼才分不清,我們這些俗人心裏可是一清二楚。”

    說完,想了想,又問,“我這樣的決定,對於你們而言,是不是太自私了?”

    “不,不是,是我們虧欠父親,要你一個人償還,才是自私。”林緒彰把桌麵的藏品雜誌推到一旁,像孩童一樣趴在茶幾上,“我們在他的蔭蔽下享受了四十多年的繁華,到頭來一點都幫不了忙,反倒逼迫你去傷害愛人來緩解我們的愧疚,我們才自私。”說著,他手從茶幾上垂下,指尖碰到桌麵,罵了一句,“操,怎麽這麽肉麻。”

    林同彰像小時候那樣,哈哈地嘲笑他。

    沒等林敏彰也打來電話,林興安被雙規的消息已經傳了過來。

    當時林同彰把盛好的湯水放在桌子上,外間的歸生被林羌逗弄太過,發脾氣把勺子扔在瓷碗裏,空著兩隻手在大聲尖叫,這時手機響了起來,林同彰走出去,喝斥林羌後就出去接了電話。

    老太太在電話裏蒙聲抽泣,喘氣聲音被手機放大,傳到林同彰耳朵裏,他愣了一下,說句知道了,安撫了幾句就掛電話。

    把消息告訴禾裏青時,她也發愣了一下,緊接著大笑了起來,“你猜結果怎樣?這就是報應,或者他逃過一劫再等幾年?”

    林同彰僵了臉色未答話,隻讓她這幾日好好養傷,他太忙就不過來了。

    說完就去了外間,好好叮囑幾個孩子。

    歸生剛被哥哥惹生氣了,正憋著嘴巴耍性子,聽爸爸說他要走,就爬起來緊抱著爸爸大腿,往房間裏拖,偏不許爸爸走。

    林同彰被他抱著彎不下腰,低頭看又隻見腦勺和發漩,跟他講話根本不聽,隻能掰開他手,把他抱起來,細細哄他,將來假日的行程都承諾滿了,帶全家人去這裏玩那裏玩,歸生才肯放人。

    禾裏青聽他出門的聲音,沒了笑意。

    年少時他時常說過,父親帶他去過東北野外打獵,那是他第一次拿著槍支,像個英雄,父親帶他出過中國海,看到國家的邊界,話裏話外透露出多麽為這樣無所不能的父親驕傲。

    童年時的一座大山,現在要垮了,他怎能不難受。

    不久後,林興安便因涉嫌受賄罪、故意殺人罪被移交司法機關。

    雖說林同彰發了狠話不再管林興安的事情,但經不住幾位兄姐的勸說,還是給林興安找了相熟的律師,多方奔走,利用很多關係,希望讓林興安最後的結果稍微好一些,為人子女也安心一點。

    禾奕華留下的人脈和證據被林同彰鬆動了一點,隻是一點,不足以使得林興安脫罪。

    林興安被判了無期徒刑,法官宣判後,他微張著嘴,眼睛無神看著手銬,似乎仍不相信,自己成了這般模樣。又想起了他的小兒子,抬起看見四個子女望著他紅了眼眶,女兒落了兩行淚,嘴型像是在喊爸爸,像當年帶她去公園玩從滑梯跌下來那般哭著喊爸爸。

    在林同彰忙綠期間,禾裏青也養好了傷,迴到家裏呆著,並未問起林興安的事,也隻能從新聞裏得知進展,沒有連累到林家幾個兒女的事業。

    高官落馬,除了直播庭審,媒體做了一切跟蹤報道和深度挖掘內幕。

    雖說有彭永在打點,棄車保帥一般,讓紙媒和電視媒體隱去林家其他人的相關消息,但網絡上有些消息閃爍其詞地暗示起林同彰與林興安的父子關係,而去年林同彰才做了一迴頭條,網友讀者都還能聯係上這種八卦,消息病毒一般蔓延開來,高官,高幹,桃色,不管哪個關鍵詞都點燃嗨點。

    彭永看到時,歎了氣,覺得老林這兩年有些背,認命一般又拿出電話找人刪帖。

    而一邊的禾裏青也看到了,於這些旁人而言,隻是飯後談資,於林家而言,那是大廈頃刻覆滅,而對她來說,是多年宿怨一朝解決,還是夫妻之間又一個解不開的結?

    *************

    兩人很有默契地,將禾奕華的葬禮拖到了林興安入獄之後,像是給他看下結果,才會安心入土。根本不能稱之為葬禮,隻有他們夫妻帶著幾個孩子。

    當時是初春,如同當年恰懷上林禾林羌的季節,路邊山上的梧桐樹鮮嫩的枝芽,空氣都飄著希望。

    歸生胖手心握了一小束花,馬蹄蓮配了梔子葉。他站在小道邊,前後都是高大的墓碑群,對麵墓碑上黑白照片下方粘了兩葉梨花瓣,他沒把花放下就伸手去捏,漩渦中心的馬蹄蓮花蕊正好撫到了照片裏男人的臉頰,禾裏青看得淚蓄滿眼眶。林禾蹲在一旁發著呆,林羌看了會舅舅的照片,又轉頭去看一旁的外公外婆。

    方牙和林同彰兩人則在擺放祭品點蠟燭。歸生懵懂地不知何為拜祭,更不知這幾人糾葛至今,這樣的結局多令人唏噓,抬頭看到落了淚的媽媽,有些無措,正想看看其他人,問怎麽辦時,爸爸摸著他的腦袋,把他帶到媽媽身邊,低聲跟他說,“這是舅舅,媽媽的哥哥,以後要經常來看看他。那邊的是外公外婆,是媽媽的爸爸媽媽,他們搬家了,不在這座城市住,我們要很多年以後才過去見到他們。現在媽媽想他們了,在這裏對他們說話,他們能聽見。”

    歸生表示聽懂了,點點頭,把花給了方牙,讓方牙遞進去,伸出小手掌緊緊握著媽媽的食指,呆呆地抬頭看看幾張照片,要認認媽媽的家人。

    迴家後,幾個孩子心情受大人影響沉悶了好幾天,而林同彰到城裏的房子去住,跟歸生說的是要工作,在城裏要近一些。當時聽到時,林禾抬頭有些驚訝地看著媽媽,禾裏青仍舊低頭隨便放著報章,並未發表什麽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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