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當鄭森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景昭徹底愣住了,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哪有人一上來提出這種要求的,兩人才剛認識一盞茶的時間,鄭森竟然讓他們幫忙去打熱蘭遮城,這未免有些太誇張了吧。


    鄭森也覺得自己的要求實在是太過分了,他立刻抱歉道:“實在是對不起,是本將唐突了,本將也隻是一時興起,想著你們也跟荷蘭人幹了一仗,都是好漢,我們此去打下熱蘭遮城,將荷蘭人徹底逐出大明,興許你們能援助一番。不過這太危險了,希望景先生不要誤會,本將隻是隨口一提。”


    景昭的大腦此刻正在高速運轉,對於他這種商人世家來說,鄭森突然說出的這句話未必不意味著是一種機會。他想讓自己幫忙,等於是有求於自己,高衡想跟鄭芝龍搭上線,如果自己幫了他這一迴,是不是就可以順理成章搭上線了。


    鄭森見景昭不答話,心知對方肯定不會答應,也難怪,商人的本質是追求利益,哪裏有把性命往裏填的道理。打仗可不是過家家,那是要死人的。


    景昭思忖片刻道:“這樣吧,鄭將軍,我迴去跟船長商量一下,再答複你如何?”


    “船長?”鄭森問道。


    一邊的軍官立刻上前解釋道:“他們的船長是個紅毛鬼,哦不,荷蘭人。”


    鄭森瞪了他一眼,“他娘的,怎麽說話呢。”


    景昭擺擺手道:“無妨,他叫蒲德曼,我家將軍以他為正,以我為副,帶領商隊出發,從我個人的角度,我很願意幫將軍這個忙,但是蒲德曼先生必須同意。”


    鄭森燃起了一絲希望,“那就拜托景先生即刻迴去詢問一番。有一點我可以保證,你們若是願意去,隻是在海麵上提供火力支援,不用上岸參與攻擊,如果有危險,你們可以退出戰鬥。另外,若是我們獲勝,事成之後定當有重謝,或者景先生可以提要求,隻要我們鄭家軍能辦到的,在所不辭。”


    景昭擺手道:“酬謝的事情先不用提,我先迴去跟蒲德曼先生商量一番。”


    景昭的速度很快,迴到希望號上之後,立刻跟蒲德曼說明了事情的前因後果。蒲德曼的膽子可比景昭要大得多,既然他能從荷蘭不遠萬裏來到安南,當然有相當充足的冒險精神,既然高衡有跟鄭芝龍接觸的想法,他們若是能幫助他的兒子,豈不是事半功倍。況且隻是在海上提供火力支援,正好,可以試試他們的新式火炮在實戰中到底如何。反正他們是來打通商路的,若是能得到鄭芝龍的支持,從這裏到倭國的貿易路線就暢通無阻了。


    一炷香的時間後,景昭乘船迴到鄭森這裏,當他表示蒲德曼也同意之後,鄭森高興異常,沒想到一下子就獲得了十艘船的友軍,己方的火力可以說大大加強了。鄭森千恩萬謝,言稱事後必有重謝,隨即,蒲德曼的商船跟在福建水師後麵,一起前往熱蘭遮。


    數日之後,熱蘭遮城頭,兩個荷蘭哨兵百無聊賴在崗位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我說,裏約爾,咱們的呂宋艦隊就這麽完了,咱們跟呂宋失去了聯係,以後怎麽辦?”一個大胡子士兵靠在垛口邊問道。


    另一個年輕士兵迴答道:“哈維先生,其實你並不用擔心,我們在這裏物資充足,你看陸地上的那些黃皮野人,他們可以為我們提供糧食、淡水還有一切我們需要的東西。這裏氣候不錯,隻要給錢,我願意生活在這裏,至於其他的事情,那是路易斯長官需要考慮的,不是我們應該想的。”


    大胡子老兵聳聳肩,“那好吧,主要是太無聊了,路易斯命令我們不能隨意射殺黃皮野人,我們實在是沒什麽事情做。”


    此時的東印度公司台島總督叫做彼得路易斯,手下人都習慣稱他為路易斯長官。熱蘭遮城堡內共有五百五十名東印度公司士兵。他們占領此地之後,用武力征服了當地的高山土著,並且強迫他們勞動,為自己種糧食,提供水源和人力。


    並且,他們還組織了數百土著,讓他們充當輔兵,戰鬥的時候搬運彈藥,救治傷員。隻是平日裏他們無權駐紮在城內,隻有有戰鬥的時候,他們才會被集結起來。


    荷蘭士兵剛來的時候,經常弄一些無差別殺人的把戲,他們在遠處比試槍法,將正在耕種的高山民眾當靶子。路易斯來了之後,覺得這麽幹可能會激起當地人的反抗,雖然不論他們怎麽反抗也不會成功,畢竟血肉之軀不可能跟火槍大炮抗衡。但是如果他們把當地人殺光了,就沒人給自己幹活了,所以路易斯讓他們收斂一些。


    原先,呂宋艦隊還在的時候,當地駐軍還算可以,一方麵可以乘船迴去進行輪換,一方麵也能跟艦隊的水兵進行交流,不至於與世隔絕。可現在,呂宋艦隊沒了,他們也很久沒有收到來自呂宋或者巴達維亞的消息了。


    兩人正聊得起勁,忽然一個聲音傳來,“該死的家夥,讓你們站崗,你們竟然偷懶!”正是路易斯的聲音,他正好在巡視城防,就發現了哨兵在閑聊,他立刻過去將兩人臭罵了一頓。


    哈維和裏約爾低著頭,接受路易斯的訓斥,沒有人敢跟總督頂嘴。正當路易斯罵得起勁的時候,裏約爾眼角的餘光好像看見了海麵上出現了異常的情況,他是年輕人,目力極好,要不然也不會讓他來放哨了。


    “總督大人,海麵上好像不對勁。”裏約爾忽然出聲道。


    有人敢打斷自己的訓斥,這讓路易斯非常不滿,正要發火,可聽見裏約爾的話,不得不壓製住了火氣,然後問道:“哪裏不對勁。”


    “您看那邊,好像有些黑點。”裏約爾手指著海麵道。


    路易斯立刻接過了衛兵遞來的千裏鏡,展開一看,麵色大變,“上帝啊,那是船,軍船!立刻發警報,全城戒備,把那些土著調進城防守!估計是明國人打過來了。”


    當當當,警鍾在全城響起,正在休息的荷蘭士兵扶著頭盔,歪歪扭扭係著板甲,抄起火繩槍就衝上了城頭。他們已經在熱蘭遮城跟鄭芝龍打過好幾次仗了,每個人該到城頭的什麽位置防守早就已經是諳熟於心,不用路易斯排兵布陣,荷蘭士兵很快進入了崗位。


    千裏鏡直指海麵,路易斯看清楚了,那就是明國的艦隊,該死的家夥,這一次他們竟然從後麵繞過來了,顯然是為了不讓自己過早發現,選擇了從台島東麵繞行,想打熱蘭遮一個措手不及。


    路易斯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這些明國人,就算是這樣又能如何,他們根本無法突破自己的火炮封鎖。在絕對的武器差距麵前,人力是無法扭轉戰局的。


    荷蘭士兵裝填彈藥,調整火炮的角度,數百當地土著進入了城內,幫著運送彈藥和守城物資。他們手上沒有武器,荷蘭人也不指望他們打仗,隻要能搭把手就行。陸地上耕作的民眾聽見城內警鍾聲大作,也放下手中的農活,聚集在海邊,遠眺熱蘭遮城的方向。


    雖然他們知道這警鍾聲代表著明軍又開始進攻了,可是明軍攻擊多次都是無功而返,這讓民眾們有些灰心。但想要從荷蘭人的魔掌中解脫出來的想法又促使著民眾們排列在岸邊,想看看這一次明軍能不能勝利,每個人心中總帶著那麽一點希望。


    “待會我們的艦隊發起進攻,就麻煩你們在後方火力支援,盡量壓製城頭的火力。戰事緊急,我就不送先生了,請先生迴船上吧。”旗艦上,鄭森頂盔摜甲,對景昭拱拱手道。景昭表示明白,便立刻登船迴到希望號。


    鄭森知道他們是友情支援,自己對他們並沒有管轄權,所以仗該怎麽打還是怎麽打,他也不指揮景昭等人,隻要他們在外圍對著城頭開炮就行了。如果覺得情況不對,隨時可以走。


    商隊一字排開,跟在水師後麵穩步前進。明軍裝備的紅夷大炮射程一般在三到四裏,清代康熙皇帝對紅夷大炮不斷改進之後,射程達到了五裏。而荷蘭重炮的射程在六裏左右,對比鄭森裝備的紅夷大炮,光是射程就有了幾乎兩倍的優勢。


    而實際上,明軍艦隊除了旗艦之外都是大將軍炮,大將軍炮的射程最多也就三裏,最好的距離是二裏的,也就意味著,明軍至少要保證全部艦船挺進到三裏地的位置,才能跟城頭展開對射。而在這之前,他們要硬扛城頭十門十八磅炮和十幾門岸防炮的轟擊。


    但是興華軍可不怕這些,他們的船隻上裝備的也是從拉瓦格繳獲的岸防炮,跟荷蘭人的射程一致,並且希望號上的六門四輪磨盤重炮,經過鑄炮工藝和火藥工藝的改進,其射程達到了驚人的八裏。


    雖然明史上動不動就記載某某火炮打出去能有糜爛數十裏的效果,但這其實是一種古人的誇張描寫手法。實際上在那個時代,不可能有射程數十裏的重炮,能超過五裏就已經是了不得的成績了。高衡也是在利用領先時代的知識和智慧的情況下,才能讓興華軍裝備這種厲害的火炮。


    蒲德曼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讓所有船隻移動到六裏的地方,在這個位置,是岸防炮的射程極限,基本上岸防炮在這個位置上對射都是打醬油。興華軍真正在這個距離上發揮作用的,就是這六門超級重炮。


    蒲德曼一聲令下,所有船隻立刻橫過來,用左舷對著熱蘭遮城的方向。為了保證火力的連續性,蒲德曼命令將右舷的三門重炮拉出來,先讓左舷火炮急促射,在散熱的時候,左右船舷火炮在甲板上進行交換,這樣可以在保持船體平衡的情況下,把右舷火炮調動到左舷繼續射擊,如此往複,保證火力不間斷。


    “哈哈哈,那些明國人要幹什麽,他們不會以為在這個距離上,他們的火炮能夠得著我們吧。”路易斯在千裏鏡中看見這樣的場麵,簡直要笑出聲來,六裏的距離,對方的火炮射程夠嗎?自己的岸防炮也不會在六裏的地方開火,那可是極限距離,他立刻命令所有岸防炮集中火力打擊距離五裏的目標,也就是正衝過來的福建水師。


    “將軍,你看他們。”鄭森正在指揮艦隊全力衝鋒,隻有用最快速度衝進己方炮火的射程內,才能跟城頭展開炮戰,慢一步,就會多遭受一輪城頭的火力覆蓋,傷亡就會大大增加。


    軍官一提醒,鄭森才迴頭看了看,發現景昭的船隊竟然在六裏的地方就列陣了,誰都知道,即便是他們有荷蘭火炮,在這個位置列陣也是極限射程了,射出的炮彈準頭差,基本上是擺設了。


    軍官有些憤恨道:“這些商人,就沒打算真心幫助我們,就不該信他們。”


    雖然鄭森也很失望,果然,商人眼中隻有利益,但他還是說道:“不能這麽說,人家能來,已經很好了,雖然對敵人沒有威脅,但是能壯壯聲勢也不錯,咱們不能這麽說別人,自己的活還得自己幹。”


    軍官點了點頭,鄭森拔出佩劍下令道:“各船全速前進,龍炮船、鳥船一字排開,掩護運兵船,進入射程立刻開火!”


    咚咚咚,激烈的戰鼓聲響起,福建水師的將士們帶著視死如歸的神情,駕船直衝海灘。


    轟轟轟,就在此時,炮聲響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在這麽遠的距離上,商隊竟然開火了。


    路易斯簡直要大笑起來,“哈哈哈,這群該死的野蠻人,他們連火炮的射程都測算不好。”


    轟隆,下一刻,驚天的爆炸聲響起,一發炮彈命中城頭,炸翻了一大片荷蘭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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