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舞台上射燈晃動閃爍,正中央一個發色染成金黃的年輕男孩抱著電吉他用過分華麗的轉音炫技,台下人聲鼎沸鼓噪喧囂,來了不少他們的粉絲,雲巔酒吧低消都要四位數往上,看來這支樂隊確實夠火。


    吧台後,跟白樺搭班的調酒師忍不住吐槽道:“這改編的什麽,狼哭鬼嚎的,明明原版那麽經典,不懂現在年輕人的審美……”


    他說完,等了幾秒發現白樺沒接腔,便用胳膊杵了杵身旁的人,尋求認同似地:“你覺著呢?”


    白樺笑笑:“各花入各眼,時代不同,對音樂風格的需求也不一樣。”


    調酒師撇嘴搖頭:“合著是我老了唄……”


    說話間,一曲畢,金發主唱握著立麥抬手壓了壓粉絲的歡唿,說:“接下來這首歌,本來也是參賽曲目,但因為準備得不夠充分,遺憾沒能讓它在舞台上跟大家見麵。今天在這裏呢,我們想把這首歌送給到場的各位,同時也向我最喜歡的樂隊組合致敬,一首改編的《理想主義》,獻給世界上最棒的bathory!和你們!”


    話音落,架子鼓密集的鼓點伴隨著旋律起,合著人群爆發出的巨大聲浪,足以掀飛天花板。


    李濟州正好這時候被經理引著從側門進來,炸裂的高亢鼓點震蕩著耳膜,他嚇了一跳,隨即煩躁地擰起眉,經理慌忙解釋:“不好意思李少,今天有個樂隊在這兒商演,挺吵的,要不你先去樓上包間休息,我幫你把白樺叫過去。”


    “不用。”李濟州麵無表情地掃視一圈,酒吧很大,燈光迷幻,舞池中央群魔亂舞,他本是愛極了這浮華熱鬧的人,此刻卻覺得厭煩,側臉籠在一片昏暗的光影下更顯深沉,問:“他人在哪兒?”


    經理指了個方向,李濟州邁開步子,抬手朝後揮了揮,經理識趣撤離。


    吧台前,一個醉意熏熏的年輕女孩搖搖晃晃地靠過來,一肘支起下巴朝低頭擦拭台麵的白樺招手道:“帥哥,來杯特調。”


    白樺抬起頭:“抱歉,調酒師剛離開,馬上迴來。”


    女孩卻陡然愣住,放下胳膊定定看著他的臉,囁嚅出聲:“……是我喝醉了嗎,你長得好像”


    “美女,都什麽年代了,還用這種老掉牙的搭訕套路?”


    一道低沉嗓音裹著笑意橫插進來,打斷女孩的話,也吸引她扭頭朝聲源處看去。


    映入眼簾的男人西裝考究麵容英俊,雙腿交疊斜倚著吧台外側的姿態一派瀟灑倜儻,女孩臉一紅,心如擂鼓,以為碰上了可望不可求的極品豔遇,克製又矜持地咬了咬下唇,眼神裏透露出的雀躍暴露了心事。


    下一刻卻見男人轉頭看向那位服務生小哥,語氣不善:“這個破班就非上不可是吧,嫌我養不起你?”


    女孩驚得險些咬到舌頭:“?!”


    員工休息室,李濟州紆尊降貴地拉過一張椅子坐下,搭起二郎腿順便點燃了一根煙。


    白樺張了張嘴,把那句這兒不讓抽煙的勸告憋了迴去,規矩是給他們這些人立的,對李濟州顯然沒用。


    “聽林叔說,你沒找過他?”


    白樺反應一下才想起林叔是哪位,搖搖頭:“沒有。”


    李濟州往嘴裏送煙的手一頓,這倒讓他意外,以往那些床伴小情兒,春宵一度後或多或少都會問他要點東西,包包首飾、豪車手表、名家藏品,隻要不是太離譜,他大手一揮有求必應,千金難買爺高興,如果哪天對方是用這些小恩小惠都滿足不了的,說明胃口更大,那他就得掂量掂量了。


    李濟州猛抽一口,掐滅煙丟掉,伸手攬人入懷,往那滾圓的臀*上一拍,腔調狎昵:“今晚跟我迴去,讓林叔給你挑身衣服,明天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白樺為難:“我明天”


    “你要是再提上班的事,信不信明天我就讓經理把你給辭了?”


    李濟州混賬起來挺不是東西的,把人逼得眼圈發紅不敢說話,末了自己也覺得過分,摟著腰又好聲好氣地哄上了:“你現在的主業就是陪我,副業才是在這裏工作,我已經跟你們經理說了,以後你陪著我的時間,都算出外勤,這樣行不行?”


    砰


    休息室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麵撞開,兩個正嬉笑打鬧的男服務員一前一後擠進來,為首的那個率先看到屋內有人,遂被李濟州浸著冰碴兒的眼神冷冷睨過來,嚇得他渾身一凜,僵在那裏。


    後麵那個還在推著他:“快走啊,好狗不擋道……”


    白樺被摁坐在李濟州腿上,見狀慌忙要掙紮起身,卻讓鐵一樣堅實的臂膀緊緊箍著,動彈不得。


    兩名男服務員齊齊噤聲,表情微妙地看了白樺一眼。


    李濟州陰沉著臉朝門口吐出一個音節:“滾。”


    門一開一關,那倆人屁滾尿流地離開了。


    “沒眼色的東西。”李濟州說完這句,剛剛還緊箍在白樺腰上的手卻鬆開了,仰頭看著他微微僵硬的臉色,掐起下巴戲謔:“這就嚇到了,他們還不知道你跟了我麽?”


    從休息室出來,白樺要去負一層的換衣間,出口需要繞到對麵去,夜場音樂勁爆,舞池沸騰,那位金發主唱也玩嗨了,正握著立麥讓大家點歌,七嘴八舌喊什麽的都有,他隨機指了一位粉絲,對方興奮地大喊:“能不能來一首黃淨之的《熱火》?”


    金發主唱挑眉:“哇哦,你怎麽知道他是我偶像?”


    一時間歡唿聲更加震耳欲聾,金發主唱笑著撥動吉他彈了一串激動人心的和弦,舞台後方的巨幕跟著一閃,討巧地打出《熱火》的單曲封麵,黑紅雙色做底,如同浩渺煙霞,一張精致側臉藏匿其中,隻露出一道刀刻斧鑿般清晰優越的下頜線,給人大道至簡的感覺,卻又矜貴,神秘,高不可攀。


    前奏起,人群沸騰,歡唿雀躍,角落處一扇不起眼的側門開合,兩道高瘦人影悄無聲息地閃出,消失不見。


    鋼製隔音門阻掉大半喧囂,李濟州扯鬆領帶,唿出一口濁氣,終於耳根清淨。


    “我先去開車。”他扭頭問白樺:“換衣服要多久?”


    “五分鍾。”白樺說:“但我現在走算早退,要找個人頂班。”


    “麻煩。”李濟州雖這樣說,卻也沒再多加阻撓,“我最多等你十分鍾,超出一秒你自己看著辦。”


    白樺沒問他想讓自己怎麽看著辦,點點頭轉身走員工內部通道的樓梯下去了。


    原以為這個點換衣間沒什麽人,沒成想,卻碰見了不久前誤闖休息室的兩位,倆人該是在躲懶,聽見腳步聲還緊張了一下,等門口人影一閃,看清了來人是白樺,其中一位鬆口氣的瞬間又撇撇嘴,意味深長地拋來一句:“是你啊……”


    白樺沒接腔,他才剛來一個多月,跟這裏的人本來就不熟,也沒有社交欲望,隻求獨來獨往的清淨,他徑直往裏走,停在自己的櫃門前,拿鑰匙開鎖。


    “傍上金主就是好哇……”那位繼續操著不高不低的音量冷嘲熱諷:“不像我們,起早貪黑幹苦力,也賺不到幾個辛苦錢,別人呢,隻要輕輕鬆鬆往床上一躺,張開腿就行了……”


    旁邊那位明顯膽小怕事,邊往白樺這邊瞟邊出言阻止:“……快別說了。”


    “我又沒指名道姓,敢做還不敢當麽?不過話說迴來,真要讓我去幹那個,我是絕對幹不來的,男人跟男人,想想都”


    砰


    櫃門猛然扣上,巨大的撞擊聲截斷了那人的話,也讓他如同驚弓之鳥般從椅子上猛彈起來,對大步朝這邊走來的白樺怒目以示,卻肉眼可見的色厲內荏:“你你你、你想幹什麽?”


    “廢物。”白樺麵色平靜地吐出兩個字,那雙淡漠的眸子無端生出居高臨下的睥睨感,讓剛剛還口出惡言的人心神俱震驚恐不已。


    “讓開。”


    反應過來時,倆人已經不由自主地側身讓出路,視線跟隨著擦肩而過的白樺,又目送對方步伐穩健地離開,始終大氣都不敢出,一時間,他們居然難以分辨此刻的白樺跟那會兒休息室裏的李濟州,究竟哪個更加恐怖一點。


    從大門出來,那輛熟悉的邁巴赫gls打著雙閃泊靠路邊等待,白樺拉開副駕門坐進去,李濟州抬起腕表看了眼後慢條斯理地報時:“……十一分,三十六秒。”


    白樺扯安全帶的動作一頓,抬眸看過來,眼神帶著怯:“找人代班耽誤了點時間。”


    李濟州好整以暇:“你人緣那麽差麽,找個人代班都這麽麻煩?”


    白樺抿抿嘴:“可能因為我前幾天剛請過假吧。”


    李濟州沒話說了,假是他給請的,算起來還要怪在自己頭上,於是按下不表,“安全帶係好,走了。”


    第八章 “我社恐。”


    車頭燈破開如墨夜色從前庭一路晃過二樓的玻璃花房,林叔抱起窩在膝上的橘貓湊到窗邊瞧一眼,推著老花鏡笑得慈眉善目,“……混世魔王迴來了。”


    兩人雙雙下了車,那邊廂林叔已經領了名女傭在廊下恭候,迎麵彬彬有禮道:“晚上好,白先生。”


    白樺禮數周全地衝他頷首,笑了一下:“晚上好。”


    短短幾天,再次見到被李濟州帶進家門的白樺,林叔並未有太多驚訝,若按照談戀愛的進程來看,倆人這會兒應該處在熱戀期,可不正是上頭的時候麽。


    至於為什麽要用談戀愛作比,林叔想,就當自己老糊塗了吧。


    李濟州是直接從公司出來殺去的雲巔俱樂部,此刻一手拎著西裝,進了門先使喚人:“讓廚房做點清淡好消化的送過來。”


    林叔一愣,關切地問:“這麽晚了,怎麽還餓著肚子?”


    李濟州扭身用眼神一指:“不是給我,給他。”


    林叔心下了然,離開時還貼心地將傭人也一並帶走,隻剩下倆人的客廳,李濟州一屁股坐進沙發,抬手把人喚到跟前兒。


    “今晚就不送你迴去了。”


    白樺麵對著他垂首斂著眸,“哦。”


    李濟州笑著抬臂又將人攬進懷裏,明明倆人個頭相差不多,白樺的骨架卻更顯纖細,身形瘦而不柴,腰是腰屁股是屁股,讓他總也抱不夠似的。大手不自覺地順著勁瘦的腰線一路滑下,包住挺翹的臀又掐又揉,低沉嗓音裹著蔫壞:“……這裏應該恢複好了吧?”


    頭頂巨大的水晶吊燈將四周照得纖毫畢現,迎麵約三層樓挑高的弧形落地窗外視野一覽無餘,玻璃上印出倆人的影子,無聲中像是被什麽東西窺視著,白樺臉皮兒沒他厚,閉嘴不答。


    李濟州氣定神閑,“不說話我就當默認了。”


    “……”


    “不會吧,這都一個星期了,我有那麽厲害嗎?”


    麵對某人的自吹自擂,白樺繼續沉默,老實說他在這方麵的經驗約等於零,壓根比不出什麽好壞,是李濟州給了他一個前所未有的感官世界,他也放任自己忘乎所以地沉浸其中,有點類似於酒精和煙草帶來的精神麻痹,可這兩樣在他人生前幾年極度自律以及他律的雙重控製下,也甚少沾染。


    缺乏參照物的評價體係,隻能靠主觀臆斷,白樺想了想,能讓自己高燒三天下不了床的,應該算是,另一種層麵上的厲害。


    正聊著,林叔適時出現,端來解暑的涼茶,上迴匆匆忙忙,他都沒來得及細看白樺人長得什麽樣,隻覺氣質出類拔萃,這次逮到機會,不免多瞧了幾眼。


    卻惹來某人的不快,猛獸護食似地睇過來:“你總看他幹什麽?”


    林叔最知道怎麽對付自家少爺的脾氣,從善如流道:“白先生長得這樣好,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任誰見了都想多看兩眼的。”


    李濟州很是受用,揮揮手把人轟走,冷酷又無情:“去催催廚房那邊,餓了。”


    不多時餐點全部擺上桌,二人移步一樓餐廳,兩麵全透的玻璃牆壁外是月色掩映的後花園,大片繁茂的奧斯汀月季在徐徐夜風中搖曳生姿,遠遠望去美不勝收。


    風景是好風景,餐點也是格外精致講究的,有道鬆茸花菇燉菌湯清甜鮮美,白樺雖說是北方人,卻好像更喜歡清淡的吃食,忍不住喝掉了一整碗,李濟州瞥見,使眼色讓旁邊傭人又給添上。


    吃到中途,門鈴被摁響,卻是幾家奢牌成衣坊的sales得了消息深夜登門,裹著防塵罩的數款高級成衣在客廳次第擺開。


    “等吃飽了就去試試衣服。”


    餐桌後,白樺捏著瓷勺抬眸看過來,帶著疑問:“試衣服?”


    “你什麽記性,不是說了明天要帶你去個地方嗎?”


    白樺又垂下腦袋,勺子在碗底輕刮了兩下,聲音也輕,卻是頭一次在李濟州麵前表現出明顯的抗拒:“……什麽地方非得穿那麽隆重,不試行麽?”


    “總之,是有dresscode的場合。”李濟州難得解釋太多,不耐煩道:“讓你試就試,廢話那麽多幹什麽?”


    其實他也並沒有多講究這些,不過是想帶著白樺去社交場合亮個相,昭告天下這是他李濟州的人,說白了,跟小孩兒得了寶貝就想著四處炫耀的心情沒本質區別。


    買束鮮花還想配個漂亮瓶子養呢,何況這樣標致的人。


    他有他的想法,白樺卻有白樺的心思,這些奢牌成衣坊的sales平日裏接觸的人多了去了,不止富豪名流,也有明星藝人,且不說來的這些裏麵有沒有先前親眼見過他本人的,對娛樂圈動向總歸有所了解吧,萬一遇到個火眼金睛的,從他這張臉上看出些端倪,李濟州又不傻,豈不是要徹底暴露?


    絞盡腦汁地想法子,半碗湯都快被攪得灑出來,李濟州看得心煩,敲了兩下桌麵催他:“吃不下就別硬塞了,跟我過去試衣服。”


    咣當,勺子落進碗底一聲脆響,白樺抬頭,破釜沉舟道:“試衣服可以,我社恐,能讓那些人別在旁邊看著麽?”


    客廳燈火通明,數位黑西裝白手套的sales在此等候,偶爾偏頭與同伴竊竊私語幾句,腳步聲近,眾人紛紛轉頭,林叔緩步走來,朝他們欠了欠身,笑著說:“勞煩各位深夜登門,偏廳已經備好了茶水點心,還請移步稍作休息。”


    sales麵麵相覷,送衣服來是一方麵,服務客戶也是他們此行的目的,這位李少什麽時候變得這般客氣,對他們還好茶好水地招待起來了?


    內心的嘀咕歸嘀咕,到了別人家的地盤就得聽從指示,一行人依言挪去了偏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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