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林同彰迴來看孩子,跟歸生在客廳裏鬧,禾裏青能撇見他寵溺地由著歸生玩什麽,要什麽,慣得歸生越來越無法無天,以前還能聽進林羌的話,自從隱約知道自己做什麽都有爸爸撐腰之後,他霸道起來就提前到了九歲討人嫌的階段。

    有一迴,他坐在林羌房間地毯上,抬頭問了句,“哥哥,我能不能碰模型?”

    林羌在玩遊戲,隨便點了點頭,等他停下來聽歸生吭嗤吭嗤地在掰東西,迴頭一看,被氣得直哆嗦,歸生把大半模型的車輪都掰了下來,那可是林羌收集好幾年的汽車模型。

    他提溜起歸生,一巴掌就拍在屁股上,歸生嘰裏呱啦地喊叫,我明明問了你的!邊喊邊掙紮,一點從前的乖巧模樣都沒有,剛好當時林同彰在家,上去看到後哭笑不得,轉頭對林羌承諾,我以後再給你買全整套車模。又把歸生提起來,抱出去,歸生迴頭衝哥哥做鬼臉。

    林羌看著滿地殘肢,大吼,“我收集了好久,有些型號根本找不到了!”喘著氣,委屈得眼眶通紅,又加一句,“我再也不會跟歸生說話了!”說完覺得自己幼稚,但實在氣不過。

    歸生後來倒是知道自己錯了,在哥哥身邊晃來晃去,但林羌冷著神情,看都不看他一眼,他耷拉了臉,垂頭喪氣了兩三天,看那模樣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要哭出來。

    等到了第四天,他一大早大哭著進了媽媽房間,當時禾裏青還剛醒,翻個身問他怎麽了?他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嘴巴大張在嚎哭,邊哭邊說,“哥哥,哥哥不理我了,昨晚他還罵我,不要跟我玩了,今天,今天早上他就不見了。”

    林禾在房間聽到他喊,想大笑,又想好好讓他哭一場才好反省,就忍著沒動。

    禾裏青坐起來,整理了下頭發,綁成發髻後就彎腰把他抱上床,母子倆麵對麵坐著,他看著媽媽低頭蹭他額頭,他慢慢安靜下來,吸了幾下鼻涕,就問媽媽,“哥哥去哪裏了?”

    媽媽平靜地問他,“你說,哥哥為什麽不理你?”

    他低了頭,捏著手指,含糊地說,“因為我拆了他的車輪子。”

    “如果你很喜歡的東西,被人故意踩壞,你生不生氣?”

    他仍舊低著頭,手指頭卻捏白了。過了一會,才點點頭。

    媽媽抱著他,搖了搖說,“歸生啊,爸爸是三個人的爸爸,他的心是一個大蛋糕,你一塊,哥哥一塊,姐姐一塊,哥哥喜歡你,把他的蛋糕給了你,你卻拿蛋糕砸他喜歡的車模,浪費了他的心意,也破壞他喜歡的東西,你說,你這麽做對不對?”

    他抬起頭,跟媽媽說,“嗯,我不明白。”

    禾裏青覺得跟四歲孩子說這種事的自己,傻透了,揉亂了歸生的頭發,笑著說,“傻歸生,哥哥和同學去春遊啦,過七天就迴來。”

    他眼睛亮了,往上挺起腰板問媽媽,“真的嗎?他七天就迴來了嗎?他不是討厭我就不迴家的嗎?”裏邊小棉衣都撐開了,露出圓滾滾的肚皮。

    媽媽低著頭,把他衣服掖好,問他,“迴來之後,你要做什麽?”

    歸生彎下嘴角蔫了,低聲說,“跟哥哥道歉。以後聽話。”禾裏青鼓勵地衝他笑笑點頭,用食指點了點他的肚皮,說,“胖歸生,去刷牙。”

    歸生以為媽媽要撓他癢癢,臉上的淚痕要未擦淨,就哈哈笑翻了個身,滾下床就跑了出去。

    林同彰在城裏呆了一個多月,大多是周末迴山腰,吃了晚飯便走,林禾不敢多問,歸生倒天真地問過方牙,“爸爸這麽忙,是不是最近很多病人?”他以為天底下的工作都是像媽媽一樣,給人看病。方牙支吾了一下,說,“也許吧。”便不再答話。

    方牙在開學時就被林同彰安排進了城裏的實驗初中,以前林禾他們母校,離現在的高中也近,三個孩子都有了照應。而禾裏青不讚成歸生這個年紀就去幼兒園,於是往常就隻剩他一人在園子裏,少了玩伴,也難怪他受不了哥哥的冷落。

    這天是工作日,林同彰卻少見地在下午四點迴了山腰,當時禾裏青坐在陽台裏養神,她自從兩次受傷後,大腿傷了筋骨,醫生囑咐正常生活沒有問題,但避忌長時間站立或下蹲,不能勞累,不能劇烈運動。禾裏青自己也是醫生,養傷時心裏早已有數,醫生診斷也隻是印證,和告知林同彰。當時林同彰的臉色複雜,是一種太過愧疚無顏麵對的窘迫。

    林興安的案子被人推動,花了不足四月的時間便宣判,而他在整個過程中又太受煎熬,深知上訴也不會改變現狀,所以後來他也死了心。年初到現在,才過了五個多月,在北方這座城市裏,天氣還是偏寒,禾裏青在陽台裏曬得舒坦,等她偏頭過來看到林同彰時,已經不知他在客廳站多久。

    她稍微詫異了下,就轉過頭來,像是怕什麽。

    林同彰慢慢走進陽台,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停住。

    過了一會,沉聲說:“我們都害怕跟對方安靜坐下來,你是怕我向你要答案,我是怕你給一個我不願聽的結果,似乎這個拖一天過一天維護現狀是最好不過。”

    她沉默地把雜誌擋在臉上,拉了一下身上的毛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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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嶽他老婆,記得嗎?出車禍成植物人那個,昨天去世了。”禾裏青動彈了一下,還是沉默。

    “他們倆算什麽呢?老嶽一米八幾的壯漢,哭成那德行。我都替他寒磣。”

    “我在想啊,也許我們真的不適合,這些年我跟你說,一直愛著你,可又不甘寂寞,一個伴接著一個伴地換,不去挽留你,又抓著你不放,白白浪費了這十幾年。我以年輕不懂愛你為由,做了那麽多不可原諒的事情,你以家族舊怨為由,消極地放棄我放棄兒女。或許這份愛不純粹,你愛過我,是因為我出現的時機和位置,我愛你,卻又沒深到獨守自律。”

    “是不是在這世界上,有另外一個真正的老林是適合你的,他愛你,又體貼你,沒有林家舊事,沒有二十歲林同彰的任性,生氣也不會拿出軌冷漠來傷害你作為報複,當然也不會悔恨得守著孩子守著房子等你迴來等了十幾年。”

    “你不說話,他也懂你,不會誤會你更不會讓你十幾年在外漂蕩。你們有一個其樂融融的家,離家一日也會牽掛家裏今天沒有自己會怎樣,家裏一花一草,一桌一椅,任何擺設都惦記對方的喜好,商量要不要換套陶瓷碗筷,花房裏那盤花木出現問題了,孩子最近狀態是不是有什麽心事。然後一晃一輩子躺在陽台等死,死前還牽著對方的手,怕落下對方一步。”

    “假如,我們再這麽拖下去,是不是你就錯過了尋找那個真正愛人的機會,我一想到這種可能性,真的。”他笑了一下,“覺得真是,暢快,你不幸福也要在我身邊。我多自私啊。”他一動不動,站在那裏說,彼此都看不到對方的臉,流了滿臉淚。

    “你好好考慮一下,如果真有心重新一起生活,我們再談談,如果我這些話隻是更堅定你離開的決心,你就走吧。歸生,歸生我會好好照顧,他快五歲了,我都沒好好照顧過他,我還是希望你把他留下來。”沙啞著聲音說完,腳步不知道向前邁還是迴頭轉,前後抬了幾下腳,才轉身走開,一步一步地,踩在誰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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