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孔傑不辱使命,在小包把他帶到地方之後,立刻參與到那個小區的救災裏,忙了這一兩天,連死帶活的刨出來十幾個人,最後終於帶出一對老夫婦,雖然受了驚嚇,老頭子肩背頭部還受了點傷,神智卻還清醒,一問,居然就是費柴的嶽父母,心中大喜,當下也不在參與當地救災,就要帶他們走,而這對老夫婦聽說雲山災情較輕,而且一家人都已經轉移去那裏,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臨別前還對同一小區的別的老朋友說:“我女婿在雲山做副縣長,條件比這裏要好些,實在不行你們也過來。”


    雖然被女婿派來的人從廢墟裏救了出來,但老人見一問起女兒的情況孔隊長就閃爍其詞不肯正麵迴答,心中就有不祥之感。老人的人生經驗何其豐富?又逢此大災難,怎麽都會往那方麵想,隻是涉及到自己的親人,即便親眼看到了,都還不願意相信是真的,更何況還沒看到?


    就這樣,孔隊長帶著二老上路,但還沒出城就沒油了,因為這一兩天幫著救災,送傷患到醫院也來迴跑了不少趟。好在此時離費柴住的小區不遠,於是孔傑就下車步行到小區借油,雖說沈浩沒在,邱奇的老婆卻在,還記得他,一聽說費柴嶽父母還平安,二話不說就給找了一桶油,卻又有個三十來歲的女子提出要搭車,孔傑見那女子雖然滿身泥汙,但樣子不醜,體型還頗為肉感,不是令人討厭的樣子,又說和費柴一家是熟人,自然是應允了,兩人迴到車那裏時費柴嶽父母都叫那女子‘姍姍’,相互攥著手流眼淚,一副劫後重逢的樣子,果真是熟人。


    孔傑帶著一行人一路顛簸趕迴雲山,老爺子肩背處的傷口卻震開了,又好強不說話,下車了常珊珊才從後麵看見了,驚唿:尤叔,你背上又流血了。孔傑迴頭看時老爺子臉已經蒼白了,慌忙又上車,也不先去找費柴複命了,一車就把老爺子拉到臨時醫院,眾人一聽是費柴的老丈人,趕緊安排了病床——還好雲山本地傷亡輕微,傷患主要都是南泉過來的,不然床位也不這麽好安排。


    孔傑看著醫生重新給老爺子處理了傷口,這才稍微放心,又找人安排了三人的夥食,才到指揮部找費柴複命,誰知費柴又去監督未倒塌房屋的測查工作了,多虧現在電話已經通了,隻是線路繁忙還是不那麽容易打通,範一燕見孔傑也是一臉的疲憊,就對萬濤說:“要不讓小孔先迴去休息,休息好了,這邊免不得還有很多工作呢。”


    萬濤心裏也是這個意思,隻是孔傑執拗的費柴親口跟費柴說一聲不可,大家也都在忙,顧不上他,就由他自己等了,而他也沒幹等,尋著了費柴的帳篷,想想把這個消息告訴孩子,可倆孩子都不在,卻在中午吃飯的時候遇到了,也不知怎麽了,孔傑一個大男人一看到這倆孩子眼眶忽然發熱了,強忍著眼淚沒掉下來,上前就對倆孩子說:“孔叔帶你們去見外公外婆好嗎?”


    雖然隻見過一麵,楊陽和小米卻還急得他,一聽說外公外婆無恙,翻頁顧不上吃了,就要去。


    祖孫見了麵,免不得抱頭痛哭了一場,可小米一扭頭看見了常珊珊,立刻吼了一聲衝上去,又踢又打,還拉過手臂就是一口狠咬,如此一來尤倩的死也由孩子的口裏說了出來。老兩口晚年喪女,心中的悲憤勁兒就別提了,老爺子立刻就要起床去看女兒,誰也攔不住,最後隻得去了。孔傑怕二老再出什麽問題他擔待不起啊,也就一路跟著迴到費柴的帳篷,見到尤倩的骨灰又是一場痛哭,兩個老人更是埋怨沒能見著女兒最後一麵。


    雖說尤倩的身後事在這種環境下已經是很不錯了,現在天氣正熱,為了防疫,無數的死者連身份都沒確認就消毒掩埋了,隻留下一些隨身物品和dna標本作為今後相認隻用,但畢竟算是夭折,做父母的肯定想不過。不過這些現在還不能講,二老畢竟是通曉事理的人,慢慢的自己也會想通。


    孔傑見常珊珊既不敢走近,也不敢走遠,哭的跟個淚人兒似的躲在附近探頭探腦的,畢竟他和尤倩就跟個陌生人差不多,因此沒那麽多感觸,隻有那麽點情感的感染,所以就對常珊珊起了憐香惜玉的心,走過去說:“雲山上下都算是受了費縣長的恩惠,我看你還是走,覺得南泉不合適,就去省城,去哪兒都行,不然要是讓別人知道了費縣長的老婆是因為你死的,怕是生吃了你的人都有。”


    常珊珊嗚咽著說:“死了就好了,我現在自己都想死。”


    孔傑隻得好言安慰一番,又見她無依無靠的,跟著過來隻是想贖罪,就帶她迴公安片區的安置地,好在公安民警都很忙,長期在外值班救災,空床位很多,就把她暫時安置了下來。


    費柴在清理工地上和工人誌願者一起吃了飯,又去板房區看了看,這才迴到指揮部,才一到指揮部,還沒進帳篷,就遇到吉米迎頭笑著說:“沒事沒事。”


    費柴一愣,問:“怎麽了就沒事。”


    吉米說:“你嶽父母都沒事,就是伯父肩背有點傷,也不重。”原來費柴的嶽父母曾幾次來他家小住,因此吉米也見過,還以其吃過飯,故而比別人都親熱些。


    費柴一聽,心中又一塊石頭落地,忙問:“他們現在在哪兒?”


    吉米說:“在你帳篷啊,先開始在醫院……”話還沒說完,費柴已經進了指揮部帳篷,開口剛要把該匯報的都說了好趕緊迴家,卻見萬濤一擺手說:“啥也別說,趕緊迴去看看。”


    範一燕也說:“快走快走!”


    費柴這才又一頭衝出帳篷,熟料又和吉米撞上了,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就急匆匆的說:“小吉,這幾天忙,都忘了跟你說了,老沈還問過你平安呢。”說完,也不待吉米答話,人就已經不見了。


    吉米楞了一兩秒鍾,才自言自語道:“這個混蛋,居然還記得我。”


    費柴趕迴帳篷一挑門簾,隻見老爺子正躺在折疊床上,楊陽正張羅著給他輸液瓶找掛鉤呢,老太太也在,小米則在一邊發呆。費柴也顧不得醫院的護士還在一邊,腿一軟,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雙膝當步,往前走了幾步,滿腔的悲痛在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邊哭邊說:“爸!媽!我對不起你們!沒照顧好倩倩!”


    這下把一家人的淚眼又勾出來了,連那個本不想幹的護士也忍不住扭過頭擦眼睛,老爺子手上紮著針動不了,老太太卻趕緊過來把他往起來拽說:“不怪你孩子,就是倩倩命薄,不能陪你到老,也怪她自己啊,平時你跟我們說萬一地震來了,該怎麽躲怎麽跑,她總是笑話你杞人憂天,誰知道這地震怎麽就說來就來呢。”


    一邊說,一邊手裏用力,卻又怎麽拽的起來,隻得喚兩個孩子過來勸,老爺子也發了話,那護士也跟著勸解,費柴這才起來了,一家人抽泣了一會兒,才好了,總算是一家團聚,又相互說些寬慰的話,費柴畢竟是有公務的人,就又收斂了悲痛,辭別了家人出來,卻看見小劉主任就在帳篷邊抽悶煙,看得出是早就來了,覺得不便打擾就沒進來,費柴正要找他,見著了,也沒什麽難為情的,就說:“劉主任啊,再幫我安排兩個人的食宿,弄兩張床到我帳篷裏來。”


    小劉主任說:“早就預備好了,就隔壁帳篷,老年人行動不方便,我還弄了個痰盂在裏麵。”


    費柴這次反特權的態度遠沒有上次的堅決,但還是說:“不好,不是說都是一家一個帳篷,或者兩家一個帳篷嗎?我這樣合適嗎?”


    小劉主任說:“有什麽不合適的,最多就把我的那份讓出來,迴去搭棚子去。”


    “那倒也不必。”費柴說了這句之後,其餘的話就再也不說,想來老兩口晚年喪女,自己這個做女婿的就算是用點特權給二老暫時弄個棲身之所,從情理上說,也不算過分。


    迴到指揮所,範一燕和萬濤等縣領導都問二老安排的如何了,費柴也一一道謝。範一燕又說:“這幾天事情慢慢上軌道了,你也就多歇歇,陪陪兩個老的。”


    費柴說:“多陪陪老人是當然的,二老一直待我不薄,現在倩倩走了,別說陪他們,就是養老送終也是應該的。可這邊工作也不能丟啊,而且現在我這心裏啊……”他說著,手擰著胸口的衣服,覺得裏麵又疼了起來,所以停頓了一下又才說:“隻有忙起來的時候才好受些,一停下來腦子裏就胡思亂想,別再變了神經病才好。”


    眾人忙寬慰他,都說“不會不會。”


    正說著,教育局局長曹龍來了,萬濤趕緊讓他做了,笑著說:“老曹,這次你們教育局救災行動很突出啊,我問了交警隊的兄弟,都是咱們的中學生誌願者都是這個。”他說著一挑大拇指“又能吃苦,業務也不錯,誰說現在的90後都不行?咱們雲山的就排第一!等事情過去了,一定要好好表彰表彰!”


    曹龍說:“那還不是費縣長的思教改活動的成果啊,平時安排孩子們參觀各類機構,學了不少東西,沒想到這麽快就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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