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孩子來說,最喜愛的節日就是過年,歸生在城裏過得第一個新年卻隻是在醫院,本來林羌想帶著他去城裏河岸觀看煙花匯演,還有廟會,在歸生麵前掰著手指細數好玩好吃的東西,小歸生明明饞得直咽口水,又假裝堅定地搖頭拒絕,眼神直盯著哥哥手指不放,好像那就是哥哥說跟家裏不一樣的烤串,林禾踢了他一腳,問:“你想去就去唄,還吞口水,再不去元宵過了廟會該沒了。我在這裏陪媽媽。”

    方牙眼睛細眯,抬頭說,“我也要在這裏陪青姨。”

    歸生好像看到了那些吃的玩的熱氣消了慢慢離開,他拿起一旁的玩偶擋在自己麵前,不看哥哥姐姐,隻說,“不去,不去,我要陪媽媽,等媽媽好了之後,我跟媽媽一塊去。”說完,就刻意忘了哥哥說的話,頭也未抬,咬著玩偶鼻子,跳躍式地問,“爸爸呢?爸爸今天怎麽還沒過來。”

    林同彰扶老太太去沙發坐下,她仍沉浸在往事和擔憂中未緩過來,林同彰坐在一旁等了會,說,“媽,關於歸生,....”

    老太太看向他,皺著眉頭嫌惡地接話,“提那個孩子作什麽?”

    “他是我兒子,是晚囡給我生的孩子,我們錯怪她了。”林同彰手無意識地揉搓著老太太的手,低聲說。

    老太太不明白,反問:“什麽意思?是你的兒子?”

    過了一會,她睜大眼睛,喝道:“你昏頭了嗎?當年她明明兩年未見你,怎麽給你生孩子?”

    這句話讓林同彰更是不安,他覺得有些說不出口,滿臉愧色地抬起頭,看著老太太說,“媽,那年我去沈陽考察項目,醉酒在酒店裏過了一夜,我以為我見到晚囡了,但是這麽多年,我在外玩樂哪次不是以為見到晚囡,又有哪次真的是她。所以當時酒醒後便以為是供應商叫的小姐,根本沒放心上。直到晚囡前幾日受傷時跟我說,我才知道,那.....”

    他喘著氣,強忍心痛,繼續說道,“那真是晚囡,她當時在遼寧做義工,怕是碰見了我就一直跟到酒店。應該也是我誤會她是小姐,傷了她,她才暗自離開。把妻子當成小姐,真是天大的笑話。她是傷透了心才瞞這麽多年。”

    老太太眼神發愣,看著前邊沙發不說話,過了一會又說,“不可能不可能,她騙你呢,你去做dna,她肯定騙你。”神情是半點不願相信這件事,或者說,她不敢相信,林家在虧欠禾裏青的事情上,再往上加一樁。

    那個孩子四歲多,留了半長的漆黑頭發,襯得膚色奶白,劉海下邊露出密實的睫毛和弦月一般的臉頰,笑起來正是最天真聽話的模樣,大人說什麽便是什麽,前幾迴見到時,她都是什麽臉色,說了些什麽,迴迴看到她,孩子都嚇得臉色發白不願靠近一點,這個孩子是她的孫子?

    她握著手腕上的玉鐲,一直摩挲,下唇在發抖,一直重複,她騙你呢,不可能。然後發慌一般,蹣跚迴了房間,徒留下林同彰一人。

    樓浚屏仍在病房裏和禾裏青僵持,禾裏青不願承認他言語裏禾家惡行的可能性,但腦子裏又有聲音在告訴自己,連拋下女兒遠走高飛都做得出來,他們也許隻是一場鬥爭裏的敗者,他們也許隻是另一個林興安。想到這裏她渾身發冷,快要抖起來。

    他看著她的神色變化,唿出口氣,說,“禾苗,你愛他啊,你愛這些孩子啊,你把父母的性命背負了小半輩子,你有沒有想過,你於這些孩子也很是重要,有沒有可能,現在的你也會使得你的孩子背負這些長達小半輩子?為人父母方知父母勞心,所以你有了孩子之後才又格外看重禾家的傷疤,那麽,為什麽不更加盡力扮演母親的角色?你自顧沉溺於過往的仇恨,對他們來說公平嗎?”

    禾裏青抬頭冷漠地看向他,“是老林讓你來說這些的?”

    他柔和望著她,伸手捏了捏她的後頸,像少年時那樣,“不是,他隻跟我說你出事,並未讓我做任何事,我是心疼我的禾苗啊。”

    禾裏青通紅了眼睛,把他的手拿下來,握著不放。

    過後樓浚屏便迴了酒店,隻剩幾個孩子在外間玩耍,而林禾林羌,兩人輪流進來拿東西,或者指使歸生跑進去,讓他們有個由頭進來觀察媽媽的神情。她臉上有不清晰的淚跡,但仍有耐心應付歸生很多問題。

    “媽媽,樓叔叔來做什麽?”歸生在清潔工打掃完杯子碎渣之後,拿了他的杯子進來,要給媽媽,放到桌麵之後,打算在一旁放上小玩偶,現在正一個一個擺放在桌麵,看看哪個最漂亮。

    禾裏青低頭看他伸長脖子往上看玩偶,“來看媽媽啊,看歸生有沒有聽媽媽的話。”

    歸生抬頭嗬嗬笑,說,“聽話的。”還徑自點頭表示讚同。

    他留下了一個貓咪就摟著其他跑出去,林禾轉身打算跟上去的時候被禾裏青叫住了,她低頭站在門口,鞋子磨蹭著地板的花紋也不言語,等著媽媽說話,禾裏青看了她一會,又叫林羌進來,等兩人走到跟前才一番打量,看得兩人心裏七上八下。

    她躊躇了一會,說,“禾妞,羌仔,有沒有恨過媽媽?”語音未落,林禾憋著嘴開始落淚,鼻子直抽抽,她把林禾拉下來摟著她,又抬眼看著站在一旁紅了眼眶的林羌,“對不起,媽媽欠你們這句道歉。對不起。”說完哽著聲音,心想,這些日子怎麽總想哭。

    林羌噙著淚,咬牙忍著不發一語,而林禾在媽媽懷裏哭得喘不過氣。

    禾裏青又說道,“你們大概知道禾家林家之間的事情,錯不在你們,是媽媽心裏分不清,白白讓你們生怨這麽多年。”林羌耳邊隻有這個聲音,敲到心底很大聲,很大聲,把厚實的冰層敲碎,裂開。

    晚上的時候,林同彰才過來,林禾看到他時神情有些忸捏不自然,他莫名地看進去,林羌也在病房裏磨蹭玩手機,一點都沒有照顧病人的姿態,他走過去提著林羌耳朵不吱聲,林羌啊啊啊地叫幾聲才發現爸爸來了,而跟在身後的歸生笑得拍手叫好,似乎爸爸因他往日裏受的欺負幫出了氣一般。

    他們剛吃完飯,禾裏青的餐具已經收好,但外間茶桌零散放了很多孩子們的飯菜,林同彰把人打發出去收拾東西才坐下。禾裏青未抬眼,隻顧著玩林羌平板電腦裏的遊戲。林同彰也不顧她是不是在聽,將今天跟父母的對話大概重複了一下。

    禾裏青神色未動,他仔細地望著她,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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