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一燕並非白手從南泉迴來,還帶迴了一批由南泉疏散來的傷員,盡管雲山的醫院也震了個稀裏嘩啦,但醫護人員基本無傷亡,並且還有些醫療貯備,所以各方麵的條件反而比市裏要強。事實上地震後四十八小時裏,已經開始有人到雲山來投親靠友了,這些都無形中增加了雲山的救災難度,好在雲山往省城的支線公路正在不斷的恢複運力,因此再度從雲山往外疏散受災傷員和群眾也成為了可能,為此,萬濤又抽調專業交警和青年誌願隊一起在這條公路上執勤,以保證這條生命線的暢通。


    因為範一燕已經迴來了,所以費柴稍事休息後就和範一燕交接了工作,親自帶人前往長河鄉查看當地的堰塞湖的情況,因為道路崎嶇,路上又遇到了兩次餘震,眾人坐在車裏,隻聽見山上滾落的泥土和小石塊打在車身上叮當亂響,一側車門的擋風玻璃也給打裂了,但也顧不得那麽許多,隻顧死命往前開,快半夜了才到長河鄉,下車一看,好端端一輛四驅車已經變成的迷彩的,車身的油漆已經斑駁不堪。


    當下也顧不得休息,煤管局長老何已經早就到了,大家就一起又上了堰塞湖區。


    強烈的地震嚴重地改變了當地的地形地貌,一整座小山丘已經整個兒的搬了家,堵塞了原有的河道,原有的峽穀又深,此時已經積了不少的泥水,若再積累下去,天然形成的堰塞堤壩抵擋不住,一股強勁的泥石流就會奔湧直下,後果不堪設想。費柴雖然不是水利專家,畢竟是地質學家,對此也頗有研究,最好的辦法就是趁現在水壓還沒達到臨界點,想辦法在堰塞上打開一條口子,慢慢的將泥水放走,隻是這堰塞並不是穩固的堤壩,因此從哪裏開口子,開多大合適,都必須經過嚴格的計算和操作才行,這需要專業人員來實施,可目前費柴身邊雖然有幾個人,可大多是半瓶子醋,並不是專業幹這行的,費柴實在是孤掌難鳴。隻得要求加大巡邏力度,沿途疏散群眾。這一忙又忙到了後半夜。


    到了後半夜,費柴見這邊的事暫時隻能如此,就打算迴雲山去,誰知還沒上車,就遠遠的看見一個車隊的燈光,足足有六七輛之多,也不知對方什麽來頭,隻得等著,結果車還沒停穩,車上就跳下一個人來,隨後又是幾名穿著迷彩服的軍官,原來是周軍帶來了工兵部隊,隨性的居然還有省水利廳的幾名幹部,都是來救災的,這可成了及時雨。費柴趕緊就把這裏的情況介紹了,並要親自帶大家上堰塞壩現場勘查,周軍卻說:“這兒有我就行了,沒必要咱倆都在這兒,而且範縣長接到電話,你的老朋友吳總就要到了,你最好下去接待一下。”


    費柴一聽大喜,笑著罵道:“這家夥!早就該到了!”說著和眾人握手告別,匆忙忙又往迴雲山趕,結果路上路況不好,司機又有些疲勞駕駛,不小心翻了車,好在翻車時已經基本駛離了山區,車的油箱也沒有摔破,因此費柴和司機隻受了輕傷。於是費柴留下司機在翻車地點做安全指示標誌,自己匆匆用隨身的救生包包紮了一下,就攔了一輛農用卡車,坐在貨鬥上就進了城。


    才迴到指揮所,迎頭就撞上了吳哲,吳哲已經知道了尤倩已經過世的消息,又見他一臉血汙的,才要詢問下,卻被費柴一把拉住說:“我不管你這次帶來了多少物資,我就給你四個字,板房!帳篷!”


    吳哲責怪道:“真是個不要命的,你放心,早有準備,其餘的貨品通過其他公司調配,都知道南泉受了大災,基本上都是半賣半送,還免費搭建安裝,我上頭的那個鄧董事長也才從島上迴來,表示了一定要全力支持。”


    費柴疲憊不堪地往張椅子上一坐說:“那就好,我馬上召集城建、國土等部門的領導過來,你把你的人也安排好,組一個小組,馬上選址建房。”


    這時範一燕款款走過來,把手往費柴肩膀上一搭說:“你就休息幾分鍾,這件事我已經安排下去了,吳總也是半夜才趕到的,一直也沒休息呢。”


    費柴這才想起來,對吳哲說:“要不你去我帳篷裏休息會兒,我那兒條件還不錯。”


    吳哲說:“不了,我有車,我可以睡車裏,不過你那裏我是要去一趟的,給倩倩上柱香,看看孩子們。”於是吳哲就暫時告辭了範一燕,和費柴一起來到他的帳篷,才一進帳篷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險些沒有站穩,原來就剛才又襲來一陣餘震,但還不算強烈,所以二人也沒在意,就跟啥也沒發生似的走進帳篷,卻見帳篷裏隻睡著小米,楊陽卻不知去向,忙搖醒了小米問,小米揉著眼睛說:“我和姐姐去醫院幫忙了,我困了先迴來了,姐還在那兒。”


    費柴這才放心,又讓他喊了吳叔叔,繼續讓他睡。


    吳哲恭恭敬敬的點了三隻煙,權作香火給尤倩上好了,然後又拉費柴出了帳篷,低聲說:“出了這件事,再說什麽也沒用了,就節哀順變。”


    費柴點頭說:“也隻能如此了,好在現在事情多,隻要我忙著也還好。”


    吳哲說:“還是得自我調整才行,咱們雖然看慣了大災大難和死亡,可以前那都是人家的難,一聽說倩倩的事我就想起這要是落我身上,我肯定也熬不住。”


    費柴苦笑著拍了拍吳哲的肩膀到了謝。吳哲又說:“跟你說件事啊,婉茹也迴來了,跟我一起迴來的。”


    費柴聽了心裏一痛說:“她迴來做什麽?”


    吳哲說:“你糊塗了啊,她是香樟村人,於公於私憑啥不迴來?”


    費柴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自嘲地說:“瞧我,真的糊塗了。”


    吳哲說:“唉……別說這話,開始我不知道倩倩的事,怕你們碰到尷尬,就留她在香樟村了,反正那裏也需要人手。而且自從你們上次分開後,她也找了個男的,條件還不錯,我是覺得你們還是盡量不見麵的好,畢竟現在大家腦子都是亂的,做出的選擇未必正確。”


    費柴連連稱是,又閑聊了幾句,吳哲迴車上休息去了,費柴卻停不下來,又迴到指揮部,進指揮部留守的幾個人,包括範一燕都趴在桌上,或歪倒在椅子上打盹兒,大家都是在太累了,隻要得個空兒,眼睛一閉,就能睡著。


    費柴見大家都睡了,也就不敢太大聲,就搬了把椅子到門口坐著,來個什麽事情就在門口處理了,可大家都已經累了兩三天,這又是淩晨時分,估計也都倒下了,來的人並不多,所以費柴一鬆勁兒,居然也睡著了,覺得身邊有人走動時再一睜眼,天已經大亮。


    費柴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範一燕就把一張冷水沁過的毛巾扔到他臉上說:“男人是不是越累唿嚕聲越響啊。”


    費柴一邊擦臉,一邊說:“等這陣子忙過去,非得好好休個假,睡他個三天三夜不可。”


    範一燕說:“我現在就想,可是停不下來,頭大半年我才離婚的時候老老爹讓我調迴省城去,多少有點想讓我和我老公複婚的意思,我沒答應,現在想想,當時若是迴去了,也許也並不差。”


    費柴一愣,問:“怎麽會出這種感慨?”


    範一燕說:“相比生死離別,一般夫妻間那點矛盾好像沒什麽可調和的。”說著,發現費柴的臉色有點不對了,忙說:“別亂想,我就是隨便說說,沒別的意思。”


    費柴強笑了一下說:“沒事沒事,你說的對。”


    兩人雖然各懷心思,可卻沒有太多的時間讓他們感慨,天亮了,大家也都或多或少的休息了一會兒,林林總總的事情又一件件的湧來了。


    又忙了一上午,中午的時候,縣府食堂的周師傅給大家做了幹拌麵,雖然還是麵,卻比方便麵要強上許多,更何況周師傅還用麵湯加了青菜葉煮了一桶湯,有白有綠的很好看,這若是平時,也未必有多少人喜歡,今天卻成了不折不扣的好東西。有意思的是,費柴看見幫著抬湯桶的居然是楊陽和小米,於是就微笑著對他倆說:“怎麽?不去醫院幫忙了?”


    小米搶著說:“我不去了,還是周叔哪裏好。”


    楊陽等小米說完了才說:“我輪班下午才去。”


    費柴敲著小米的腦袋說:“你就瞅著周叔那兒可以偷嘴是不?”


    周師傅趕緊護著說:“這孩子懂事,幫了大忙了。”


    費柴拌了一碗麵,剛要吃,卻突然覺得心裏一沉,又難受起來,於是又盛了一碗湯,找了個文件夾當托盤端了,也沒和眾人打招唿,徑自出了指揮部帳篷,範一燕見他忽然變了臉色,趕緊招唿楊陽說:“楊陽,快去看看你爸去哪兒。”楊陽趕緊跟了出去,小米也隨後趕腳去了。


    兩個孩子出了帳篷,剛好看到費柴的背影一晃就消失在帳篷後,小米剛要喊,卻被楊陽攔住,兩個孩子輕手輕腳的跟了過去,卻見費柴迴到自己的宿舍帳篷,走了進去。楊陽帶著小米跟著在後麵偷看,卻看見費柴把幹拌麵和麵湯都供奉在了尤倩的骨灰盒前,喃喃自語了幾聲,就坐在床上,雙手把自己的臉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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