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瀾已經逐漸恢復平靜,接過杜雲峰的手絹一下下折好,他鼻子還不是太通氣,鼻音很重地說:“你別走。”


    杜雲峰沒動,低頭看著他。


    “你這幾天給我幫忙,”周瀾平靜地說,“家裏事情太多,光招唿人我都招唿不過來,喪葬禮儀上還有好多事,李經理不是我家裏人,不方便用他,小張不是個頂用的,好多事,你來做最好。”


    “我?”杜雲峰一眯眼,有點懷疑周瀾頭暈說胡話,“要是別人發現了咱兩關係匪淺,會有人調查你的,對你很不利,小慕安,你過去在軍隊……”


    “我不怕,”周瀾已經折好了手帕,抬手塞迴杜雲峰的西服口袋,尖尖的衣角露在外麵,用力拍了拍杜雲峰的胸口,他說,“你這幾天就住我家,小馨可以一起,你們要是有任務,就讓她先頂幾天,你不許走。”


    杜雲峰:“慕安!”


    “就這麽定了!”周瀾拉開客房的門,人已經站在門外,迴頭抬手點著杜雲峰,“你敢走試試。”


    這一晚上,周家燈火通明的,有好些淩晨到的,本來不方便前來,但聽說周家設了靈堂,周瀾親自守夜,那些生意上要交好他的,覺得是個顯示殷勤的契機,竟然真有大半夜前來的。


    而且讓他們驚喜的是,不僅見到了周老闆,還買一贈一地見到了杜將軍。


    大家都沒想到,這二人有這麽深厚的友情,周太太過世,那杜將軍仿佛周家兄長,竟是鞍前馬後的幫忙接待招唿,半夜靈堂,周太太的祭奠靈牌下,坐著一個富甲一方的大老闆,還坐著一個手握重兵的大將軍。


    結果就是周家更熱鬧了,好多人奔著杜雲峰的麵子也來了,杜將軍的兵遍布江浙滬和皖南地區,稍微通融一番,都是天大的好處。


    第二天剛從廣東趕迴來的俞主任也聞風而動了,他隻知道周瀾與杜雲峰因為生意上的事情有點頭之交,沒想到手下的情報人員告知,杜雲峰親自幫周瀾打理喪事,顯然關係匪淺。


    於是俞主任帶著120個好奇,進了周家的門,周瀾的府邸他從沒留意過,滬上那麽多商人,他不可能都一一清楚,周瀾一直是個低調到基本隱形的人物,不在他的重點名單之列。


    看來,是自己大意了,俞士群邊走邊想。


    果然,在周家遇到了張羅事宜的杜雲峰,他太太倒是不在,也不知是不是坊間傳聞的杜太太與周瀾有一腿,那此刻還確實要避嫌呢。


    俞士群搖了搖頭,覺得思緒跑了偏,這些艷聞可不不該是他關注的重點。


    “周先生,”俞士群甫一進門就摘掉了遮陽禮帽,腰彎快步去握周瀾的手,“士群剛剛從南京迴來,聽聞消息,這就急著趕過來了,周先生怎麽不讓下人知會士群一聲呢?周先生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士群若是不來祭奠弔唁,將來尷尬後悔恐怕也晚了啊。”


    “周某的失禮,”周瀾仿佛見到對方大吃一驚,手忙腳亂地雙手握上對方,“俞主任是大忙人,我隻是做小本生意的,不好意思打擾俞主任,您看您,百忙中還來探望,我實在是沒想到,您太客氣了。”


    “這話太生疏啦,”兩人握著手,仿佛真的一見如故,“士群與雲峰是拜過把子的兄弟,雲峰來弔唁,我怎麽能等閑視之呢?對了,雲峰在不在?我從南京迴來,有要事找他商談。”


    “在的在的,”周瀾把他讓進家裏的小客廳,喊了小張進來,“去把杜先生請進來,說俞主任找他有要事,外邊的賓客我一會兒去招待,俞主任的事情要緊。”


    小張答應一聲跑出去了。


    “沒想到周先生和雲峰有這麽深厚的友誼,”俞士群平淡地說,“雲峰才是日理萬機,放著杭州公署都不管了,在這裏幫忙。”


    周瀾看起來尷尬了一瞬間,不過很快管理好了表情,語焉不詳地說:“周某腿腳不方便,實在是力竭,雲峰嘛,交情有一些,他與我是同鄉,也是看我實在太難,才出於同鄉情宜來幫忙,這個大人情我都不知道該怎麽還呢。”


    俞士群連連稱是,心裏一個字都沒信,他看周瀾緊張尷尬的樣子,就知道對方肯定隱藏了什麽,而且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


    以前還真沒看出來,這兩人關係這麽好。


    杜雲峰進屋的時候,周瀾拄拐站起身,“雲峰,你們談正事,我去招唿客人,”說著他站不穩地跛了一下,一把抓住了杜雲峰的胳膊,杜雲峰不知道當不當扶他,手伸到一半,遲疑了一瞬,這些都被俞士群抓進了眼裏。


    杜雲峰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不過周瀾大大方方的不讓他躲,那就是有他自己的算盤,杜雲峰將計就計,就隻能跟著演,俞士群旁敲側擊的問了,他就隻能語焉不詳顧左右而言他。


    杜周二人雲裏霧裏的態度,俞士群作為特工大魔王,當然是坐不住的,他在與杜雲峰密談在南京抓住的一名軍統地下分子的事宜後,急匆匆地離開了周家。


    杜雲峰與周瀾十分客氣地送走了俞士群,放著前來弔唁的賓客不管,他急匆匆地把周瀾拉進了小客廳,言簡意賅的問他:“你到底想幹什麽?”


    “俞士群的鼻子真靈,比我想的要快,”周瀾很累,得空就得坐下,窩進沙發他從金屬煙筒裏抽出一支煙,“要麽?”


    杜雲峰關好門,拾起茶幾上的打火機,給對方點上了,自己沒接煙,而是繼續問:“你是禁不起查的你不知道嗎?我這麽長時間都躲著你,就是怕有人注意到你,你到底要幹嘛?連俞士群都招來了,你怕不出事啊?”


    “雲峰,以後不用躲了,”周瀾叼著煙,透過煙霧眯起眼睛看對方,“從現在起,他們可以來找我了。”


    果然,第二天的晨報,周瀾的照片出現在油墨之間,那是一份悼念亡妻訃告,周瀾真名真姓真人的在這份發行量巨大的報紙寫了一封念妻書。


    他以前一直藏頭露尾的生活,與以前的熟人全部斷絕了聯繫,就是大隱隱於市地給家裏人一個安定的生活,現在他不需要了。


    相反的,他還要把自己放到明處——今信雅晴不是一直想抓他嗎?


    來吧,他心裏說,我家裏人不能白死。


    果然七天之後的告別儀式有些當年熟悉的麵孔出現了。


    山下照男,時任天津特高科特三科科長。今信雅晴死後,今信的勢力在武藤等新興好戰派的碾壓下,很快消失殆盡,山下照男受到排擠,一度失去職位,迴到日本本土賦閑,但沒多久,他又利用今信家族的勢力,得到了為皇室效力的機會,出任由皇室直接管理的特高科職位,幾年後才得以迴到中國大陸。


    他一直在尋找周瀾。先前,他尋找過杜雲峰,杜雲峰在重慶時,他動不了,杜雲峰到了南京,投靠汪氏政權,也得到陸軍部的認可,所以他還是沒有動他的辦法,而且他人在天津,鞭長莫及。


    近來,忽然就有了周瀾的消息,連上海特高科也從極司菲爾路的俞士群那裏得到了調查消息——此周瀾者,名為商人,實則當年抗日的中堅力量,給日軍帶來過巨大的損失,是個必須除掉的毒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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