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森將信件拆開掃視了一遍,景昭從他的表情上明顯能看出此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感覺。其實真不能怪鄭森,這隻能算是高衡的一種偶像情節,雖然現在的鄭森還不是國姓爺,但若是高衡能跟自己的偶像見上一麵,也算是不枉來大明朝一趟。


    高衡在信中寫的是對鄭森仰慕已久,自己在安南北部收攏僑民,有些基業,如果有機會,邀請鄭森來看一看,或者下次有時間,自己也可以去跟鄭森見一麵雲雲。用的還是白話文,這在明代的書信之中就顯得非常怪異。


    鄭森愣了半天,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在腦海中反複搜索了幾遍,確認自己絕對不認識這個叫高衡的人,才將信件收了起來,問道:“這是,這是你家將軍的親筆信?”


    景昭點點頭道:“正是。”


    “你家將軍認識我?或者你在出發之前可跟你有過什麽交代?”鄭森追問道。


    景昭搖搖頭,高衡在出發之前隻是將這封信件交給他,讓他如果有機會就交給此人,景昭覺得茫茫人海,哪裏有機會碰見這個不太知名的人。但是誰能想到,就是這麽機緣巧合,還就真讓他給碰見了。在小船上的時候,那軍官已經介紹了,原來此人竟然是鄭芝龍的公子。


    鄭芝龍的名號,景昭多多少少還是聽過的,自己年少時期,安南人還沒有針對僑民展開行動的時候,家裏人隻要是出海,就會經常提起這個名字,鄭芝龍在海上的威名還是有的,並且在東南沿海到倭國,都是他的地盤。


    說起來也是好笑,大明福建水師早就已經是名存實亡了,可是招安了鄭芝龍之後,福建水師一躍成為大明頂級水師,誰能想到,一個海盜頭子手下的艦隊竟然比正規軍艦隊還要強大許多。


    鄭森原來是鄭芝龍的大公子,那麽將軍寫這封信的用意就唿之欲出了。在景昭心中,想的是,搞了半天將軍是想跟鄭芝龍結交一二,直接找鄭芝龍肯定是不太合適。但是他的大公子也是年輕人,年輕人之間共同話題就比較多了,如果能跟鄭森先搭上線,然後再引薦一下鄭芝龍,大家如果能合作,對於興華軍的海上貿易來說,真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景昭心中暗暗佩服,將軍果然是深謀遠慮,遠在千裏之外的安南,就能把他們開辟商路的事情給鋪墊了,要不然怎麽人家年紀輕輕就能統領一方土地,二十多萬民眾呢,果然是有過人之處。想通了這一點,景昭立刻在心中盤算起來,怎麽跟這位大公子搭上線。


    這就跟後世一些領導的套路一樣,給下屬指示不能說得太明白,得靠下麵人去悟,景昭心中現在想的就是如何悟大領導的意思,看來是大領導想將這個功勞給蒲德曼和自己,才不把話說明白,隻要自己把這件事給辦成了,肯定是大功一件,他有些興奮,想立刻將這個想法告知蒲德曼。


    實際上,真的是景昭想多了,高衡真的就是一時興起,根本沒有後麵那麽多想法。這些想法全都是景昭腦補的。


    “這就奇怪了,說實在話,高衡這個名字對本將來說也是非常陌生,雖然我並不認識你家將軍,但是你家將軍說話客氣,還要邀請本將去你們那裏看看,這倒叫本將有些不明白了。”鄭森疑惑道。


    景昭立刻開始打圓場,在他想來,總不能直接跟鄭森說將軍是想認識你父親,讓你引薦引薦,兩家合作吧。“啊,這個,是這樣,鄭將軍莫要誤會,我家將軍向來喜歡廣交天下豪傑,將軍既然是鄭芝龍鄭總兵的公子,想來也是英雄人物,實不相瞞,我家將軍年紀跟將軍相仿,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也許是年輕人之間有共同愛好,所以我家將軍想跟鄭將軍認識一二吧。”


    搞清了對方的身份,鄭森的戒備心也就放下了,看來這真的是一支來自安南的商隊。雖然對那邊的情況不太了解,但是鄭森畢竟也是大明軍隊序列中的一員,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認知。這個叫高衡的將軍在安南,搞不好就是地方的一個土司。


    地方土司最缺的是什麽,就是錢,他要維持軍隊和統治,就需要大量的金錢。所以派出商隊來貿易也就能理解了,隻是不知道這家夥怎麽會搞到荷蘭的船隻。這時候,方才出使的軍官在鄭森身邊耳語了幾句,鄭森的臉色大變。


    “荷蘭人的呂宋艦隊是你們消滅的?”鄭森脫口而出道。話說出口才覺得自己這麽直接問好像不太好,有些失禮,鄭森正要補充兩句,沒想到景昭直接迴答道:“不錯,整個呂宋艦隊已經全軍覆沒,連他們的主將安東尼奧都被我們俘虜。”


    鄭森瞬間瞪大了眼睛,看景昭篤定的樣子,可不是在說大話。而且呂宋艦隊被消滅的事情,他們已經知曉,這是事實,不管是誰打的,反正荷蘭人是敗了。再看看他們的隊伍當中有荷蘭人,船隻也是荷蘭樣式,景昭的話可信度就非常高了。隻是鄭森不能理解的是,一個安南地方土司怎麽會有實力消滅呂宋艦隊,這不應該是一個地方土司能做到的事情。


    景昭看鄭森的樣子,就知道他心裏應該就跟貓抓的似的,急於知道答案,但是既然將軍有更深層的意思,那就不能過早暴露自己的實力,該裝深沉的時候還是要裝深沉。


    鄭森正要開口再問,景昭卻岔開話題道:“將軍,倒是在下想問問,將軍怎麽會帶著這麽一支艦隊出現在蘭嶼島海域,這地方可是夠偏僻的啊。”


    “哦,我們是準備去攻打。”話說到一半,鄭森立刻閉上了嘴巴,自己一時大意,險些將軍事秘密給說了出去,景昭說的話雖然可信度很高,但是兩家並不熟悉,軍事行動是機密,怎能給外人知曉。


    鄭森擺擺手道:“沒什麽,沒什麽。”


    可是景昭何等聰明,在鄭森的半句話中,他分明聽到了攻打二字,攻打?那就是執行作戰任務了,他們要攻打哪裏,台島本來不就是福建水師的地盤,蘭嶼島附近又沒有什麽目標,東印度公司的呂宋艦隊也完了,他們總不能是去拉瓦格吧。


    忽然,他想到了什麽,對啊,自己的商隊為什麽繞路,不就是因為台島海峽可能會有戰事嗎?熱蘭遮城!荷蘭人在台島南部修建的熱蘭遮城,這附近唯一的高價值目標就是那裏。


    景昭笑了笑道:“嗬嗬,將軍怕是要攻擊熱蘭遮城的荷蘭人吧,久聞東印度公司一直霸占台島南部,影響福建水師的部署,也對,這顆釘子無論如何要拔了。”


    鄭森被景昭道破了天機,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這下,他更加相信這幫人能消滅荷蘭人了,一個商人都有如此頭腦,說明這土司手下人才濟濟,能擊敗荷蘭人也就不那麽突兀了。


    忽然,鄭森腦中靈光一現,一個想法在他腦海中形成。既然這個叫高衡的土司跟荷蘭人交惡,並且殲滅了他們的呂宋艦隊,就證明這家夥的水師實力不弱。看著眼前的隊伍,方才他們可是排成了一字長蛇陣準備迎敵的,這就說明,這些人表麵上是商隊,但是這些商船估計都是商軍兩用,一定有不錯的戰鬥力。


    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兩家的敵人都是荷蘭人,那麽是不是可以合作搞一把。反正來都來了,畢竟對方有十艘戰艦,實力肯定不俗,若是能提供一些支援也好,自己也不要他們打陸戰,他明白,荷蘭人的火炮犀利,若是能在海上提供一些炮火支援,也是不錯的。那自己獲勝的把握就更大了。


    熱蘭遮的地形很讓人頭疼,荷蘭人非常刁鑽,熱蘭遮城不僅修築得非常堅固,而且距離海岸很近,說白了,也就是整個灘頭包括近海範圍基本上都處於熱蘭遮城重炮的火力射程範圍內,並且,城頭的荷蘭人裝備了從國內運來的十八磅重炮,至少有十門,這種十八磅重炮的性能吊打明軍裝備的紅夷大炮。


    更別說紅夷大炮在明軍裝備中也算是頂級產品,一般艦船上能裝備大將軍炮就已經很不錯了,比如鄭森指揮的這支艦隊,除了旗艦上裝備紅夷大炮之外,剩下的艦船都是大將軍炮。


    這就產生了一個非常尷尬的問題,當你要攻擊熱蘭遮城的時候,你必須先把大船盡量靠近海灘,然後放下小艇,搭載士兵搶灘登陸,在這段時間內,不管是你靠近岸邊的大船還是搭載士兵的小船,統統暴露在熱蘭遮城重炮的火力範圍內。


    非常尷尬的是,城頭的重炮以高打低,本身射程就遠,再加上地利優勢,等於射程再次增加。明軍的火炮性能又不行,別人能夠得著你,你夠不著別人,除非是突破火炮封鎖,抵近到擱淺的極限位置才能進行還擊,可在這過程中要損失多少艦船。


    搭載小船搶灘登陸的士兵更慘,在海麵上當荷蘭人的活靶子被火炮洗禮一輪也就算了,僥幸活下來的士兵上岸之後還要被火炮和火槍各種壓製。荷蘭人的棱堡有各種突出部,屬於不規則棱堡,這樣做的好處就是避免了各種射擊死角的存在。火槍手隻要在城頭不斷運動,就能覆蓋各個方向的敵軍。


    這就造成了明軍的一種錯覺,明明城內就五六百守軍,但是一打起來感覺對方到處都是人,你跑到哪裏都有可能被不知道什麽方向打過來的銃彈給擊中,這也就是明軍多次攻城死傷慘重的原因。


    有人可能會問,既然知道荷蘭人的火炮犀利,為什麽非要從海上搶灘登陸,直接把軍隊找個地方運到陸地上,然後從陸地發起進攻不就完了。


    你能想到,荷蘭人當然也能想到,如果看看熱蘭遮的地圖就會知道,這城池直接修建在大圓島的北角,也就是一個從陸地延伸出來的半島突出部的角落裏。三麵環海,就大圓島這一個方向是陸地,並且陸地極為狹長,就像是一條小路一般,敵軍若是攻城,在這麽狹小的地方根本無法展開,更加成為火槍火炮的活靶子。


    最惡心的是,一到漲潮的時候,大圓島的陸地會被海水覆蓋,熱蘭遮直接就變成四麵環海的軍事堡壘了,逼得你不從海上進攻也得從海上進攻。這麽一來,明軍根本沒得選,隻能硬著頭皮打,但火銃火炮不如人,即便是每次都有巨大人數優勢,也打不動熱蘭遮。


    所以,鄭森想的是,這些人的船上不是有荷蘭火炮嗎,再加上自己的船隻,在海麵上盡可能提供火力支援,掩護自己的陸軍登陸,然後將士們一鼓作氣拿下熱蘭遮。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鄭森知道這個請求非常難以啟齒,要知道,你跟人家又不熟,人家憑什麽幫你,雖然大家有共同的敵人,但畢竟不是聯軍。而且你上來就邀請人家跟你去玩命,人家是商隊,犯不著跟你一起玩命去啊。你又不能給人家什麽好處,這該怎麽說呢。


    鄭森張了張嘴,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迴去,畢竟是年輕人,不可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他這種猶豫的表情立刻就被景昭看在了眼裏。景昭立刻道:“將軍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說,或者說讓我帶話給我家將軍?請將軍但講無妨。”


    “哦,這,我,也不是,隻是。”鄭森有些語無倫次,臉都漲得通紅,這個要求實在是太難說出口了。他看了看景昭,深吸了一口氣,罷了,今天就他娘的豁出去了,不管人家答不答應,自己說出來就是,這也是為全軍將士的性命著想。


    “景先生,我們是要去打熱蘭遮,不知道可否請求你們跟我們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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