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尚書盧寬宣讀完聖旨,原來打算立馬打道迴府,可轉而一想迴頭聖上要是問起這個方炎自己卻一問三不知,豈不成了失責?


    於是,盧寬帶著千陽縣丞進了方炎家破爛的茅草屋中,準備好好了解下這個尚未及冠卻已經驚動聖上的少年。


    方老爹忐忑不安的陪在一邊,到現在他還沒有迴過神來,腳下仿佛踩在雲端中,良田五十畝,銅錢兩萬貫。


    我滴個乖乖,老方家幾輩人恐怕也沒有見過這麽多錢吧?


    而身為主角的方炎反而無事可做了,轉而進了牛棚,雖然這次驚喜有點大,可他的心思還是在宣紙上麵。


    棚架上一溜排開的鐵片片上,一張張灰白的宣紙儼然成型,方炎小心翼翼地一張張撳起,然後豎掛在竹竿上。


    陽光穿過窗戶,在宣紙上渲染出一道道光暈,迎著陽光,方炎的心從未有過的激動。


    隻見竹竿上的宣紙體韻清晰,層次分明,骨氣兼蓄,氣勢溢秀,濃而不渾,淡而不灰,散發出清淡的書草之香……


    一張張宣紙仿佛一個個絕世美女,在陽光下,在微風中輕輕擺舞,直看得方炎狂咽口水。


    終於成功了!


    在總結了數十個錯誤,精細了每一道工序之後,終於上天垂憐。


    至此,大唐第一張具有重要紀念意義的宣紙就在方炎的手中誕生了。


    風幹後的宣紙,如一匹匹光滑的綢緞,在方炎手上滑動著。方炎隨後將這些宣紙剪成書本大小,最後竟然有了數百張之多。


    “嘿嘿,這下以後上廁所就不用發愁了!”方炎嘿嘿直笑地說出一句名言,誰也不會想到,在第一張宣紙誕生之時,始作俑者的方炎卻說了這樣一句話。


    迴到房間,方炎就迫不急待地想試試這宣紙的質量了,於是提筆揮毫……


    寫點什麽好呢?


    方炎頓時煩難了,他又不是大文豪,也沒有出口成章的實力。


    最後,方炎終於決定了,頓時筆走龍蛇,不多時,綢緞般的宣紙上就畫上了一幅圖。


    “嘿嘿,這個烏龜畫的還是不錯的。”方炎舉起宣紙,欣賞著自己剛剛畫出來的小烏龜。這可是他以前當學生時最愛畫的動物了。


    就在方炎孤芳自賞時,房門被推了開來,卻是方炎老爹準備叫他過去,身後還站著盧寬。


    盧寬無意間瞄到方炎手中的紙張,頓時心中一滯,長年和筆墨接觸的盧寬,一眼就感覺到了不同。


    色澤柔和,並不是普通的麻紙那樣發黃,而且透著陽光竟有種綢緞般的厚實感。


    幾步走到方炎身邊,盧寬一把搶過方炎手中的宣紙,頓時眼中精光乍現,雙眼再也挪不開了。


    “好啊……好啊……”


    如饑渴的漢子看到了光著的絕世美女,盧寬兩眼放光,白皙的手掌一點點撫過,一臉的陶醉之情……


    方老爹和縣丞大氣不敢喘地站在一邊,就是方炎也有些疑惑,他又哪裏能夠理解此刻盧寬的心情?


    身為禮部尚書,盧寬和筆墨已經打了一輩子的交道,可饒是他見多識廣,卻從未見過如此精美的紙張。


    那如綢緞般的觸感,簡直比摸著美人的肌膚還要讓人陶醉。隱隱散發著淡淡地青草之香,這簡直是上天之作啊!


    好半晌,盧寬才從自我陶醉之中迴過味來,轉而向方炎問道:“這紙張,是何人所造?”


    聲線中難掩激動之情。方炎如實答道,盧寬再看方炎時,雙眼中已多了一絲意味。


    不簡單啊不簡單,小小年紀,剛剛發明了馬蹄鐵讓聖上大悅,這會兒竟然又帶來一大驚喜。


    “那這紙張可有稱謂?”盧寬道。


    “呃……這個,就叫宣紙吧。”方炎道,臉上還有一絲羞赧,這可是抄襲而來的技術。再叫方紙或者炎紙,好像有點不地道了。


    盧寬看在眼裏,卻當是方炎年少臉皮薄,心中更是相信了這紙張確是這少年所創。


    “能……能送我一張嗎?”盧寬道,說話間難隱激動之情。


    一邊的方老爹和縣丞卻是嘴巴張大的能塞下一個雞蛋了。這都是什麽情況?


    堂堂當朝一品大員,竟然問一鄉野少年討要一張紙?而且看盧寬那神情,還非常的激動!


    方炎隨手取過一張遞了過去,遞過去後才發現,那張紙上赫然畫著一個活靈活現的小烏龜。


    “哈哈……好,好,那老夫就多謝了。”盧寬道,一麵小心翼翼地將這張宣紙疊好放進了衣袖之中。方炎一臉無語,隻好取消了換一張的打算。


    盧寬一行人終於離開了,可是方家村卻一下子炸開了鍋,幾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聚焦在了方炎家。


    有恭喜的,有來攀交情的,更多的卻是好奇打聽的,樂的方老爹一張老臉都笑開了花,一一和鄉親們說道著。


    就是張寡婦看方老爹的眼神,仿佛也多了一絲意味。


    當天傍晚,送走了前來道喜的鄉親們,方炎將一疊宣紙拍在了方老爹手中,鄭重地宣布了一件事情:“爹,從今以後,咱家茅房裏的竹篾全扔了,以後就用這宣紙了。”


    氣幹雲宵的一番話,直接讓方老爹懵神了,半晌迴過神來又恢複了往日威嚴,抄起最近的掃帚就要打方炎的屁股。


    “打死你個瓜慫,剛剛得了封賞就學會了敗家,再大的家業也經不起你這麽作啊。”


    土院中,一時間灰塵四起,方炎抱頭逃竄,方老爹氣唿唿的揮舞著破掃帚……


    最終,方老爹還是接受了這個無比奢侈的決定。


    “雖然這紙張金貴,好歹是自己做出來的,大不了自己以後多辛苦一點,就讓這龜兒子敗家這一迴吧。”方老爹自我安慰著,畢竟這紙不是買的也不是借的。到現在為止,方老爹還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剛剛做成的宣紙意義價值到底有多大。


    也難怪,畢竟方老爹這輩子盡是跟黃土打交道了,以前是幾年也用不上一張紙,自然也覺得這玩意兒沒多大的用處。


    當然,現在這玩意有了一點用處,那就是擺在茅房裏擦屁股……


    而方老爹之前之所以一直幫著方炎瞎搗鼓,主要還是看在方炎設計的抽水馬桶的份上。


    可是方炎不同,自從因為要上茅房卻要跑到王家去借紙後,就意識到了宣紙在這年代有多麽大的價值。


    時值傍晚,天已經黑了下來,方炎父子二人就坐在門檻上,家裏之前都窮的揭不開鍋了,自然也沒有到了晚上點燈的習慣。


    晚上點油燈,那是老財主家才能幹出的奢侈事情,普通百姓一般都是天黑了就上床睡覺,順便造造小人了。


    方老爹沒有小人可造,所以此刻正坐門檻上生氣,方炎陪在一邊給老爹貫輸著新思想。


    “爹,以後額家要改變了,比如得買一個油燈迴來,比如上茅房得用紙……”


    半晌後,方老爹才長歎一口氣,暗歎自己是教育不了這個敗家子,好在剛剛封賞了五十畝良田,應該夠這瓜慫敗一輩子了吧,隻要兒子將來不挨餓,他也就放心了。


    就在父子二人做著思想上的鬥爭時,一道人影進了方炎家院子。方炎仔細一看,卻是張寡婦,手上還挎著一個竹籃子。


    “嘻嘻,爹,我進屋了。”方炎知趣而逃,卻把方老爹躁了個老臉通紅,仿佛做了什麽虧心事被兒子發現了一樣,轉而朝著方炎的背景罵了一句瓜慫。


    “方老爹,在家呢。”張寡婦道。


    方老爹卻一下子緊張了起來,一雙粗糙的老手不時地搓著衣角,眼睛也不敢看張寡婦了。


    “哎,在家呢。”方老爹打招唿著。所謂寡婦門前事非多,他雖然有點心思,可是從來不敢表現出半點,畢竟家裏以前窮的都揭不開鍋,想女人?那是太過奢侈的事情了。


    相比方老爹的緊張,張寡婦倒是大方的多了,或許是心中沒有那份心思,將籃子放在跟前說道:“這是我家母雞剛下的幾個雞蛋,你拿去給方炎補補身子吧。”


    說完,張寡婦就轉身走了,方老爹還沒有反應過來,一道黑影卻已經從屋裏竄了出來。


    “你個瓜娃子,幹什麽呢。”方老爹喝道。


    “雞蛋,我在屋裏都聽到了,哈哈。”方炎拎起籃子就飛一樣跑遠了。


    看著兒子這幅樣子,方老爹嘴角裂開笑了,這個貪吃的娃……


    京城,長安。


    李世民在上書房召見了盧寬,此刻他正在為邊境打仗之事發愁著,坐在案後頭也沒有抬起:“盧愛卿,見到那個少年郎了?”


    “迴陛下,臣已見過方炎了,封賞也已送到。”盧寬迴道,一手卻緊張地摁著袖中的宣紙,這可是一件大功勞啊。迴京的路上,他就激動難掩了,作為一名文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懷中的這一張紙會產生多麽大的影響。


    “嗯,那就好。”李世民點點頭,轉而心思又轉到了邊境戰事之上,畢竟一個鄉野孩童還不值得他關心,至於封賞,更多的隻是為了體現他這個皇上有功必賞,是一代賢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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