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麟抬眸看向冷南風,那眼神裏的意味太明顯了。


    冷南風心領神會,趕緊轉身裝作匆忙道,“屬下要去查看蘇世子在城外的布局。還請沈姑娘照顧好王爺。”


    望著冷南風離去的背影,清澄就知道她今天是攤上事了。


    隻好乖乖認命,雙手推著祁麟的輪椅,一路上心驚膽戰,警惕四周情況。趁著黎明出來,是為避開死屍。說來奇怪,今天城中的死屍數量銳減。期間她們還見到了城中躲藏的百姓。


    在稻草堆下,露出一孩子的小腳來,那腳上沾滿了泥土。


    清澄準備走過去查看,祁麟將她叫住了。“別多管閑事,也許裏麵有死屍呢。”


    “那雙腳是被凍的發紫,隻有活人才會這樣。”清澄自然不是盲目走過去的,她在做事前都會先考慮清楚。


    “隨便你。”祁麟坐在輪椅上,雙手懷抱於胸。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


    清澄走過去,將稻草拿起來,裏麵的小孩嚇得哭了起來,露出一雙恐懼的眼神。


    “別怕。”清澄放緩了語氣,柔聲說道。


    這小孩不過四歲,衣不蔽體,身上都被凍紫了。他胳膊和雙腿上有膿包,和清澄之前見過的那些染怪病的人是同樣症狀,但症狀要輕的許多。城中水源有問題,百姓都喝了受汙染的水,幾乎所有人都被感染了,小孩也不例外。


    小孩除了有瘟疫的症狀,還有些奇怪。見他麵赤,色紅如丹。咽喉腫大,在頸部處有紫色淤點。


    “別怕,張開嘴巴。”清澄很溫柔,輕輕撫摸著小孩的腦袋。


    祁麟第一次見她這麽溫柔,像個真正的女人。


    那小孩嚇得發抖,最後經過清澄耐心安慰,終於將嘴巴張開了。隻見他的舌苔黃糙,舌質紅刺,這是毒在氣營的表現。


    清澄繼而將手搭在小孩的胳膊上把脈,脈象柔滑,除了有些營養不良,還有毒氣縈繞的症狀,體內毒火旺盛。


    綜合來看,小孩這是猩紅熱的症狀。


    祁麟等的不耐煩了,催促道,“快點走,跟一個小孩有什麽好說的?”


    “等一下,我還需要確認。”


    清澄轉過身後跟那孩子說道,“你跟我走吧,好不好?”她心裏有個大膽的想法,此刻還不能驗證。她需要將小孩隨時帶在身邊,一方麵可憐他無人照顧,另一方麵她想找到應對瘟疫的辦法。


    祁麟聽了清澄的話暴跳如雷,“你還要給我帶個小累贅,本王連你都養活不了。”祁麟說得沒錯,在缺水少糧的情況下還要養一個小兔崽子,這不是找事嘛。


    清澄執意要帶小孩走,祁麟不同意,那小孩似乎也不願意,小手一直扣著稻草,似乎稻草裏又讓他執念的東西。


    清澄順著小孩的手看過去,小孩拉著的是袖子,是他娘親的袖子,而他的娘親已經死了。


    祁麟也看到了,冰冷的稻草上躺著一個大人和小孩,那大人滿身膿包瘡痍,屍體都已經僵了。小孩拉著娘親的衣袖,死活不肯撒手。


    祁麟有絲動容,於心不忍,但那同情和憐憫一掠而過。在他心裏從來就沒有可值得同情的人,世上最可憐的人是他。


    “不許帶他走,否則本王就把你扔進死屍堆裏。”


    清澄嗆聲道,“不用你扔,我自己都會去。”


    清澄要拉小孩走,小孩的哭喊聲引來了附近的死屍,突然從稻草堆後麵有個死屍跳出來,伸手就把小孩抓起來,張嘴啃上了小孩的脖頸。


    清澄手無足措,慘劇就發生在她的眼前,隻一秒,天差地別,她都沒有迴過神來。直到那小孩的慘叫聲漸漸微弱,‘啪’地一聲,小孩的屍體掉在她的腳下。


    她那一刻像瘋了一樣朝那死屍,一巴掌摔過去。那死屍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事情發生太快,形勢變化瞬息萬分,連祁麟都呆了。沈清澄她這樣還算得上是一個女人嗎?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打死屍,活得膩味了。


    祁麟看周圍的死屍聚集的越來越多,趕緊拉住清澄的的胳膊,“還不快逃?你想死,本王還不想呢。快點。”


    清澄也反應過來了,趕緊推著祁麟的輪椅飛奔而逃。離開的那一眼看向地上睜大了眼睛,伸長了舌頭的小孩那慘烈的死狀,心似被鼓狠狠撞擊,死死敲打著她的心。


    終於逃出了死屍的包圍,衝進了一片樹林裏。瞧著有個山洞,他們二人就進去了。


    還沒進洞裏麵,聞到屍體的惡臭味,祁麟趴在輪椅一邊,幹嘔起來,不一會就吐了一地的黃水。


    清澄抬起衣袖捂住口鼻,有些嫌棄地看向祁麟。


    祁麟一臉虛弱,窘迫不已。


    清澄抬腿就要進洞裏去,祁麟朝她大喊道,“你真要進死人堆裏去啊?”


    “我何時說過假話,說到做到。我一會就出來了。”清澄很輕鬆的笑著,實際她也在強忍著胃裏的惡心感。


    祁麟氣的捶打著輪椅兩邊,氣的發瘋,他要是雙腿能行,肯定衝上去將她拉迴來,狠狠抱住,再用力抽她的屁股,封了她的嘴,問她一句,‘你真他媽瘋了,到底是不是女人啊?’


    真想現在就把她的褲子扒了,看看下麵到底長沒長東西?這他媽是個女人能幹出來的事嗎?死活要往死人堆裏鑽,哪裏臭哪裏跑,這他媽的不是蒼蠅屎蟲幹的事嗎?


    祁麟真的是瘋了,而且還不輕。嘴裏多難聽的都罵出來了,捶胸頓足,猶如瘋子。他一張口臭罵,再聞到那死臭味,直接又將他熏吐了,吐出來的是黃水還有烤紅薯的殘渣。可惜了冷南風昨夜受凍烤的紅薯。


    清澄進去並非是尋臭味了,而是她在剛才見到的小男孩身上受了啟發。萬物相生相克,皆有應對。瘟疫也不例外。


    南陽城慘不忍睹,得了瘟疫的人不是被燒死就是被死屍吃了,死路一條。她很了解朝廷的做法,為了不讓瘟疫傳染出去,肯定會屠城封城。這是最極端的辦法。她很想利用自己的學識做些實事,找到應對瘟疫的法子。


    那小孩子身上的瘟疫症狀很輕,也許和他得了猩紅熱有關。猩紅熱是一種小孩常發的疾病,有病毒感染,也有邪氣侵肺的成因。猩紅熱一般開些清熱解毒的藥材便可痊愈,但死亡率還是很高。


    如果以治療猩紅熱的法子來應對瘟疫也許會有奇效。為了驗證這個想法,她必須進去查看那些感染瘟疫而死的人,他們身上的症狀如何?如果和那小孩症狀相差無幾,說明紅猩熱的想法是錯誤的,如果和小孩的症狀相比有差別,那證明她的想法有用。


    在死屍堆裏,她用手捏著帕子,隔著帕子查看了屍體各處,這些死人都是青壯年還有老人,其中有男有女,身上遍布膿包瘡痍,並不見有減輕的狀況,反倒是病入膏肓。


    而那死去的小孩不同,他脈象錯亂,有中毒之症狀,說明感染瘟疫已久了,但從表象上看,身上的膿包和瘡痍都有減輕愈合,說明他必定服用了一些藥物抑製了瘟疫蔓延。


    他很有可能在感染瘟疫後,服用了治療猩紅熱的藥材。


    從洞裏退出來,祁麟麵如土灰,癱在輪椅上,眯著眼睛盯著清澄,旁邊是他的嘔吐物。


    清澄趕緊說道,“可以了,我們走吧。”


    “你到底要折騰什麽啊?本王肯定發瘋了,為了你起了個大早,你卻把本王扔下,進去看什麽臭屍。”他此刻追悔莫及,就不該跟她出來。


    清澄聽了他的話,也有些愧疚。瞧他唇角還有嘔吐物的痕跡,她隨手拿起手帕給他擦嘴角。本是一個善意的表現,卻被祁麟想歪了。


    他此刻的心那可是矛盾極了。愣怔看著他的手撫摸著自己的嘴角,這不就是討好的意思嘛。幸福來得太突然,他手足無措啊。小清澄啊,你終於良心發現了。怎麽樣?愛上本王了吧?呸,他在想什麽?怎麽突然就想到了‘愛’。


    眼神無意掠過清澄的手指,驀地腦袋一片空吧,突然想到了什麽,大聲吼道,“你剛才就是用這隻手翻屍體的?你洗手了嗎?那手帕。”祁麟感覺瘋了,雙手抱著頭,簡直不知該怎麽辦了。


    清澄也是一愣,他一驚一乍的。瞧他雙手抱頭,精神眼看就要崩潰。她嘴角卻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聲音清澈明亮,“我沒洗手,而且那帕子我確實用來摸過屍體。王爺,對不起。”


    “這麽說,你他媽的竟然用摸過屍體的手摸本王的嘴。”他側過身子又是一陣幹嘔,用力擦拭著自己的雙唇,唇痕紅熱鮮豔。


    清澄看他抓狂的樣子,覺得玩笑開大了,趕緊說道,“我擦過手了,這是新帕子。王爺,冷靜一些。”


    “你叫本王如何冷靜?啊。”祁麟抓狂,那桃花眼裏泛著委屈,似乎還有些可憐。


    此刻的祁麟在清澄眼裏就像是個孩童一般。清澄覺得既無奈又好笑。好聲安慰了幾句,還低頭認錯,祁麟才不予追究,但一定要竭盡全力給他治腿。


    推著祁麟往河邊走的時候,清澄覺得身體很不舒服,心漲的痛,腦海裏一直閃著陰遲寒的模樣,他滿身是血的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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