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陣!列陣!左舷火炮準備!”蒲德曼顧不上許多,不管對麵是什麽身份,他這邊都要做好萬全的準備。蒲德曼自己是荷蘭人,從小也算是耳濡目染,更重要的是,興華軍水師無論是繳獲的戰艦,還是學習的海戰招數,都是來自東印度公司的戰俘,所以興華軍水師在裝備了新式火炮之後可以說是荷蘭艦隊的加強版。


    蒲德曼這邊的十艘商船擺開了一字長蛇陣,將左舷火炮全部裝填完畢,正對著駛來的敵船。蒲德曼和景昭都來到了瞭望台上,展開千裏鏡注視著海麵的動向,可以明顯看到,對方應該是放慢了速度。


    “少將軍!這,荷蘭人!”跟蒲德曼等人一樣,實際上對麵的船隻也沒做好準備,他們也沒有想到在這裏能遇見一支不明身份的艦隊。但是對方擺出的陣型彰顯了他們的身份,竟然真的是荷蘭人。


    這就像武俠小說中各門派的高手一出招,對方就能猜到他所屬何門何派一樣。每一個國家的水師都有自己習慣的陣型和自己喜歡的打法。興華軍是師從荷蘭水師,當然跟荷蘭水師是一個套路。仗著自己船堅炮利,直接擺開一字長蛇陣,用側弦火炮來對付敵軍,盡可能發揮火力優勢。


    這種囂張的打法隻有荷蘭水師和西班牙水師敢這麽幹,比的就是誰的火炮多,誰的火炮威力大。所以蒲德曼一拉開隊形,對方立刻就識別出了他們的身份,隻是這一次,對方真的是搞錯了,他們用的荷蘭海戰方式不錯,可他們還真不是荷蘭人。


    可興華軍這麽一擺,對方嚇了一大跳。原來,這支不明身份的艦隊正是福建水師的一個分隊,而帶隊的長官,好巧不巧,正是鄭芝龍的兒子福鬆,正式名字鄭森,也就是未來大名鼎鼎的國姓爺鄭成功。此時隆武政權還未建立,他還是叫鄭森,但在福建水師中,大部分將領都跟鄭芝龍一個輩分,還是願意稱唿他福鬆,小兵們就稱唿他少將軍。


    今天鄭森出現在這個位置,是有原因的。原來,荷蘭人二十年前在熱蘭遮城駐紮,鎖定了台島南部。這對鄭芝龍來說是個巨大威脅,當年鄭芝龍海賊起家,跟朝廷在東南沿海打了許多硬仗,後來被明廷收編,這才有了福建總兵的官職。


    而台島,就曾經是鄭芝龍的重要後勤基地,也算是鄭芝龍的基本盤。最重要的是,當年的台島屬於福建布政使司的一部分,也就是說鄭芝龍這個總兵官,管轄範圍是包含了台島的。荷蘭人占領了一塊地方不說,還建造了一個城池,放誰身上都不能忍。


    鄭芝龍跟荷蘭人幹了幾仗,敗多勝少,雙方數年來一直維持了一個微妙的平衡。現在清兵入關,京師落入李自成之手,崇禎上吊。國內局勢一片混亂,鄭芝龍更是將重心放在了閩北,鬼知道弘光朝廷能撐多久,敵軍打過來,鄭芝龍又該如何自處?


    自然,他就將目光又聚焦在了台島上,台島孤懸海外,若是沒有強大水師,是過不了海峽的,所以鄭芝龍想給自己留條後路,萬一大順軍或是清兵打過來了,他可以考慮退往台島,再圖後事,可這之前,必須把島上盤踞的荷蘭人給幹掉。可荷蘭人實力不弱,鄭芝龍也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相當頭疼,一直在尋找機會。


    結果鄭芝龍剛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他的人一直在海上活動,同時也在搜集各方麵的情報。據可靠消息,呂宋的東印度公司艦隊遭到了不明勢力重大打擊,全軍覆沒。


    得到這個消息的鄭芝龍欣喜若狂,沒了水師支持的熱蘭遮城,不就成了孤城?五百荷蘭火槍手,就是他娘的派兵去消耗,也把他們給消耗掉了。


    所以他立刻組織人馬,準備趁勢打下熱蘭遮城,結果很不幸,正麵作戰打了好幾次,損失了數百人馬,連城池的邊都摸不著。他隻能收兵,但鄭芝龍不可能輕易放棄,思來想去,鄭森主動請纓,願意帶一支分隊,從另一個方向乘船繞道,偷襲熱蘭遮城,這才會出現在蘭嶼島附近。


    鄭森帶著大小戰艦二十餘艘組成的混成艦隊一路送台島東部海域繞了過來,本以為這一路應該是風平浪靜,因為呂宋艦隊完了,這裏不可能出現荷蘭艦隊,可是誰能想到,剛過了蘭嶼島,就看見海麵上的敵艦。


    說實在話,鄭森今年剛剛二十歲,下麵人叫他一聲少將軍不假,可是他畢竟年輕,作戰經驗不是很豐富,這次也是一腔血勇主動請纓作戰,鄭芝龍看他這麽有衝勁,不忍心拒絕,這才給了他一支艦隊,讓他繞後。


    大小二十多艘戰艦上還有一千五百步兵,分別由三個把總帶領,這是他陸戰的主力。這麽看,鄭森的艦隊實力並不是特別強大,以往鄭芝龍對戰荷蘭人在海戰中之所以能取勝,主要是靠數量優勢圍殲荷蘭艦隊。在數量差不多的情況下,鄭芝龍是沒有勝算的。


    現在,難題擺在了鄭森的麵前,對方的船隻有十艘,可是荷蘭炮艦的戰鬥力不俗。自己的艦隊雖然是二十多艘,可其中有十艘是運兵船和補給船,屬於中小型船隻,沒什麽戰鬥力,真正有戰鬥力的就是十五艘炮艦,但這十五艘炮艦也有大小之分,主力是五艘龍炮船。


    這是福建水師的主力艦,船身較大,可以搭載十二門重炮,其他的十艘都是中型鳥船,隻有六門炮。這麽看,他們的實力並不具備壓倒性優勢。


    鄭森放下千裏鏡,咽了咽口水。若是不打,自己迴去怎麽交代,豈不是有了怯戰之名,這對二十歲的鄭森來說是不可忍受的。若是打,且不說能不能打贏,一開戰,必定是互有損傷,自己的兵馬本來就不多,即便是打贏了,估計也打不了熱蘭遮了,等於白跑一趟。


    一名把總湊上來問道:“少將軍,打不打,狗娘養的紅毛鬼已經列陣了。”


    鄭森的臉頰抽搐了一下,一咬牙道:“打!遇敵不戰,那是懦夫。”


    “全軍轉向!反向雁翅陣!”瞭望台上的旗手不斷打出旗語,指揮艦隊行動。鄭森的隊伍立刻變陣,運兵船和補給船放到後麵,不參戰,萬一情況不妙就撤,這些船上全都是陸軍士兵,萬一被擊沉,後果不堪設想。


    剩下十五艘戰艦排成反向雁翅陣,所謂反向雁翅陣,乃是鄭芝龍軍特有戰法,跟正向雁翅陣不同,普通雁翅陣是中軍往後縮,左右兩軍凸出,呈現半圓形,圍住敵軍。反向雁翅陣時中軍在最前,左右兩軍靠後,等於是將半圓給反過來,兩邊的弧線在後麵。


    在海戰進攻作戰中,一般不會采用這種打法,因為中軍容易被敵軍集火攻擊。但是鄭芝龍卻反其道而行之,這也是無奈之中的一種選擇。主要是因為荷蘭人火炮犀利,如果用普通雁翅陣,左右兩軍會遭到敵軍火力覆蓋,靠上去就已經損失慘重了,圍不住敵人。


    但如果反向使用,中軍被集火不錯,可兩翼的快船能利用速度優勢靠上去,進入射程後,從左右兩側發動攻擊。說白了,也就是以中軍為誘餌,給左右兩翼的快船創造攻擊的機會。


    鄭森如此列陣,立刻有部下勸說,“少將軍,這太危險了,要不,旗艦移動到側翼吧。不能在中軍當靶子啊。”


    鄭森卻傲然立在船頭道:“豈有主將避戰之理,本將就在這裏,身先士卒,把旗幟升起來!”


    鄭森一聲令下,旗艦上立刻升起了明軍的日月大旗和鄭家軍的鄭字大旗,艦隊立刻排列好陣型,迎著興華軍衝了過來。


    “他們殺過來了!”景昭喊道,麵對這種海戰,景昭還是第一次,當然有些緊張。蒲德曼卻要好很多,常年在海上行走,也算是見過各種大場麵了。水來土掩,兵來將擋,蒲德曼立刻喊道:“所有炮位,調整諸元,聽我命令開火。”


    水手們立刻調整火炮角度,最後檢查火炮的發射狀態。船艙中的水師士兵和水手們也拿出火銃,做好了準備,一旦敵軍艦船接近,就用火銃對甲板上的敵軍人員進行殺傷。


    “預備!”蒲德曼高高舉起了右手,水手們點燃了火把,等待最後的攻擊指令。


    忽然,景昭大喊一聲道:“等等!你們看,他們好像是明軍!”


    “什麽?”這一聲喊把蒲德曼等人嚇了一跳,他也立刻端起千裏鏡仔細觀看,日月旗他還是認識的,果真是明軍。蒲德曼可不想跟明軍發生衝突,他瞬間明白緣由了,自己的船都是荷蘭船,再加上荷蘭艦隊的陣型,肯定是被明軍誤會了。


    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但台島畢竟是大明的領土,有明軍艦隊也不能說奇怪。


    蒲德曼立刻叫停道:“停止攻擊,發信號!”


    啾啾啾,連續三枚紅色的響箭打上了天空,這是海上慣用的信號,表明己方沒有惡意。對麵的明軍顯然看到了信號,鄭森一愣,“這是?先停下,先停下!”


    得到命令的明軍艦隊立刻放慢速度,雙方在射程之外對峙,鄭森明白,對方隻要有千裏鏡,肯定能看見旗語。他立刻讓旗語兵發令,表明己方身份的同時,詢問對方身份。


    “我們是明軍,你們是什麽人?蒲德曼先生,對方發旗語了。”瞭望台上的旗語兵喊道。


    蒲德曼立刻道:“告訴他們,我們是商人,來自安南,隻是路過,沒有惡意。”


    “來自安南的商人?”鄭森有些疑惑,在他印象中,好像這裏從來沒有過安南的商人,況且還是一支頗有規模的船隊。


    鄭森立刻對副將道:“放小船,派人去問問。”


    一艘小船嘩啦一下從旗艦上被放進了海裏,立刻有軍官劃著小船來到了商隊之中,有人放下舷梯,接應軍官上船。那明軍軍官一登上希望號,便大吃一驚,迎麵而來的正是蒲德曼。


    “紅毛鬼!還敢說你們沒有惡意!”軍官喝道。


    “這位將軍,稍安勿躁,我們真的不是東印度公司的人,這位雖然是荷蘭人,但卻不屬於他們,我們是興華軍,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我可以告訴你,呂宋艦隊就是我們消滅的。”景昭站出來道。


    “什麽,是你們消滅的?”軍官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不過景昭畢竟是漢人麵孔,這讓軍官放下了一些戒備心,看來這支船隊的話事人,估計就是這個漢人。


    景昭道:“既然是明軍,我也就直說了,我們也曾經是明人,隻不過移居安南,所以應該算是僑民。”對於僑民,軍官並不陌生,鄭芝龍自己就是移居倭國的僑民,而且跟南洋的僑民聯係頗多,曆史上鄭成功收複台島再加上後麵的抗清鬥爭,都離不開南洋僑民在背後支持。


    軍官點了點頭,景昭道:“這樣吧,我看你也不是帶隊長官,不如我親自跑一趟,見見你們的長官如何?大家聊開了,也就沒有誤會了。”


    蒲德曼道:“這,太危險了吧,你若是有事,我怎麽跟將軍交代。”


    “無妨,他們是明軍,我們並不是敵對關係,不會怎麽樣的。”景昭擺擺手道。


    不一會,景昭便跟著軍官返迴了明軍旗艦,鄭森迎了上來,軍官介紹道:“少將軍,這位就是商隊的領頭人。”


    鄭森抱拳道:“幸會,本將福建水師,鄭森,請問先生高姓大名?”


    “誰?鄭森?”景昭驚訝道。


    鄭森皺了皺眉頭,這家夥好生無禮,便問道:“先生認識我?”


    “不,不認識,啊不對,認識,哎呀,我不知道怎麽說,你看看這個。”景昭從懷中掏出了高衡的信件。


    “這是?”他赫然看見了封麵上自己的名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烈火南明二十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弋漁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弋漁夫並收藏烈火南明二十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