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濟州不甚熱情地嗯一聲,目光掃到大廳一側的自助冷餐台,扭頭對白樺說:“你先去拿東西吃。”


    鍾泊南這才注意到他身側的人,微驚一瞬馬上淡定下來,笑眯眯地伸出手:“又見麵了,白先生。”


    啪他的手被無情打開,李濟州抬臂攬過白樺,大掌包裹住肩膀,是個宣誓主權的姿勢,偏頭對青年說:“別理他,去吧,我過會兒找你。”


    目送白樺走遠,鍾泊南收迴視線嘖了一聲,說:“難怪陸家明那小子最近蔫不拉幾的,原來人早被你截胡了,不愧是李少啊,雷厲風行。”


    他是想調侃李濟州,本人偏不接他的茬兒,從路過侍應生的托盤裏取下一杯酒,晃了晃問:“今天什麽安排?”


    “老樣子咯,秦公子你還不知道嗎,別出心裁地會玩,白天這些還隻是前菜,等晚上出了海你就擎好吧,一大票網紅模特俊男靚女應有盡有,據說還找了隻最近很火的樂隊哦抱歉,我忘了,” 鍾泊南撞他的臂膀,擠眉弄眼地揶揄,“你已經名草有主,心如止水了。”


    “去你媽的名草有主。”李濟州忍不住笑罵,抿了口酒道:“秦天搞這麽大陣仗,什麽由頭?”


    “我也是聽說……”鍾泊南湊近,他稍矮了李濟州一頭,不得已踮起腳附在對方耳邊說:“秦嶠快不行了,他那個小老婆從半年多前就折騰著想從秦天手裏奪權,到底沒翻出什麽水花。趕明兒等老的一走,秦天繼承家業是板上釘釘的事,這一遭是做給那小老婆看呢,耀武揚威唄。”


    李濟州撇嘴冷笑:“自家老子躺在icu,他在外邊花天酒地,可真孝順。”


    鍾泊南聳肩:“誰說不是呢。”


    “李少!”說話間,一道熟悉男聲隔老遠遞過來,裹著諂媚透著熱情,倆人齊齊循聲看去,一對胖瘦組合,人群中再顯眼不過,不是陸家兄弟又是誰。


    “難怪今早一出門就聽見喜鵲叫,”陸家成舉著高腳杯走在前麵,笑得比見到祖宗還開心,“原來真有貴人等著我。”


    眾目睽睽下,又都是圈子裏的熟人,李濟州姑且留他幾分薄麵,揚了揚酒杯,唇角笑意很淡:“陸老板。”


    陸家成也正是想到了這一點,才會大張旗鼓地上前攀談,旁邊站著的鍾泊南自然也不容忽視,他喊了聲鍾少,又把注意力挪迴李濟州身上。


    “想見你一麵可真不容易啊李少,前幾日找你那位美女助理預約,她一直說你沒時間,到底是搪塞我還是搪塞我?”


    李濟州假模假式地笑:“最近確實忙,項目上的事一大堆,別說見你了,我連吃飯睡覺都快騰不出時間。”


    陸家成一聽他提項目,眼睛蹭地放光:“哎呀呀,那上次說的那個事”


    李濟州打斷他,轉臉看向旁邊,一派熟絡的語氣:“家明在這兒站半天了,怎麽不說話?”


    陸家明小他們幾歲,平時就玩不到一個圈子裏去,今天是被陸家成強行押著過來刷臉的,這倆人在李濟州眼裏,哥哥滑不留手,弟弟慫包一個,都讓他煩不勝煩,兩相比較下,陸家明還稍微強點,畢竟,他才剛從對方手裏搶了個寶貝過來。


    突然被點名,陸家明肉眼可見地不自在,加之李濟州氣場迫人,等了幾秒才聽他嘟囔一句:“……不太舒服。”


    “哪兒不舒服?”鍾泊南上前一把勾住對方脖子,欠嗖嗖的:“我說陸老弟怎麽瞧著沒上迴精神,誰惹你了,快跟南哥講講,南哥給你主持公道。”


    陸家成哼了一聲:“他不給我惹事就謝天謝地了。”


    李濟州耐心告罄,視線被心思牽引著朝自助餐台的方向一掃,陡地愣住,方才還立在那裏的人影眨眼間竟憑空消失了。


    高大身形一閃,李濟州匆匆離開,陸家成哎哎兩聲欲追,被鍾泊南揮臂攔下,找個借口把人支開。


    推著餐車經過的服務生被大步走來的英俊男人揪住,指著餐台方向問:“剛才站這兒的人去哪兒了?”


    服務生一臉迷茫,這來來往往過來取餐的人多了去了,他哪兒能一個個都記住去向,又不是人肉攝像頭。


    李濟州作罷,放了人,以餐台為圓心往四周尋覓,有不識眼力勁兒的逮住機會過來搭訕,被李少爺冷著一張棺材臉打發走。


    數步之外,貫通上下兩層的實木旋轉樓梯下來幾個人,為首那位花襯衫白西褲,指間夾著煙,朝人群中嘍一眼,蜷在眼角的笑意加深。


    “theo。”


    又是哪個不開眼的跑來煩他?李濟州擰眉迴頭,卻見秦天迎麵走過來,哥倆兒好似地摟上他的肩膀,上演一出虛假兄弟情:“泊南那小子沒誆我,還真把你請來了。”


    說著又往旁處瞧了瞧,好似鮮見形單影隻的李濟州,甚是稀奇:“你帶來的伴兒呢?”


    他一問不打緊,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李濟州揮開搭在肩膀上的手,反問:“你怎麽知道我帶人來了?”


    秦天把煙叼進嘴裏,收緊腮幫子猛吸一口,吞雲吐霧地笑道:“用腳趾頭想也知道,theo身邊從來不缺美人的嘛。”


    李濟州沒接他的話,心頭卻浮出一股子前所未有的焦躁慌亂,早知道就不帶白樺過來了,眼下整艘遊艇都是秦天的地盤,若真是他起了色心把人藏起來,事情就有點棘手了。


    “莫非我猜錯了,李少今天沒帶人來?”秦天見狀挑眉,後退半步視線堂而皇之地往對方下三路走,笑容裏帶著點男人間不懷好意的調侃:“不會吧,你是準備修身養性了麽?”


    李濟州看著麵前這張隱隱透著腎虛的臉,陡然鬆了口氣,他想起秦天縱欲無度,又是個急色的人,若真被他抓了白樺去,恐怕沒時間跟這兒廢話那麽多。


    於是單手插起兜,勾唇一笑:“修身養性也沒什麽不好,我還年輕,要懂得養精蓄銳的道理。”


    正說著,餘光內倏而閃進來一道熟悉的身影,卻是尋了許久的白樺又迴到餐台附近,他暗暗籲出一口氣,懸著的心終於落地。


    那邊秦天被明著內涵一番,眸中蘊起幾分怒意,須臾間又消弭,方李兩家他都吃罪不起,換做別人敢當麵嘲笑他腎虛,早被打手們胖揍一頓再丟進海水裏醒醒腦子了。


    “哈哈……”他幹笑兩聲,抬手拍了拍李濟州的肩膀,意味深長道:“修身養性什麽的改日再說咯,這大好的良辰美景,你可別辜負了。”


    秦天畢竟不是什麽好惹的角色,李濟州給台階就下,也笑道:“放心,秦公子的場,我當然要捧。”


    他一心二用,邊虛與委蛇地社交,邊不動聲色地留意著白樺那邊的動向,將對方的身影牢牢框在自己的視野範圍內,生怕一個不留神再把人搞丟。


    陡地,又一道影子閃現,徑直朝著立在點心台前的白樺而去。


    是陸家明那小子。


    第十一章 “我五音不全。”


    陸家明今天來這裏興致本不是很高,他自小被哥哥帶大,長兄如父,家教甚嚴。陸家成人到中年卻無妻無子,因此對親弟弟十分看重,生怕他行差踏錯誤入歧途。來到遊艇派對這種場合更不必說,恨不能把人綁在褲腰帶上時時刻刻盯著。


    可再怎麽著也有盯不住的時候,趁哥哥被鍾泊南拉去談事,陸家明偷摸溜走,在衣香鬢影的人群間漫無目的地遊蕩,視線捕捉到熟悉的身影,陡地一愣。


    他確實有一陣子沒見到白樺了,發消息收不到迴複,去俱樂部找人又屢屢撲空,對於他的頻頻示好,白樺的拒絕無聲卻也篤定,但隻要沒明說,陸家明就揣著明白裝糊塗,追人麽,總是要下點功夫的,何況又是這樣難得一遇的美人。


    快步走上前,他一邊感慨今天這趟總算來著了,一邊欣喜若狂地朝前方喊出聲:“白”


    後脖領子猛地被人揪住,巨大的力道扯著他整個人朝後一仰險些跌倒,等站穩後驚魂未定地扭頭,對上一雙幽深晦暗的眼,叫他心頭一震,“……李少?”


    李濟州一言未發,鬆開他活動了下手腕,將人晾在原地大步流星地走到白樺身旁,抬臂攬上對方的肩膀。


    陸家明呆立當場,神色從錯愕到震驚再到失魂落魄,心情過山車般跌宕起伏,眼睜睜看著心心念念的人此刻轉頭與李濟州對視,嘴角蕩開一抹清淺的笑。


    “你忙完了?”


    “嗯,吃的什麽?”


    白樺捏著白色瓷碟,上麵盛了一枚翠綠點心,四四方方,精致小巧,其中一角用勺子刮下了缺口。


    “這個嗎,抹茶慕斯。”


    “給我嚐嚐。”


    白樺放下碟子,“給你拿塊新的。”


    手腕被攥住,“別麻煩了,就你手裏這塊。”


    白樺微怔之後並未扭捏,把自己的勺子遞過去:“給。”


    李濟州接過,就著他的手從碟中切下一塊吃進嘴裏,品了品,失望撇嘴:“不甜。”


    白樺一雙瞳眸被頭頂水晶燈照得剔透明亮,頰邊彎起好看的笑弧。


    “笑什麽?”


    “你知道嗎,對一份甜品最高的褒獎就是,不甜。”


    “哦,那是我孤陋寡聞了。”李濟州說:“我就特別喜歡吃甜的,小時候還創下過一口氣吃掉二十個黑芝麻湯圓的記錄……”


    “然後呢?”


    “……急性腸胃炎,去醫院輸了兩天液才好轉,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看見湯圓就反胃。”


    “……”


    另一處,立在原地未走的秦天將這邊二人的互動盡收眼底,目光蕩悠悠落在白樺身上,摸著下巴咧開嘴笑了。


    夜幕降下,如藍絲絨般鋪陳,巨型船身推著浪頭駛入廣袤海麵,波濤翻滾著拖曳出一條長長的尾巴。甲板上燈火通明,俊男靚女三五成群地聚集,船艙一樓搭了個小型舞台,一支樂隊在歡唿聲中走上去,電音和弦明快激蕩,瞬間將氣氛又拔熱了幾個度。


    幾分鍾前李濟州被鍾泊南臨時叫走,落單的白樺找了個不引人注目的位置憑欄吹著海風,艙內那位樂隊主唱正在彈奏一支慢節奏的情歌,淺唱低吟的聲音穿透層疊繁雜的音浪湧入耳中,有幾分熟悉。


    他帶著乍起的好奇心朝舞台方向瞅了眼,瞥見一頭炫目的金發,原來正是不久前去雲巔俱樂部演出的那位。


    半年多前發布退圈聲明後,他不止銷聲匿跡於公眾視野下,跟圈內好友也大都斷了聯係,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還知曉他如今的聯係方式,其中就包括兩名前隊友,bathory主唱白禮生以及鼓手顏硯。


    曾經炙手可熱的超一線組合bathory因為主唱的退圈宣布解散,還沒等粉絲從巨大的悲傷中緩解過來,隊長黃淨之緊隨其後,隻剩下一顆獨苗苗顏硯尚在圈內,卻也從台前轉至幕後,幹起了綜藝編導的活。


    他換了新的手機號,三人還是有個微信群,隻不過近一年多來的聊天記錄寥寥無幾,白禮生遠在異國他鄉跟二人存在時差,顏硯忙起來又日夜顛倒,最後一次對話停留在兩個多月前,如今已獨當一麵的顏硯仍親昵地喊他隊長,說節目裏遇到個新人的音色跟他很像,聞聲思舊人。


    為證明所言非虛還發了張合照過來,年輕又朝氣蓬勃的臉,打扮也很潮,戴著碎鑽耳釘染一頭金發。


    白樺掏出手機,翻到快沉底的群聊記錄,點開那張照片兩指按住屏幕放大,盯著看了兩秒,又抬頭望向不遠處舞台上的人對比,巧了,是同一個。


    “你好,請問……”


    冷不丁一道聲音從旁側響起,帶著隱而不發的激動與試探。


    白樺摁滅手機扭過頭,來人是個年輕女孩,長相甜美化著精致的妝容,一襲黑色吊帶蓬蓬裙,高馬尾垂下波浪卷搭在藕段似的白皙肩頭,圓圓的杏眼忽閃著,襯出幾分不諳世事的天真。


    “你好。”白樺紳士從容地衝對方微微頷首,禮貌但疏離:“什麽事?”


    女孩緊盯著他的臉瞧,白樺陡然心生警惕,他退圈半年多,容貌上亦有細微改動,即便被認出也能拿出許多種說法糊弄過去,於是沉默著靜觀其變。


    “你跟他長得好像……”果然,夜色深沉,女孩借著船艙內投射出來的燈光仔細端詳著他的五官眉眼,眼神從興奮期待漸漸變為失落悵然:“雖然很像,但你不是他,抱歉,我認錯人了……”她伸手情不自禁地指向他眼尾處,喃喃:“你這裏有顆痣,他沒有。”


    竟然觀察得這麽細節……看來這還是位骨灰級粉絲。


    白樺暗暗鬆了口氣,但對方的沮喪讓他不忍心無視,於是溫柔地笑了笑,“沒關係。”


    “我能跟你聊聊天嗎?”確定認錯了人,女孩索性靠上欄杆,偏頭看著他問。


    白樺欣然應允:“我們已經在聊天了。”


    女孩重重地歎了口氣,轉頭望著甲板上聲色犬馬的男男女女,一張年輕甜美的臉龐突然透出幾分看淡人生的唏噓,半晌幽幽道:“你一定以為,能讓我這樣念念不忘的人該是男朋友什麽的吧,不,那個人是我偶像。從他出道那年起我就喜歡他,喜歡到現在,七年時間,談場戀愛都足夠銘心刻骨的了,我卻一門心思追著他跑,身邊的小姐妹都覺得不可思議……”


    “……可誰能想到,明明約好了的,要一起奔赴下一個七年,他卻說退圈就退圈,還玩起了人間蒸發……這種感覺你懂嗎,就像……就像談戀愛遇到了拔無情的渣男!”


    “……”


    女孩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言辭激憤神色傷懷,片刻後深唿吸一口氣,吸了下鼻子,扭頭眼睛紅紅地看向白樺,“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白樺默了一瞬,說:“請講。”


    “你能不能假裝是他,給我一個擁抱?”


    “……如果你不覺得冒昧的話。”


    “不會。”女孩轉過身麵對著他:“你叫什麽名字?”


    “方星窈!”聲先於人打破如此美好的氣氛,李濟州大步走過來在二人麵前站定,擰眉衝那女孩道:“你怎麽在這兒?”


    方星窈愣了一瞬後也皺起眉,倆人鬥雞般對峙著,臉色一個賽一個地難看,仿佛在這裏遇見對方是今晚最倒黴的事。


    “跟你有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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