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書院。


    忽悠人隻是嘴上說說而已,畢竟麵對的上千江南士子,純忽悠那是不可能的,不過俗話說的好,騙人就要九分真一分假,對此刻的陳平來說也是這樣。


    不同於之前的講學,那時候大譽的局勢還沒有這麽糟糕,他也是真心為講學而講學,但是現在不同,陳平此來金陵是為與江南士紳謀皮,既然如此自然得為自己壯壯聲勢。


    所以,這場講學陳平可以說發揮了他的全部功力,即使麵對這上千個飽讀詩書的江南士子連番提問也絲毫不怵。


    不管怎麽說他也是在葉文昌的門下學習多年,又在江夏書院和乾州各路英才切磋,十年寒窗至今,方才取得六元及第的成就。


    再加上他現在官拜西南招討副使,在京師雖然隻有短短幾個月,但經曆卻是十分精彩,對朝堂上的規則也算是登堂入室。


    所以對這些基本上都是沒有步入朝堂,隻是在書院裏一直讀書的士子來說,陳平的心學之說一開講,就成為了他的主場。


    期間自然有江南士子提出質疑甚至是反駁心學,但都被陳平一一化解,畢竟這可是自南宋至明朝數百年間不少大儒名士加以補充完善的學說,即使沒有撼動理學的正統地位,那也不是這些初出茅廬的士子能夠顛覆的。


    待到講學一二個時辰後,在場的士子便再沒有反駁陳平的了,三三兩兩起身者也都是揣著滿滿敬意問出心中疑惑,在陳平為其解答之後就心滿意足的坐了下來。


    除了這些聞道的士子之外,一旁觀看的士紳名流也是頻頻點頭,因為相比起江州本地的官員,陳平這個出身乾州農家的外來戶能力卓越就不說了,最關鍵的是年輕。


    莫看陳平講學講的多麽好,這在他們眼裏反而是好拿捏的表現。


    如若能讓陳平作為江州士紳的代言人,顯然會讓他們在如今動蕩的局麵中獲取更多的利益。


    反觀一同觀看的江州官員,則就是臉色陰晴不定了。


    畢竟前段時間江州廂軍被白蓮賊打的丟盔棄甲,這可都是被整個江州上下看在了眼裏的,而陳平卻在此之後的短短幾天之內就把白蓮賊消滅了,兩相比較之下,江州官府的臉往哪擱?


    要是陳平就此北上跑到中州建州繼續剿賊也就罷了,可他偏偏留在了江州,在壽縣屯兵住下了。


    說是暫時休整,等待朝廷命令,問題是朝廷現在是個什麽情況大家心裏再清楚不過了,這一等要等到猴年馬月?


    說不定過上兩個月朝廷就出大亂子了,到時候你陳平這個西南招討副使,手裏攥著三千鐵騎名不正言不順的留在江州,讓我們怎麽辦?


    更何況,現在陳平還跑到金陵來了,更是和江南的士紳豪商眉來眼去,這簡直讓江州官員特別是江州知府和知州他們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等到講學結束,在場的官員隻是與陳平寒暄一下便匆匆離開了,本地士紳富商則是熱情的多,不過陳平並沒有十分積極的迴應他們的熱情。


    既然摸清楚了對方的意圖,那麽要想為自己謀取更多的利益就得欲擒故縱一下,否則上趕著和對方接觸,隻會降低自己在江南士紳心中的價位。


    再者,現在是對方有求於他而非是他有求於對方。


    所以掌握主動權的陳平做出了一個讓江南士紳撓頭苦惱的選擇。


    他跑了。


    沒錯,陳平在講學結束之後就跑到秦淮河邊悠閑散步去了,看到秦淮河畔依舊是花團錦繡,一片祥和氣氛,陳平隻覺得有些奇幻。


    要知道就在江北幾百裏的中州建州這些地方,此刻正賊人肆虐,百姓惶惶不可終日,而江南卻仿若不聞外事一般。


    一想到日後極有可能到來的兵災會將這裏的繁華滌蕩殆盡,他的心中就有些難過,盡管自己的計劃看起來還算嚴謹,但就像天啟帝駕崩引楚王入京輔政,以及現在的楚王發動政變奪取京師一樣,太多的不確定性讓陳平時刻感到不安。


    轉了一圈金陵城,陳平來到了一座宅邸前。


    雖說赴約來到金陵,但陳平目前還沒有敲定是否與江南士紳合作,不過就算是要合作,也不能是順著對方來。


    他的主場自然是在乾州不假,可這不代表在江南就沒有相熟之人了。


    九龍堂以及天香閣這些年的發展怎麽會落下江南這塊富庶之地?若是在以前他沒個正經官身隻是一介書生的話或許這些昔日的合作夥伴並不會對他有什麽重視。


    但現在不同了,官拜西南招討副使倒不算什麽,最重要的是陳平麾下有三千鐵騎,表麵上這支軍隊依舊是朝廷的,實際上對於剿滅白蓮賊的這個任務,朝廷沒有發放什麽軍餉這件事已經被不少人所獲知了。


    而作為這些人的長官,陳平卻還能夠調動他們甚至是窮追不舍到把白蓮賊消滅,那麽就隻有一種可能。


    這三千騎兵的軍餉全是由陳平來負責的!


    否則他們絕不可能聽從陳平一介書生的調遣,更別提拚盡全力殺賊,早就鬧響待在中州不肯走了,哪裏還會如此忠誠地遵從陳平的命令?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一環很關鍵,那就是楚王在京城發動政變後,大批的保皇派官員都被限製在了京城不能脫身。


    這種時候放眼天下,就沒幾個有點份量的保皇派官員了,而手握三千鐵騎剛剿滅了第一個造反的白蓮賊的陳平,就變得極為突出了。


    頗有點鶴立雞群的味道。


    多重因素疊加之下,陳平忽然發覺他手裏的籌碼一下子變多了,雖然有些驚喜,但他深知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的道理。


    找上天香閣在江南有過交情的士紳豪商後,陳平便開門見山的將自己信不過某些上趕著尋自己的江南紳縉。


    多餘的話他也沒說,能與天香閣接觸的就沒一個蠢物。


    果然,見到陳平這般表態,驚喜交加的對方瞬間秒懂,忙不失迭地表示願意為朝廷獻出綿薄之力,詳細點說就是願意給他提供銀錢物資等支持。


    “陳大人文武雙全,當為輔國良臣,如今國家板蕩,吾等江東紳士世蒙國恩,當為報效之時。”


    聽到這番表裏不一的場麵話,陳平嘴角微微一翹,淡笑著迴道。


    “江南之地富庶非常,其中關係繁雜盤根錯節,本官不願細究,隻消與諸位攜手同渡眼前難關,其餘之事待社稷安定後再論。”


    “北地局勢不穩,本官在金陵不能久留,過些時日本官會委人來江南與諸位商榷對接,希望大家各有分寸,勿越雷池。”


    言畢,陳平揮了揮手轉頭揚長而去。


    在他身後,是恭恭敬敬陪送著出門的幾位江南紳縉。


    在一年之前甚至是年初的時候,如果提起陳平,知道的人雖然不少,但也不會多麽重視,至多說上一句“這小子有點東西,出身農家還能在乾州科舉中殺出來”。


    然而到了如今,隨著陳平在科舉這條道路上不斷綻放異彩,最終奪得六元及第的前無古人榮耀,整個大譽的士林以及官場都注意到了這個弱冠之年的乾州小子。


    再到後來,他以初入官場的身份便在朝堂上嶄露頭角,至奉天啟帝之命南下荊州請楚王入京輔政時,已然成為了保皇派的一支新銳。


    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裏,陳平的身份變化之快,地位上升之快,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甚至是他自己。


    若是說在來金陵之前,陳平還對此沒有太大的感觸,可現在他是真真實實地發現了。


    “歌舞升平,太平依舊啊!”


    “江南不聞北境事,喜迎白雪賀隆冬。”


    行走在金陵城內秦淮河畔,感受著周圍的承平氣氛,陳平心中感慨萬千。


    亂世將至矣!


    ...


    京師。


    皇宮之中,戒備森嚴。


    自楚王發動政變奪取京師之後,京師百姓就處於惶恐不安當中,特別是在北遼不斷騷擾邊境,隱隱有再度舉兵南下的態勢,以及中州建州蜂擁而起的賊寇這雙重打擊之下,沒有一個人能夠感到安全。


    普通百姓如此,京城的官員們也沒好到哪裏去。


    原先觀望的中立派係就不說了,即使他們中間還有些想要獨善其身、左右騎牆的人,這會兒麵對楚王的大棒,也隻得暫時屈服。


    至於保皇派的官員則是迅速分裂成了兩個不同的極端,一種是因勢利導,瞧見永興帝敗給楚王,京城也被楚王控製進而心灰意冷,一種則是堅持不從,認為楚王是謀逆篡權,甚至是號召各地官員以及軍將起兵勤王,救出永興帝以恢複正統。


    很顯然,楚王不會容忍這種事情發生。


    自然而然的,不願屈服的後一種保皇派官員就遭到了迫害,這其中包括但不限於抄家、關押以及發布詔書陳明永興帝安全無誤,隻是因為某些原因無法治理朝政,暫時由他楚王代勞攝政。


    這一係列操作下來,京城自不必說,而天下的局勢貌似也穩固了下來,至少是表麵上的。


    這讓一直提心吊膽,生怕各地知府知州以及北軍西軍的官員將領會聲討自己的楚王稍稍放心了下來。


    隻不過接手了大譽最高權力,享受至高無上地位的同時,楚王也得麵對內憂外患的局麵予以解決之策,或許所有人都在看著他,看他能否帶領大譽走出困境。


    若是解決了這些事情,給大譽帶來和平帶來穩定,別的不說,光是這一威望就足以讓楚王穩固住自己的權力。


    想到這裏,人在皇宮大權獨攬的楚王不禁激動了起來。


    “中州建州的小蟊賊先不要管,欲攘外者必先安內,北遼才是大譽的心頭大患!”


    “速速遣使交好北遼,而今國家板蕩,切不可與胡虜爭鋒,須得臥薪嚐膽以待他日。”


    勤政殿內,楚王對自己的心腹大臣講明了他的想法,話音既落在場的大臣就紛紛附和,表示必須要安撫好北遼才行,稱讚攝政王深謀遠慮,高瞻遠睹雲雲。


    這些話當然有阿諛奉承的嫌疑,但也不可否認,自去年北遼南下之後,現如今北遼又蠢蠢欲動,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胡虜心懷不軌。


    所以即使是奪取政權不久的楚王也要在內部賊寇四起,各地封疆大吏態度曖昧的時候專注於處理北遼之事。


    理論上來說這樣做沒有毛病,唯一有點分歧的可能就是,對於處理北遼,楚王貌似和他的心腹大臣之間有些結構性的不同。


    譬如,兵部、工部尚書等人向楚王陳述了邊防的壓力,希望楚王能夠盡可能的答應北遼的要求,以緩解壓力,爭取時間。


    這本來是和楚王聲稱的臥薪嚐膽殊途同歸,奈何楚王口中的臥薪嚐膽似乎遠沒有到這般卑躬屈膝的地步。


    “焉能如此卑微?即便北遼勢大,也不至盡數接受胡虜之苛刻要求。”


    “上次他們便要歲幣,要榷場,現在豈不是還會索要更多,乃至於割地?”


    對於心腹大臣們的態度,楚王略有不滿,雖說他還沒有坐上龍椅,但已經自居為大譽皇帝,將自己視為天子了。


    天子豈能媚顏討好胡虜?


    聽到楚王這樣說,被召集過來的心腹紛紛麵露難色,要知道眼下除了京城及其周邊地區之外,天下十三州之地的知府知州,排開荊州之外,其餘的都沒有明確表態支持楚王。


    更為關鍵的是守衛邊疆的北軍和西軍,如果不能迅速的掌控這兩支軍隊,莫看他們現在控製了京師控製了朝廷,那也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如浮萍一般很可能轉瞬即逝。


    可是楚王竟然不肯將臥薪嚐膽進行到底,這種時候還想著既要保全天朝上國的顏麵,又要北遼不對大譽進行軍事威壓。


    如此作態,簡直就是認不清形勢,以為事情都會向著他所期待的方向發展。


    隻是在楚王麵前,縱使一眾心腹大臣心裏明鏡似的,卻也不敢明著說出來,開始苦口婆心的勸諫。


    然而楚王並不想聽這些,他甚至已經將北遼的威脅拋諸腦後,開始催促諸臣聯係各地知府知州,做著拉攏他們擁躉自己進而穩固局麵的美夢。


    待到一眾楚王的心腹大臣離開皇宮,走在出宮的路上時,沉默成為了每個人無言的選擇。


    按理說他們該高興才對,畢竟自從天啟帝病重以來所發生的各種事,基本上都是有利於楚王的,但是到現在卻不知怎的,局麵竟有些無法收場的勢頭。


    “許公,殿下似乎還未看清,那北遼狼子野心,既要對方不幹涉我朝事務,則必須將其喂飽了才行,更別說現在的情況一片混沌,明朗之意未見,興許還要北遼支持才能穩住局勢,這...”


    “我言也是如此,殿下素來不喜逆言,可事到如今吾等身家性命全係於殿下一身,若放任殿下亂來,恐招惹殺身之禍,滅族之災啊!”


    “...”


    出宮之後,兵部尚書府中,聚集了楚黨一派的核心人物。


    幾乎是所有人都忍不住開口說話,而處於旋渦當中的兵部尚書則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些什麽。


    與此同時,京城以北的北大營,夏州的西軍帥帳,壽縣的西南招討副使營地,以及北方草原上的北遼可汗大帳。


    天下各方勢力都在緊密關注著京師的情況,觀察著楚王的下一步動作。


    愈發緊張的氣氛籠罩在這片大地之上,有那敏感之人甚至嗅到了一絲肅殺之意。


    壽縣。


    受邀拜訪金陵一眾江南士紳的陳平已然迴到了他最忠誠的三千鐵騎身邊,雖說在金陵隻待了幾天而已,但在這個時候離開軍隊未免有些讓人擔心。


    好在這一遭金陵之行陳平並非是莽撞決定,而是做足了準備。


    在陳平離開壽縣的這幾天裏,麾下三千騎兵沒有出現任何亂子,畢竟不管怎麽說都有羅礪和李峰這兩位鎮著呢,何況這期間軍餉後勤一個不缺,眼看著朝廷動蕩不已,各地官府與廂軍都或多或少受到了波及,唯獨在陳平這裏一切安好,這怎能不讓人滿意?


    所以,當陳平迴到壽縣時,看到的是軍營整肅,軍士迅速被集合起來迎接他。


    “羅將軍,我在金陵這幾日,麻煩你了。”


    瞧見陳平又來這套,羅礪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去金陵幾天,又生疏了不是?”


    聞聽此言,陳平一愣,旋即爽朗地笑了起來:“該打該打,共謀大師焉拘小節,是我的錯了。”


    說罷陳平便收拾了下情緒,與羅礪李峰短促地說明了一下這次去金陵的收獲和情況。


    待聽完陳平口中江南官紳互不信任,官員忌憚他而士紳豪商們希望資助他來保全自身這一扭捏的局麵後,李峰忍不住咋舌道:“烏煙瘴氣,真是一幫鼠輩!”


    羅礪也是嘖嘖兩聲,搖了搖頭表示了自己對江南這幫官紳的失望。


    見到二人的神情陳平沒有意外,他也瞧不起沉浸在江南溫柔鄉的那些家夥,不過這並不代表他此行隻是走個過場。


    畢竟這些人在江南很有勢力,更重要的是他們很有錢。


    自帶兵以來陳平才發現,自己原先的眼界有些小了,在銀錢上的眼界。


    這些年主持天香閣與九龍堂賺取的銀子對他來說其實不算少,不,甚至應該說是很多才對。


    但那是以前,以前他隻需要為自己和身邊的寥寥幾人花錢,再加上自身實力強悍,根本不需要像旁人那般為了考取功名四處送錢走門路。


    就是進入了官場也沒察覺到什麽異樣,因為時間不長。


    直到他奉命任這個西南招討副使時,朝廷沒錢發餉讓他自己籌募,起初陳平還不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的,怎麽說這些年他也攢了不少銀子,還能養不起幾個兵嗎?


    剛開始確實如他所想,可隨著時間推移以及形勢變化,再加上他秉承的兵貴精而不貴多的理念,三千鐵騎幾個月下來那叫一個花錢如流水。


    饒是他勉強算是乾州小富也頂不住這般招唿,正所謂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將來興許還有更多用錢的地方,這三千鐵騎在麾下看起來是風光,個中滋味隻有他才真真切切的知道。


    正巧碰上了江南士紳送來門來,本著不要白不要的想法,陳平豈能放過?


    “鼠目寸光該是好事才對,若是他們個個油滑難纏,我恐怕現在還不得脫身呢。”


    陳平哈哈一笑,轉頭李峰就向他提醒了乾州的事情。


    “乾州楊謙楊知府來信了,說是募得了四千乾州子弟兵,不是獵戶便是屠夫,隻是稍加訓練就成了氣候,早幾日就已派往江州,如今想必是快到了。”


    聽到這話陳平心情不住愉悅起來,先是江州士紳上趕著送銀子來,後有乾州子弟兵四千人將至,人、錢,都有了,接下來他想做什麽都有底氣也有能力了。


    “雙喜臨門,待乾州之子弟兵至壽縣後,我便可發兵北上,肅清中州建州之賊。”


    “值此幸日,二位將軍,可共飲一杯否?”


    一身輕快的陳平向羅礪李峰詢問道,迴答他的是兩道默契的笑聲。


    是日,西南招討副使陳平於壽縣令軍士殺豬宰羊,犒勞將士,而中、建兩州之賊日多,四處蔓延獨不敢南犯,壽縣及淮北之地常安矣。


    ...


    中州。


    西南招討使陸威身處此地百感交集,他既要處理四起之賊,又要承受京城以及各方的壓力,偏偏手裏還沒兵沒錢,空頂著個西南招討使的名號卻無能為力。


    不過陸威也不是蠢人,自出任這官兒一開始他就知道此行的主角不是他,現在遇到難事自然得找能平事的主才行。


    所以早在幾日前他就從手裏僅有的千五百人中尋摸了百十號精銳,護送了秦王世子南下搬救兵。


    搬救兵是真,催促秦王世子與陳平會麵解決一直懸在他心頭的石頭也是真。


    當然,除此之外陸威也沒忘記自己的本職工作,怎麽說他也是正使,總不能一遇到事情就抓瞎,全部推給陳平去吧?


    再者,京師動蕩之後,北軍、西軍都未表態,他就更不用說了,但相比起北軍西軍的強悍實力,他這點份量屬實是不夠看。


    不管是為了大譽社稷天下大事,還是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陸威都有理由壯大實力,以圖保存。


    至於為什麽各地知府知州以及北軍西軍都沒表態,一是想看看楚王到底有多少本事,二就是事到如今還沒個永興帝是生是死的確切消息。


    否則一旦確定永興帝慘遭楚王毒手,就是出於自身利益的角度他們也會立刻斥責楚王,與其劃清界限,何況還有大義與正統的名分。


    於是,陸威便在中州開始了自己的行動,以西南招討使的名義招募士兵命令官府。


    而在陸威南邊,方才從金陵迴到壽縣的陳平還不知道,秦王世子石嘉洛已經快到壽縣了。


    同一時間將要抵達壽縣的還有四千名一腔熱血的乾州子弟兵,他們的領頭者則是一個年輕人和一個中年人。


    “趙兄,前麵就是壽縣了?”


    “嗯,快到壽縣地界了,看這日頭,明日差不多就能到縣城。”


    江州的官道上,四千乾州子弟兵的隊伍當中,年輕軍校聞言默默點了點頭,而後昂起頭顱展望北方。


    若是陳平見到定然會大吃一驚,因為這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恩師之孫、同窗故舊!


    陳平啊,當年初見之時從未想過會有今日,可惜你已官拜三品大員,而我卻在書院裏荒度年華,到頭來還叫人趕了出去致使書院荒廢,愧對阿爺在天之靈。


    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隻怕此生都走不出來了。


    葉崇文心中想到,心情隨之波動起來,一旁的趙瑾看到這一幕沒有說話,隻是默默陪著他趕路。


    趙瑾本是在淩州操持天香閣在西南的事,本來進行的風風火火,正想著大幹一場卻陡然聽聞朝廷出了大亂子,又得知陳平出任了什麽西南招討副使,要帶兵討賊。


    思來想去放不下心,這才迴到乾州,順道主持了招兵的事情,然後帶著這些乾州的子弟兵一同來了。


    至於葉崇文,趙瑾本不想答應他,被百般纏上後才明白對方心意將其帶上。


    這一行趕路趙瑾也愈發了解了如今大譽的局勢,也更堅定了迴來的信念。


    山雨欲來風滿樓,大事將生,陳平早已身處局中,這重難關不能讓他一人度過!


    江州,壽縣。


    這座城池位於江州中北部的淮水之畔,因為地處要道控扼淮水重要的渡口與支流交匯處,所以自古以來就是江淮之間的重鎮。


    陳平選擇駐紮地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一點考慮隨便找個城的,選擇壽縣後一旦北方出現異動他就能迅速順著淮水的支流北上,而南邊有情況他也能揮師南下予以平定。


    再加上壽縣周圍地方並非一馬平川但也不是山川溝壑,城北更有小山可以遙相唿應,即便是遇到強敵退守城池,也能堅守許多時日。


    所以,當石嘉洛在隨從的護送下來到壽縣時,不禁心中一凜,為陳平的成長之迅速感到肅然。


    而待他來到城外的軍營時,更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隻因為在這軍營之中全然不見尋常軍隊的散漫氣氛以及雜亂無章,整個營地打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盡是整齊有序,來往士兵也都是神色堅毅,氣勢駭人。


    強軍,妥妥的一支強軍!


    石嘉洛甚至覺得,這支軍隊已經可以和北軍西軍這兩個帝國之柱相提並論了。


    要知道,在兩三個月前這些人雖然算不上散兵遊勇,但也沒到這種程度,短短幾個月時間就在陳平的麾下蛻變,仿佛獲得了重生一般!


    可畏,但更可敬!


    沒等石嘉洛多想,他就見到陳平與羅礪、李峰等人向他走來。


    見麵之後自然是互相寒暄問候,隻不過似乎沒多麽的親切,雙方都是淺輒而止。


    “殿下怎的來江州了?莫不是陸大人那裏出了事?”


    “不,陸大人尚且安好,隻是本宮覺得是時候與陳大人說些事了。”


    石嘉洛笑著說道,眼裏透著一抹意味深長,陳平見狀表情有些僵硬,他倒忘了這一茬。


    一想到在夏州秦王府的那天,陳平就有些不自在,他總覺得自己是入了套,入了已經死去的天啟帝的套,被這父子倆引誘著拴上了繩索。


    誠然,最初時候陳平是為了報恩師之仇而與楚王對抗的,但到了現在他發現,報仇好像已經擺到了次要的位置,首要目標變成了挽救行將就木的大譽,不使這片土地上的萬千百姓陷入到戰火摧殘,生靈塗炭的煉獄當中。


    而這一點,顯然也是恩師在天之靈希望看到的。


    為了達成這一目標,他一直堅持卻在不知不覺中落入了天啟帝設下的陷阱當中,被驅使著與楚王敵對,盡管這也是他要做的事情,但自己一心想做和被別人推著拐著做總是有些不同的。


    想到這裏陳平看向石嘉洛的目光便有些複雜,雖說他與永興帝也沒相處過多少時日,但比起眼前這個被豢養在秦王府二十年都沒暴露的“秦王世子”,他還是覺得永興帝似乎更靠譜一些。


    “既是為議事而來,還請殿下先行入帳吧。”


    陳平擠出笑容說道,待石嘉洛微微頷首步行走過後,他與羅礪對視了一眼。


    “此人似非善類。”


    “俺也一樣!”


    羅礪低聲說道,李峰緊接著附和。


    陳平自然曉得這位世子殿下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不過形勢在此,他也隻能硬著頭皮上,暫且虛與委蛇。


    “先對付著,至於其他的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草草交代完,陳平就跟著進入了帳內,與石嘉洛有一句沒一句的談了起來,而羅礪李峰他們則因為石嘉洛說所商之事幹係重大被婉拒在了外麵。


    就這樣,偌大的帳篷內,陳平與石嘉洛二人之間的交鋒正式開始了。


    “入冬以來,時局變幻莫測,楚王與陛下之間矛盾越積越多,天下有誌之士都看在眼裏,現在楚王突然發難控製了朝廷,而陛下卻生死未卜。”


    “國不可一日無君,孤以為似陳大人這般忠臣不會坐視楚王犯上作亂,竊居大寶的吧?”


    陳平表麵淺笑聆聽,心中已然是警鈴大作。


    “殿下所言極是,吾聞此事時也是憤憤不已,奈何人微言輕又是弱冠,縱然想要出一份力也尋不到門路。”


    石嘉洛擺了擺手,滿不在乎道:“何故妄自菲薄?陳大人現官拜西南招討副使加兵部侍郎,出師不過數月就將白蓮逆賊剿滅,又手握三千鐵騎,堪為朝廷一臂膀。”


    “殿下說笑了,國庫空虛朝廷無有餉銀可發,這三千鐵騎自歸於本官麾下之日起,便是某代為發放軍餉的,時日雖不長但也讓本官耗盡了家財,不日便要解散了。”


    陳平打著太極,想著再多探探對方的口風。


    誰知這話一說出來,石嘉洛的臉色便冷了三分,他探了探身子眯起眼睛問道:“陳大人屢屢推脫,莫不是存心不肯出力?”


    接著,他又話鋒一轉,似是安撫的說道:“若是如此大可不必擔心,楚王作亂勢必為天下人所不容,孤以為陛下可能已經兇多吉少,再者說,北軍一直未有表態支持楚王,西軍也不必多言。”


    “各方都在觀望等待一個時機,然以本宮看,現在便是天賜良機,隻需陳大人高舉義旗,打出勤王討賊的旗號聲討楚王,各地便會紛紛響應。”


    “以陳大人麾下三千鐵騎之驍勇戰力,疾馳北上,開抵京師至多十日功夫,到時與北大營常德元常將軍南北夾擊,楚逆頃刻間即可覆滅,日後首義之功豈能易手?”


    石嘉洛語氣誘人的訴說著,換做是旁人聽見這般話語隻怕是早已按捺不住心中欲望,抬手就要揮師北上,爭當那救國重臣,中興肱骨了。


    然而陳平卻聽的心中冰冷,隻因這事乍一聽很有搞頭,但細細一琢磨就能發現其中不確定因素太多,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廝有一點沒說。


    “殿下說的好!隻是容本官問一嘴,假使一切順利,楚王伏誅之後,若陛下安好如何?若陛下遇害又如何?”


    陳平瞪著精明的眼神看向石嘉洛,冷不丁一句話直戳事情的核心。


    氣氛有些尷尬,陳平能夠看到石嘉洛臉上的表情逐漸凝固,眼神也不在神采奕奕,而是變得冰冷起來。


    空氣好似都凝固,二人之間除了淺淺的唿吸之外再無其他動作。


    半晌之後,正當陳平思量著該怎麽進行下一步時,帳篷外傳來了一陣喧嘩。


    “大人,乾州的兵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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