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嬪複寵以後,一時風頭無人能及,連佟貴妃也避其鋒芒。於此同時,其本家也隨著安親王的凱旋在朝堂上更進一步。如此之下,本該風頭強勁的德珍逐漸勢微,玄燁也一連好幾日未歇永和宮了。不過即使這樣,德珍比之後|宮其他的妃嬪,顯然又勝上一籌。


    到了三月中下旬的時候,天時漸長,日頭漸炙,猶是午間時分格外毒辣。


    這日的午間一如此般,大片大片的陽光灑下,投在紅牆黃瓦的宮殿上直晃晃的刺眼。因是還未換上竹簾,整個永和殿的門窗處紛紛放下了層層紗幃,用以阻隔了外頭耀目的日光,一殿幽靜。暖閣的南窗炕幾上置著一座琺琅自鳴鍾,同著窗外恰恰的鶯啼聲,發出一聲複一聲的輕響。


    德珍一身素衣羅衫倚在對窗的軟榻上,單手支頤,昏昏欲睡。榻前的搖車裏,祚兒酣然在夢,睡得正是香甜。室內無人當值,隻有通梁而下的紗幃後,紅玉和喜兒一人一邊的倚在暖格外的落地罩上,隨時等著德珍喚人入內侍候。


    正滿室寂靜時,紗幃外傳來一些輕微的動靜,緊接著就有人壓低著嗓子問:“主子還在睡麽?”說著也不等迴答,悄然的撩起紗幃一角,探頭往暖閣裏瞧。


    聽得是小許子的聲音,德珍微微睜開眼,正好見小許子探頭來。小許子一見德珍還沒睡,隨即撩簾而入,跪下磕了個頭,道:“主子。”


    德珍點頭道:“什麽事?”說時往搖車裏看了一眼,生恐吵醒剛入睡的祚兒,她極為小心的坐起身。


    小許子躡手躡腳走上前,躬身扶著德珍一邊往對麵炕走,一邊壓低著嗓子迴稟道:“主子讓奴才去做的事有眉目了。”


    德珍挑眉,訝然道:“真有眉目了?”真是令她意外,原本在祚兒滿日宴看見神色不對的郭貴人,她也隻是納悶郭貴人對宜嬪複寵的反應,才讓小許子暗中派人留意郭貴人一下,沒想到竟真有意外發現。可一向怯弱溫順的郭貴人,敢在宜嬪眼底下又貓膩麽?


    有些不解的思忖著,德珍動作不覺僵緩的在炕上坐下。


    小許子侍立在旁道:“主子可還記得半個月前掌摑宜嬪的那個答應?”見德珍點了下頭,便繼續說道:“那個答應,是上次選秀入宮的,漢軍旗人,家裏無權無勢,受皇上寵幸了一次便再無消息。可兩個月前也不知怎麽攀上了端嬪,如今竟然還和郭貴人有了往來。”


    “這話怎麽說?”德珍立即詳細追問道。


    小許子道:“今兒郭貴人帶著五格格逛禦花園的時候,她突然出現跪下,求郭貴人替她在宜嬪麵前說說話。本來奴才還不敢肯定她與郭貴人結識,可聽她求郭貴人像以前那樣幫她一次,奴才這才敢肯定他們有往來。”


    聽罷,德珍緩緩起身道:“俗話說泥人尚有三分土氣,何況是活生生的人?”說時走到搖車前,溫柔的看著熟睡的祚兒道:“郭貴人雖與宜嬪是親姐妹,可卻處處受著宜嬪的壓製,你說郭貴人會甘心麽?”


    小許子靈光一閃,急道:“主子的意思是郭貴人授意他人欺辱宜嬪的!”


    德珍倏然迴身道:“這個尚且不知,不過明天試一試不就知道了?”說完,當下就對小許子低聲吩咐了幾句。


    次日晨起,德珍依照往例去承乾宮請安。宜嬪如這半月裏每一日般,依舊姍姍來遲。而郭貴人也一如從前那樣,幾乎毫無存在感的跟在宜嬪身後。以前不曾注意,今日不動聲色的留心下,赫然發現一個有趣的地方。從來時到離開,隻要是宜嬪說話的時候,郭貴人總是低頭垂目,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如此,越發篤定心中所想。同敬嬪一起走出承乾殿時,德珍目光下意識的投向不遠處的郭貴人。


    不一時,一個不知哪來的小太監冒失的撞上了郭貴人,嚇得連忙跪下磕頭連連。


    郭貴人卻在這瞬間麵色一白,定定的盯著小太監。


    走在前方數步之距的宜嬪,不悅的轉迴頭,瞪向郭貴人道:“怎麽了?”


    郭貴人報以一笑,紅潤一分分迴漫上白皙的臉頰,她慌忙道:“沒事,就是讓個小太監碰了一下。”


    宜嬪瞥了一眼跪地的小太監,不耐煩的擰眉道:“沒事就走吧!”說罷轉身即走。


    郭貴人慌慌忙忙的答應了一聲,趕緊扶著宮女的手快步跟上。


    敬嬪看著走遠的宜嬪姊妹,有幾分意外的說道:“宮中傳聞宜嬪改了性子,我原本還不信,今日一看倒真溫和了不少。”目光轉向那太監,“不然那個小太監可就遭殃了。”


    說完,敬嬪收迴了目光,轉首對德珍笑道:“春閑無事,一起去禦花園走走。”


    德珍亦斂迴目光,婉拒道:“明兒吧,我等會兒準備去春芳齋一趟。”


    敬嬪笑容依舊:“那好,就約明兒。”說罷乘了步輦而去。


    待敬嬪走遠,德珍摒退了等在承乾宮外的步輦,隻扶了小許子的手徐徐步行。一路繞遠從春光璀璨的禦花園往春芳齋的方向走去,卻在走到能看見春芳齋時,一個轉角向另一條荒蕪的小徑走去。


    約行一刻左右,一座掩映在參天古柏中的三層高的四方樓台映入眼簾。樓台上灰撲撲的色澤,年久失修而導致的斑斑鏽跡,莫不訴說著這座樓台的荒涼與曆史。轉入上樓之處,入目的是窄小到僅一人可過的梯口。主仆二人一前一後登上頂層,可行之處也不過是僅兩人能並肩之地。


    小許子看了一眼幾乎占據整個樓台的軒室,詢問道:“主子,郭貴人還沒到,可要進軒裏等著?”


    德珍素愛整潔,看著可能滿布灰塵的軒室,眉頭不由自主的微微一皺,搖頭道:“不了,就在外麵等吧,正好站高望遠。”言畢,轉角走入樓台另一麵,俯瞰著樓下竹柏交翠,綠意悠悠。


    忽然,“蹬——蹬——”地上樓聲漸趨漸近,德珍眸光一凜——來了!


    果然,不過片許之間,一個轉角之隔的那麵響起了郭貴人語氣不善的聲音:“羅氏,我來了!”一麵說,一麵挾著薄怒疾行而來。


    德珍微微一笑,扶著小許子的手漫步轉出軒角,看著麵帶寒霜的郭貴人輕喚道:“郭貴人。”


    “德嬪娘娘您……?”乍然看見來人是誰,郭貴人一呆,腳步也一滯。


    德珍卻展顏一笑:“本宮怎麽了?郭貴人想說什麽?”


    郭貴人迴神,強壓下心中的疑雲震驚,施禮請安道:“嬪妾隻是很意外在這遇見娘娘。”


    德珍未去理會郭貴人的話,隻自顧自的道:“讓本宮來猜一猜郭貴人想說什麽?是想說為何出現在這裏的是本宮,而不是你以為的羅答應?”說時,她唇邊的笑意更深。


    郭貴人一怔,瞬間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的起身指著德珍:“你,那句話是你讓人傳的!?”


    德珍神情驟然一肅,凜聲道:“不錯,那個小太監正是替本宮傳的話。”她停了一停,話鋒一轉道:“你也不用怪本宮誘你來此,若不是你自己心中有鬼,害怕羅答應到翊坤宮找你,也不會上了本宮的當。”


    她不過讓小太監傳了一句——冷宮前的三層樓台一見,若是不來就翊坤宮再見——而這句話並無不妥,真正不妥的卻是郭貴人自己的心,一顆長久以來畏懼宜嬪又做賊心虛的心。


    聞言,郭貴人臉上頓時一白,似認命了一般頹然道:“德嬪娘娘想要嬪妾做什麽?”


    德珍眯了眯眼,以前果真是看走了眼,以為郭貴人怯懦無害,殊不知世人眼中那個軟弱的郭貴人,居然是一個心神縝密的女子,當發現自己的秘密被知道後,立即至擊對方的心以求補救。不過可惜,她原本還隻是猜測,現在卻是可以肯定了——羅答應果真是被郭貴人授意去欺辱宜嬪。


    可是還有一點她想不通,像郭貴人這種大家族出身的女子,不是從小被教導要以家族利益為先?在宮中鮮少有親姐妹同時陪王伴駕,而郭絡羅家能送入她們二姐妹入宮,想來必是費了一番大周折。如此郭貴人入宮之前,也必定被教要與宜嬪守望相助,共同為郭絡羅家謀利。


    那麽郭貴人會僅僅因為嫉妒宜嬪,就將根深蒂固的家族使命拋諸腦後麽?


    念及此處,德珍直接問道:“宜嬪複寵對你百利而無一害,你為何要處心積慮對付她?”


    短短片刻,郭貴人已然震驚下來,沒有平時的唯唯諾諾,隻不卑不亢而又不失恭敬之態道:“此乃嬪妾的私事,這對娘娘並無用處。娘娘隻需告訴嬪妾有何吩咐即可?”


    小心駛得萬年船,德珍不願冒險而為,更何況是在她處處占據先機的情況下。於是緩緩一笑,語聲輕柔溫潤,實則咄咄相逼:“本宮沒有你郭絡羅家的勢力,背後更沒有一個姻親安親王府。隻要行將踏錯一步,那就是萬劫不複!你說本宮是不是應該問清楚。”徐徐走過去,手搭在郭貴人的肩上,目光銳利的看著她,一字一頓道:“而郭貴人你是不是也該向本宮釋出一些誠意?”


    郭貴人看著步步緊逼的德珍,愴然一笑,語氣盡乎尖銳的反問道:“不知德嬪娘娘在見到四阿哥任他人為母時,可否也能像現在這般氣定神閑!?”


    ——


    ps:下一章有個意想不到的人。(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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