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第二年的暑假後的第一個周末。
在妹妹的床上躺了很久，也想了很久的趙玉婷，穿著高跟鞋，勉強的站起身來。
“好……出發。”
說起來……今天和那天一樣啊，也下著這種不大不小的雨。
趙玉婷走到門口，突然發現門外的院子裏已經傳來了些微的滴水聲。這時候才注意到，原來今天並不是個適合約會的日子。
怎麽辦……難道要取消嗎？
趙玉婷想起一星期前，那個人無比認真的樣子。
——“我有重要的話，想對你說。”
——“下個周末，請答應我，和我一起出去玩吧！拜托你！”
既然被這麽鄭重的拜托了……麵對著這個已經認識了一年多的好朋友，趙玉婷當然沒有辦法拒絕。
迴想起一年來自己和他相處的迴憶，趙玉婷突然噗嗤的笑了出來。
“居然……真的走到這一步了啊。”
從普通的朋友，早已衍生出了別的情感。
而這份異樣，又怎麽需要他來提醒呢。
“沒想到我也會，打著傘去見他……”
自己明明說過自己喜歡淋雨的。這樣會不會顯得很怪？而且今天穿的衣服……完全不像是自己平常的樣子，會不會顯得太莊重了一點？要是不是我想的那樣該怎麽辦……趙玉婷煩惱著一係列自己曾經嘲笑過的，隻有普通的女孩子才會煩惱的事情。猶豫著打開了傘。
——走吧。
完全沒有危機感的，趙玉婷一路上都在檢查著自己的服裝，自己的樣子。這樣不習慣的發型有沒有不妥？這種沒穿過的衣服會不會被人覺得很奇怪？穿著高跟鞋走路腳好難受……認真的煩惱著各種各樣的問題的趙玉婷，突然發現今天自己要做的，全是不習慣的事。
“真是……都怪那個呆頭鵝。”
嘴巴上這麽小聲罵著，其實心裏早就開心的不成樣子。
終於還是走到了這裏。趙玉婷艱難的用不習慣的走法走上那個圖書館之前的那段路，那個今天也同樣被雨水衝刷著的長長的坡道。
那個，他和少年，相遇的坡道。
這個本來真的對她而言，隻是個普通的，沒什麽特別的，可以看到下麵的街道。
正是因為可以看到下麵的街道，從此這個坡道開始變得特別。
費盡力氣不破壞淑女形象的，終於走到了兩人約定好的，也是第一次相遇的地點。
“……要不是因為這個，我才不會再來光顧咧。”
趙玉婷默默的看著眼前的圖書館，小聲的嘟囔道。
她緩緩的推開玻璃大門，高跟鞋的聲音在大廳裏顯得清脆悅耳。在尋找了讀書室一圈之後，終於才在角落裏發現了正在無所事事的少年。
“你就不會先看本書啊？”、
“嗯？你是……嗚哇！！”
突然的搭話讓看著窗外的少年猛然迴神，然而粗略的一眼居然並沒有讓他一眼認出眼前的這個美麗的少女，竟然是那個不良少女的男人婆趙玉婷。
以至於仔細的觀察後才認出的少年，本能的嚇了一跳，身子都往後仰了。
“要不要這麽誇張啊！”
趙玉婷有點不開心了。自己平時就那麽沒有女人味嗎？！於是不小心喊了出來。
“請不要在圖書館喧嘩！”
結果卻驚動了圖書館的管理員，被人瞪了一眼，警告他們不要吵鬧。
“呃，被罵了……”
少年喃喃自語。不過一旁的少女卻不以為意，壓低聲音迴應。
“切，還不是仗著自己的管理員嘛！”
少年想了想，這才是平時認識的趙玉婷嘛。心中的驚訝竟一下子少了許多。讓他也能更好的欣賞自己眼前的這個少女，真的隻要稍微打扮一下，就能變成出色的白天鵝。
“……”
少年咽了咽口水，發覺自己的視線並不禮貌，便馬上的轉過頭去。
“……？怎麽，嫌我不好看啊！”
會錯意的趙玉婷又有點生氣了，雙手叉腰，小聲的發出抱怨。
“不，不是！怎麽可能，非常漂亮，又很可愛！”
“怎麽聽都像是在敷衍……”
雖然嘴巴上這麽說著，但是聽到這個人這樣稱讚自己，趙玉婷還是覺得心裏非常溫暖，甚至覺得自己真的變得可愛了起來。
（……說什麽可愛，怎麽想我都不是那種類型嘛！）
真是呆頭鵝。趙玉婷倍感害羞，於是也轉過頭去。
“總之，你不是說有重要的事要說嗎？”
“啊，對，對……”
然而少年的表現卻有些奇怪，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
“玉婷……我本來以為今天下雨你不會來了……”
“哈，那怎麽可能，這種程度的雨……”
“聽我說，玉婷。”
哎？眼前的這個男人……是這麽主動的人嗎？隻見少年一把抓住趙玉婷的肩膀，用無比嚴肅和認真的表情和語氣對她說。
“我……是個很沒出息的人。
“一直以來，都依靠你的幫助，保護……
“但是我決定不能再這樣了，這樣子的事情總是發生，雖然每次都會莫名其妙的解決掉……但是我決定要自己變的堅強些……”
這個人在說什麽啊？
趙玉婷有些聽不懂了。然而頭腦也並不複雜的她，覺得這大概隻是眼前這個文弱書生的獨特表白方式吧。於是她決定還是不要插嘴這個身為男孩，脫變為男人的一刻，靜靜的聽完它。
“明白我的……意思嗎？”
隨著少年的話，趙玉婷的確也迴想起這一年來發生的事情，其實也並不全是快樂的時光——自從招惹上那些混混以後，少年似乎經常被人找茬。自己倒是還可以應付，不過少年的黴運的確是多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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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趙玉婷並不在乎這些，她還是寧願覺得自己的迴憶大部分是美好的，畢竟她覺得誰都會遇到倒黴的事。所以眼前少年的話她有些似懂非懂。不過姑且還是簡單的點了點頭。
“……所以你……不是來告白的嗎？”
“咦？”
少年被她的話嚇了一跳，然後又若有所思的迴想起自己一個星期前說的那番話——
“是……是也不是啦……”
後知後覺自己讓趙玉婷產生了一定的誤會的他，最後隻能含含糊糊的尷尬圓場。
“……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有什麽好猶豫的啊？真是搞不懂你……”
真是的，自己憧憬又期待的場景全白想了。趙玉婷翻翻白眼，遺憾的出了口氣。
眼前的這個扭扭捏捏的家夥，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成長一點啊？趙玉婷心疼自己的想著。不過既然都已經出來了，而且好不容易穿了這一身，就這麽迴去的話肯定要被妹妹笑死……
“我們出去走走吧。”
趙玉婷如此提議。少年則是完全不懂少女心，還在糾結著什麽。簡單的應答了之後，看到趙玉婷已經走到門口，才遲鈍的跑出去跟上。
和來的時候不同的是，趙玉婷這次並沒有打傘，雖然拿著傘，卻並不想打傘。
“有傘的話，為何不撐開呢？”
“哎……這個啊……”趙玉婷拿傘在手裏晃了晃，按著額頭說道。
“倒不是有什麽原因啦……隻是隨心情而已。”
“是嗎……”
也對，眼前的這個少女，如果不是這樣的，也就不是她自己了。
如果不是這樣的，少年大概也就不會喜歡上她了吧。少年癡癡呆呆的想著。腳步越來越緊跟著趙玉婷。到二人發覺的時候，兩個人的肩膀已經貼近的不能再近。在無形的傘下，兩個人幾近於緊緊的貼在一起。
……但是，果然還是不可以。
少年默默的想著，自己到底要怎樣才能說出口的話，猶豫不決。
不過上天就像天氣一樣，並不會給他多少思考的時間。
“喲喲，這是誰啊~”
直到聽到這個聲音，二人猛然迴頭，才看見在煙雨朦朧中，站著幾個黑色西服穿著的人的身影。
“大下雨天的，這可真湊巧，又見麵了啊！”
又是那群不停找茬的黑道啊……趙玉婷實在是覺得非常厭煩。難得的約會，竟然又碰到這幫家夥。
“怎麽，黑道也會來念書嗎？”
一如既往的放出嘲諷，趙玉婷以為今天還是和平常一樣，這幫家夥隻要嚇唬一樣就會自動解決……所以錯誤的判斷了形式，她並不知道，其實自己的真實身份，早就已經被這幫人調查清楚。
“你是……這不是自稱大小姐的男人婆小姑娘嗎！哈哈哈哈！沒想到你也有這樣的打扮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麽好笑的？！”
趙玉婷完全搞不清楚狀況，這幫人怎麽和平時不太一樣？難道是看見自己穿成這樣就覺得自己對他們沒有威脅了？雖然這衣服的確不適合打架，不過脫掉高跟鞋的話，應付一下應該還是……
“別演那蹩腳的戲了，小姑娘。”西服男之一說道。“你到底是什麽人，我們早就調查清楚了……隻不過一直沒有單獨對你動手的原因……是因為他啊。”
說完，用手中的棒球棍指向了雨中的少年。
“因為這家夥的保鏢一直在你身邊礙手礙腳……所以我們才沒有下手的機會。”
保鏢？
趙玉婷一下子就聽蒙了。如同去年的那一天一樣，不同的是，今天輪到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什麽……保鏢？
“不過今天你們可沒那麽走運了！喂，小子！看到我們身上的衣服，還認得出來吧！”
混混拉了拉自己的胸口。雖然現在下著雨，趙玉婷並看不清那是什麽，不過隱約可以看到，那是一枚胸針。
“……家徽……”
少年又開始喃喃自語。說著趙玉婷聽不懂的話。
“今天我們可是帶著家夥來的！你那幾個保鏢根本不堪一擊啊！”
混混們哄堂大笑，完全炫耀著自己今天可以為所欲為的武力。
“……雖然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不過即使被你揭穿，我也不會讓你們傷害我們兩個！”
趙玉婷不願意多想，脫下腳上的高跟鞋拿在手中，光著腳站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緊緊的靠著文弱的少年。
“……”
少年仍然不發一語。
“都到這個地步了，還要你的小情人來保護你？”混混們嘲笑的更兇了，好像眼前正進行著小醜表演一樣，“你還真是夠給你的家族丟人啊！竟然要保護你這種人，我都為那些保鏢覺得可惜啦！”
放完了嘲諷，他便大手一揮，下令讓其中一個混混，衝了過來。
“今天你們兩個誰也別想走，都乖乖給我倒下吧！”
“小心！”
隻見那個混混拿著一根棒狀物體就衝了過來。趙玉婷以為他的目標仍然是身後的少年，便挺身站了出去——
然而連衣裙的裙寬並沒有想象的那麽長。收緊的大腿部分立即絆住了趙玉婷的雙腿，由於用力過大，不小心把線給撐開了。
趙玉婷連忙下意識的捂住身後的裙子，然而金屬棒狀物卻非常有目的性的，不偏不倚的，嵌入了趙玉婷的小腹之中。
“玉婷！！！”
趙玉婷挨了這一下，連喊都沒來得及喊出來。疼痛使她下意識的蹲下，然而錯誤的防守又使她完全沒有躲過混混的下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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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衣服……果然不適合打架……）
少年見狀，連忙大喊著衝了上來，然而卻立馬被周圍的其他混混抓住。
一下又一下。薄得可以透肉的連衣裙，自然是沒有任何的防禦能力。趙玉婷被抓住頭發拽了起來，被金屬棍狠狠的毆打著身體。
“你們這群混賬！婊子養的玩意！有本事衝我來！”
完全沒有力氣掙脫的少年，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毫無意義的大喊。
趙玉婷隻覺得眼前瞬間變的一片模糊。也沒有了還手的能力。
少年見還手已經沒有可能。便使用渾身的力氣。終於掙脫出了一隻手來。
隻見他並沒有將手伸出去進行無意義的擊打，而是伸進了自己的上衣裏。帶頭起哄的那個混混見他的動作不對勁，便立馬叫停了手下。
“停！停一下！”
原來少年費勁吃奶的力氣，就是為了從懷中掏出這個自己根本不會用的東西。
——一把匕首。
匕首在雨中泛著銀光，讓周圍的人立馬便退讓了三分。那個毆打趙玉婷的手下，也不敢再動，停止了動作。
“有意思……”帶頭的那個混混頭目也有點被眼前的狀況嚇到，出聲說到，“不過，就算你用盡力氣掏出這種打架都不夠看的防身武器……就你這水平，也是不可能打得過我們——”
“我本來就沒有想那麽做。”
少年本來將刀鋒對準著混混，見周圍的混混已經退讓。說著，他卻立即轉手把刀鋒對準了自己的喉嚨。
“你們如果不停手，我就自殺。”
混混頭子這才明白了這小子想幹什麽。本來完全處於上風的報複心態，看到可能會鬧出人命，便立馬涼了半截。
“……哈哈，你小子有那種膽量？”
對於這位小頭目的挑釁，各位小弟都哄堂大笑。
“……”
他並沒有迴應。
或者說，並沒有用語言迴應。
他真的將刀尖，頂住了自己的喉嚨。
詭異的安靜又立馬取代了笑聲，降臨於此，直到有一滴血，順著他的脖子流了出來。
“停！停手！”
“……怎麽，換你們說停手了？”
對方並不在乎他的挑釁，隻是單純的擔心他真的會把刀捅進去。
“大，大哥，這小子看來來真的……”
“要不，要不真的算了吧大哥，如果真的把他們家大少爺搞死了，別說騙錢了，我們可能真的會混不下去了啊大哥……”
小弟們也陷入了混亂。少年心裏非常清楚。常年與黑道相處的他知道，他們雖然自稱黑道，不過也就是幹些坑蒙拐騙，打群架之類的勾當。要是真讓他們攤上人命，這幫社會渣滓其實慫的比誰都快。
“嘖……”被稱為大哥的小頭目在短暫的沉默後，吐了口口水，隨後又沉默了一會，見大少爺脖子的血流的越來越多，他也隻好作罷。
“算你小子有種……”小頭目放出狠話道，“這次就放過這個臭娘們！但是下次如果再敢壞我們的事。看我怎麽收拾你們！”
大放厥詞之後，混混們見也嚐不到什麽甜頭了，便隨著小頭目的離去，一哄而散了。
幾次環顧四周，確認終於又一次趕跑了這幫試圖綁架他的人之後，他走到趙玉婷的身邊，同樣癱坐在地上，兩人背靠著背。
“玉婷……你，你沒事吧……”
角色完全的對調了。趙玉婷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嗯，雖然肚子還是很痛……不過……沒事。”
這是他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趕走了他們。然而他的心裏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二人就這麽攤坐在有些泥濘的地上，沉默了好久，一言不發。
“哈哈……約會，你搞砸了呢！”
趙玉婷好不容易緩了過來，本來她對於少年拚命趕走那幫混混，感覺是非常感動的，但是看著坐在地上，比自己還要失落的少年，趙玉婷又開始不理解了。
於是她本來想用這句話炒熱氣氛，然而少年卻第一次不再迴應自己的話了。這讓她更加感覺到了另一種不妙的預感。女人微妙的直覺讓她不斷的加深不好的感覺。可她並不想承認這一點。
“……”
“沒關係的，反正我平時就這個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
“剛才那招不錯哦！不過如果你真的受了傷我可是會很擔心的啊……下次不要那麽衝動了——來，我們繼續去玩吧！你正好不是還欠我……”
“……夠了……”
“……什麽？”
“玉婷你……很厲害，但是……我完全做不到像你一樣。”
“……”
趙玉婷又不懂了。這已經是今天第幾次覺得搞不懂了呢，她不禁這麽想著。
“我這已經是第幾次把你卷進來了？”
“那種事，我又沒關係的，反正我本來就是不良……”
“可是我有關係！”
第一次，他朝趙玉婷大叫了起來。
“你知道每次你和他們打架有多魯莽嗎！”
“……”
突然的吼叫聲，讓趙玉婷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有些受到驚嚇。她不由得脖子往後縮了縮，驚訝的看著他。
“每次看見你為我幹架……我卻一直都什麽忙都幫不上……隻能在一旁揪心的看著……你知道我是懷著什麽心情每次繼續見你的？你知道我對自己有多厭惡嗎！連一個高中女生都保護不了就算了，自己居然還反被女生保護！這種事在黑道簡直就是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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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道？”
趙玉婷已經越聽越糊塗，心中的警報也越來越響，不好的預感也開始無限放大。
“……啊啊，是啊，我騙了你，我根本就不是什麽因為父母總是出差而轉學的受欺負的弱學生……
“……我總是被人綁架，就是因為我父母就是大黑道啊！”
“你……是不是被嚇傻了？胡說些什麽……”
“是真的！他們不停的綁架我，再釋放我，就是為了賺點贖金！我第一次就騙了你，沒有和你說清楚……後來就算想說……也根本說不出口啊！我很害怕啊！”
“……害怕？。”
趙玉婷現在算是明白了，為什麽綁架犯們總是不停的找上這個看起來就文弱的不行的小子。為什麽總是遇到他被人勒索，總是很容易的就屈服於別人，總是順著別人活著。
眼前的這個人……從頭到尾都在隱瞞自己。
少年奇怪的舉止，自己的那些不解……這一秒突然間有了答案。
本來心裏的一絲感動，突然有些變了味。
“當然害怕啊！害怕自己的身份又被人發現，害怕你也遇到這樣的襲擊，害怕我的身份被你知道……可是這些都不重要！我最害怕的是……”
“……”
答案其實已經很明顯了，眼前的這個和自己同齡的異性，為什麽不惜不停的遇到危險，還要留在這裏，明明隻是一個暫時停留的地方，卻最終變成了他決定的居所。
——因為我害怕……我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想見你…想要見到你，和你在一起我就會覺得很舒心……即使這是個非常自私的想法，但是我就是無法阻止自己這麽想！”
但是心中的苦惱和鬱悶卻不能與自己坦誠，明明經常見麵卻不能把真正想說的話說出來。這些負麵的心理在他的心中像個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最終在今天還是爆發了出來。
在他向自己舉起刀的那一刻。
“……你是想說……你喜歡我嗎？”
趙玉婷想聽到這個答案太久，然而沒想到居然是以這種對峙的方式由自己親口問出來。
“啊啊，喜歡啊！我當然喜歡你！我敢說自己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喜歡你啊！”
——但是，不行啊。
不可以再在一起了……不可以再這樣傻乎乎的混日子，再繼續對你蒙騙下去了……
總有一天……事情會變成自己無法控製的地步吧，今天用自殺的行為製止了他們。那麽下一次呢？永遠呢？
“……為了你……我無法和你在一起……”
“這是你父母的決定？”
趙玉婷還在尋找著，還在尋找著最後一點的可能性。
事實的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要拋下自己的，不是眼前的這個人，是別的什麽人。對了，他這麽軟弱，這種決定肯定不是他自己做的……可能是他父母——
“和我父母沒有關係！是我自己想這麽做的！如果我要聽父母的話，一年前我早就離開這了！”
誠然，他說的很有道理，非常有道理。
可她並不想聽到這些啊。
“……”
不知什麽時候起，小小的手已經攥成了拳頭。指甲深深的嵌入柔軟的手心。
“無論如何，我必須得走，我要離開這裏……再也不迴…”
“……果然。”
“……？”
聽了他壓抑許久的爆發之後，趙玉婷的內心也終於快要承受不住了。趙玉婷發出一聲冷笑，打斷了滔滔不絕的他。
憤怒和愛意混在一起，化合反應成了一種癮。這種癮就像鋼筆的墨水一般，一旦滴進心裏，就會開始急速的擴散，蔓延。
“我本來以為……你會有所改變呢……”
“……”
“果然……懦夫永遠都是懦夫。”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冷。趙玉婷顫抖著，用一隻顫抖的手按住另一隻顫抖的手，用兩隻顫抖的手，試圖按住自己顫抖的心。
“你是不是覺得……配合你，乖乖的答應……我就會比較體麵？”
“……”
“去你的吧……”
他無法迴答這句話。他甚至開始懷疑，或許自己真的是這麽想的。
“你以為這樣就是對我好了嗎？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你以為你是誰啊？黑道大少爺？誰理你啊！明明就隻是一個挨了打隻會哭的書呆子！裝什麽裝啊！”
“……不是……”
可是怒火中燒的在顫抖的並不是隻有趙玉婷而已。
——如果一雙顫抖的手止不住一顆顫抖的心。
用兩雙也不行嗎？
用另一顆心也不行嗎？
他似乎還想辯解什麽，然而這種在趙玉婷眼裏隻會等同於找理由的行為，讓她覺得更加火大了。
“就知道說自己的痛苦……你是瑪麗蘇大小姐嗎！全世界就你一個會痛苦啊！全世界就你一個人知道喜歡別人嗎！？”
（好痛……好痛啊……）
“滿嘴跑火車……淨說什麽大道理……我才不想聽啊！那種事情我當然知道啊！我有那麽蠢嗎！可是我不想聽啊！”
（為什麽，會這麽痛啊……）
趙玉婷說著說著，到中途已經變成怒吼。縮成一團的身體不停的來迴抽動，因為哭泣而造成的唿吸混亂，讓她完全無法平靜的說話。
“就知道說保護我，為了我，你簡直應該去做教導主任啊？！喜歡我為什麽要離開我？！想保護我為什麽就要變成這樣啊！我不想理解啊！”
——如果你真的有所改變的話……如果你真的敢說喜歡我的話……
“……救救我啊……”
像是哭出了最後一口氣，趙玉婷的表情已經變得扭曲，那個好不容易變身成為的魅力女人已經徹底不在。披肩的頭發也變成了臉部的保護傘，遮住其無法克製的眼淚。
“你這樣說……我的存在……”
——豈不是隻是多餘的一樣嗎……
這裏從來就沒有什麽成熟的大人。隻有兩個小鬼頭而已。
隻會哭泣，沒有任何能力解決任何事情的小鬼頭而已。
“趙玉……”
此時的他似乎也終於明白，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一個錯誤。
自己差點，就失去了喊出這個名字的權利。
但是對於一個同樣被命運折磨的文弱書生而言，他還是沒有立馬幡然悔悟。
“對不起……趙玉婷……我……我一定會變強的，我一定會變的比任何人都強……等著我，我一定會迴來……”
隻會笨拙的道歉，做出笨拙的約定，沒有任何的價值。
“……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向女孩子承諾。”
“……”
在剛才狂風暴雨般的哭喊之後。
——你還是隻會說對不起……
懦夫……真的不可能變成保護者嗎？
不，人的確會改變，隻是因為他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喜歡自己。
“是我……自作多情。”
趙玉婷已經徹底的心灰意冷，沒想到自己真的看走了眼……為這個男人付出了這麽多……結果他還是沒有絲毫的改變。
不知不覺中，兩個人已經從背靠著背，離得越來越遠了。
他默默站起身，同時也試圖將仍然蜷縮的跪在地上的趙玉婷拉起來。
然而，無論他怎麽拉扯，怎麽哀求，跪坐在地上的趙玉婷怎麽也不肯起來。
兩個人就這麽彼此誰也不理誰，但又保持著默契的，久久矗立著，雨開始逐漸變大，他們就那麽讓雨水打濕著對方，和自己。
…………
……不過，
火焰在雨中燃燒，熬過了一分又一秒。
又不知過了多久，或許隻是一分鍾，或許是半小時。最先打破沉默的，還是少年的一方。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喜歡著你，我也一定會帶你走。”
——我的確很沒有出息……對不起。
“謝謝你，也喜歡我。”
趙玉婷沒有迴應，也不會有迴應。文弱的懦夫不再說些什麽，隻是把傘讓給了趙玉婷。
接著，便要轉身離開——
…………
……下個瞬間。
“不要走……”
趙玉婷接過了傘，仍然低著頭。用傘尖戳了一下準備離開的他，就像戳一個沒有充滿氣的氣球。
“……既然傘留在了這裏……”
“……人也不要走啊。”[a1]
文弱的他不解，他看著抬起頭來的趙玉婷，眼神中已經沒有憤怒，隻有深深的僅存的一點渴望。
經過短暫的思考，他突然發覺，原來是自己剛剛沒有解釋完全。
自己的心意，還不夠真。
他再也無法平靜的對待自己。少年丟掉了二人手中的傘，抱住了趙玉婷。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抱住了她。
“對不起……是我沒有說清楚，我再說一遍”
——或許我本來真的還是那麽懦弱，還是一無是處。
“我的確是要改變，也要帶你走，但是我不再打算像之前那樣……你說的對，那是懦夫，那根本不是喜歡……”
——可看到哭成這樣的你……我怎麽可能還繼續固執。不，或許早在更早，就應該這樣了。
“——所以我的意思是，我要走，我要帶你一起走。現在，馬上。”
——我要讓她知道，我要改變。
不是說說而已，不是遙遠的未來。
就在剛才，我就已經改變。
趙玉婷勉強抬起的頭，仿佛突然間有了力氣。眼睛裏也恢複了靈性與生氣。
“……真的？”
“嗯，我不會再騙你了，永遠不會再瞞著你什麽了。”
——我會趁現在緊緊的抓住你，再也不放開。
“從第一次在街角，看到你模糊的身影。”
——我就已經再也離不開視線了。
趙玉婷穿起蹩腳的高跟鞋，緩緩的站起來。
衝動的二人緊緊相擁，即使現在已經是瓢潑大雨也不管不顧。
雨水在二人的臉上衝刷著。睜不開的眼睛裏，不知道是否再次充滿了淚水。
他們就這麽一直牽著手，不斷的，沒有目的地的向前走。沿著街邊走得累了，如果想要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就那麽直接躺下，即使渾身變髒也不管不顧。
“……如果我的父母，不答應呢？”
“我會說服他們……並且我會要求我家族的勢力保護他們，作為補償。”
“……你說了算。”
奇妙的屬性，此刻在趙玉婷的內心覺醒了。
——如此這般的我，跟如此這般的你走，到底好不好？
趙玉婷將頭靠緊文弱少年的胸口，盡情的感受自己所追求的東西。
壞了的街燈一閃一閃的。路口一如既往的，充滿著慌亂的行人。
即使渾身濕透，也不管不顧。發絲在溫吞的燃燒中淩亂又纏繞。濺起水花的兩人，消失在雨幕中。
……
醒來的時候看著陌生的天花板，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坡道下的街道裏，雨也已經變小了。
☆ ☆ ☆
——順時針的鍾表在教室的牆上掛著。
夏天的風雖然不大，但是也足以用熱浪推動樹葉在窗戶外來迴搖動。
趙玉軒直勾勾的盯著來迴擺動的樹葉，仿佛樹葉也盯著內心擺動不已的她。
“今天早上看到的那個人……”
少女總是充滿心事。趙玉軒正如這句話所說一樣，自言自語著。
（不……肯定是看錯了，認錯人了……）
趙玉軒一邊想確認，又一邊這麽不停的催眠著自己。令這個少女如此煩惱的，當然並不是什麽少女懷春之類的美好幻想，而是真實存在的無解煩惱。
少女本來覺得，今天又和平常一樣，捉弄著自己的新哥哥，和新的家人在一起打鬧，時不時裝個傻賣個萌的糊弄一下，又是平和而充滿溫暖的一天。然而直到她看到了，她遇到了，她不可避免的，卻早就從她的生活中消失殆盡的某個人。
“姐……”
趙玉軒的親生姐姐。這個自己全家人都不願意提起來的存在。
“你不是……已經離開我們了嗎……都離開了，那麽久……”
然而不是。原本的全家人不願意提起這個親生姐姐的原因，並不是常人所預測的那樣。既不是父母不和，也不是姐妹矛盾。相反，這個家一直都願意給兩個孩子平等的愛。令她從父母與掛念著姐姐的妹妹的視線中徹底消失的，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在還在讀書的那一年，離家出走了。
本來大家以為隻是小孩子愚蠢的叛逆期，畢竟那些不懂事的孩子，都是這樣。總會迴來的，一定會迴來的，就算不迴來，所有人也會一直找到她迴來的……大家都這麽相信著，也有很多好心人提供了許多幫助……然而總是在快要找到的時候遇到死胡同，甚至有人間接的警告他們不要再找下去。
但是沒事的，姐姐就算出門在外也絕對不會吃虧！趙玉軒這麽相信著。正如姐姐經常說的那樣。
“我這個人，不像玉軒你和媽媽啊，既不會畫畫，也不像個女孩子。又不像老爸，會做飯，甘願老老實實的過下去。但是我也有我擅長的事情——打架的話，我不會輸給任何人哦！”
——簡直了，真是不像是老爸老媽的孩子呢，相比之下——
“玉軒你，好讓人嫉妒啊……”
“……”
還在上小學的趙玉軒並不理解，姐姐的意思。
姐姐很強，很厲害，能保護自己。對於還不懂什麽是才能，什麽是愛的趙玉軒年幼的腦袋裏，隻能理解這麽多了。
然而父母的自責和不解逐漸凝結成烏雲，使整個家裏都生活在陰沉之中。全家人都在思考，到底是父母親做錯了什麽嗎？還是自己做錯了什麽嗎？然而時間過得越久，就連這樣的自責都開始變的稀薄。姐姐的存在感也變得稀薄，甚至連趙玉軒自己，都快忘記了這麽個姐姐還在外麵遊蕩的事。
然而最終，父親還是沒能等到姐姐迴來，就去世了。
就連最後，這個不負責任的姐姐，也沒迴來看大家一眼。
本來已經打算讓自己不再去想的，思念和不解，在父親合眼的瞬間，變成了怨恨。
“事到如今……出現的話反而讓人困擾。”
然而母親總是寬容的，一直到最後的最後，都相信著這個已經忘記了長相的姐姐，會迴來而不肯搬走。
直到接到了姐姐自己打來的電話。
“不要再找我了，煩死了，我現在過得很好！我已經不可能再迴去那個鬼地方了！”
一個完全陌生的，煩躁的聲音。
以至於接到電話的趙玉軒的第一反應，是不認識的人。
背景的聲音，還伴隨著一些當時的趙玉軒還無法理解的嘈雜。
不認識的人，不認識的電話號碼，從不認識的地方打來的。
趙玉軒的內心選擇了接受，趙玉軒的內心選擇了再也不想繼續聽下去。
因為——
——是這樣啊，這個人，我不認識啊。
心裏最後的弦，嘣地，斷了。
趙玉軒從那以後就決定，再也不去想關於姐姐的任何事。再也不去想自己曾經有過的這個姐姐。
所以其實當母親告訴自己，要改嫁的時候，趙玉軒是開心的，甚至是欣喜若狂的。
這說明母親也放下了，母親也願意向前看了。
然而今天早上看到的那個人，卻把一切已經斷掉的，不再聯係的線索，不想想起的迴憶，強行又拚湊了起來。
“好不容易都到這一步了……怎麽可能呢……”
趙玉軒繼續自言自語著。
雖然今天來了兩個轉學生，打扮也很奇葩，身邊也發生了很多有趣的事。但是趙玉軒就是無法集中精神不去在意今早在校門口看到的那個人。
其他的事已經都不重要，腦海中隻有那個人和記憶中的人，重合的身影。
那個長相其實已經不太一樣，頭發也變得又長又漂亮，完全不是那個假小子的模樣的女生。
“年齡上來說……應該也不可能……”
但那個笑容和不可一世的性格和氣場……還有那種女生才會的打架技巧……那絕對就是那個姐姐——趙玉軒的腦中始終迴響著這樣的警報。
如果真的就是那個姐姐……那麽她到底是來做什麽的呢？這樣的疑問盤旋在趙玉軒的心裏，揮之不去。難道隻能去找大哥哥說了嗎？可是身為剛剛才成為一家人的妹妹，趙玉軒完全不好意思開口。且不說是這種不願意提的事，這樣一來，豈不是搞得好像自己之前有所隱瞞一樣嗎？絕對不能變成這樣……然而這麽想著的趙玉軒，視線卻早已落在了被她親切的稱為大哥哥的林子謙的身上。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家人。
這句話，如果是放在自己身上，還作數嗎？
趙玉軒好想這麽問問看，甚至想趴在林子謙身上哭一場，和林子萌一起好好的睡一覺。
“我還真是個……沒良心的人啊……”
發覺自己現在還想著從哥哥和林子萌那裏汲取溫暖，趙玉軒徹底打消了猶豫的念頭。
——果然，還是不行。
自己的問題，一定要自己解決了才行。
（等我真的可以作為這個家的一份子的時候，不再需要麻煩別人也可以一起保護所有人在一起的時候。）
到時候再一起，開心的，心情舒暢的向大哥哥好好的說清楚這件事吧。
下課鈴聲同時響起。趙玉軒暗暗決定。
在妹妹的床上躺了很久，也想了很久的趙玉婷，穿著高跟鞋，勉強的站起身來。
“好……出發。”
說起來……今天和那天一樣啊，也下著這種不大不小的雨。
趙玉婷走到門口，突然發現門外的院子裏已經傳來了些微的滴水聲。這時候才注意到，原來今天並不是個適合約會的日子。
怎麽辦……難道要取消嗎？
趙玉婷想起一星期前，那個人無比認真的樣子。
——“我有重要的話，想對你說。”
——“下個周末，請答應我，和我一起出去玩吧！拜托你！”
既然被這麽鄭重的拜托了……麵對著這個已經認識了一年多的好朋友，趙玉婷當然沒有辦法拒絕。
迴想起一年來自己和他相處的迴憶，趙玉婷突然噗嗤的笑了出來。
“居然……真的走到這一步了啊。”
從普通的朋友，早已衍生出了別的情感。
而這份異樣，又怎麽需要他來提醒呢。
“沒想到我也會，打著傘去見他……”
自己明明說過自己喜歡淋雨的。這樣會不會顯得很怪？而且今天穿的衣服……完全不像是自己平常的樣子，會不會顯得太莊重了一點？要是不是我想的那樣該怎麽辦……趙玉婷煩惱著一係列自己曾經嘲笑過的，隻有普通的女孩子才會煩惱的事情。猶豫著打開了傘。
——走吧。
完全沒有危機感的，趙玉婷一路上都在檢查著自己的服裝，自己的樣子。這樣不習慣的發型有沒有不妥？這種沒穿過的衣服會不會被人覺得很奇怪？穿著高跟鞋走路腳好難受……認真的煩惱著各種各樣的問題的趙玉婷，突然發現今天自己要做的，全是不習慣的事。
“真是……都怪那個呆頭鵝。”
嘴巴上這麽小聲罵著，其實心裏早就開心的不成樣子。
終於還是走到了這裏。趙玉婷艱難的用不習慣的走法走上那個圖書館之前的那段路，那個今天也同樣被雨水衝刷著的長長的坡道。
那個，他和少年，相遇的坡道。
這個本來真的對她而言，隻是個普通的，沒什麽特別的，可以看到下麵的街道。
正是因為可以看到下麵的街道，從此這個坡道開始變得特別。
費盡力氣不破壞淑女形象的，終於走到了兩人約定好的，也是第一次相遇的地點。
“……要不是因為這個，我才不會再來光顧咧。”
趙玉婷默默的看著眼前的圖書館，小聲的嘟囔道。
她緩緩的推開玻璃大門，高跟鞋的聲音在大廳裏顯得清脆悅耳。在尋找了讀書室一圈之後，終於才在角落裏發現了正在無所事事的少年。
“你就不會先看本書啊？”、
“嗯？你是……嗚哇！！”
突然的搭話讓看著窗外的少年猛然迴神，然而粗略的一眼居然並沒有讓他一眼認出眼前的這個美麗的少女，竟然是那個不良少女的男人婆趙玉婷。
以至於仔細的觀察後才認出的少年，本能的嚇了一跳，身子都往後仰了。
“要不要這麽誇張啊！”
趙玉婷有點不開心了。自己平時就那麽沒有女人味嗎？！於是不小心喊了出來。
“請不要在圖書館喧嘩！”
結果卻驚動了圖書館的管理員，被人瞪了一眼，警告他們不要吵鬧。
“呃，被罵了……”
少年喃喃自語。不過一旁的少女卻不以為意，壓低聲音迴應。
“切，還不是仗著自己的管理員嘛！”
少年想了想，這才是平時認識的趙玉婷嘛。心中的驚訝竟一下子少了許多。讓他也能更好的欣賞自己眼前的這個少女，真的隻要稍微打扮一下，就能變成出色的白天鵝。
“……”
少年咽了咽口水，發覺自己的視線並不禮貌，便馬上的轉過頭去。
“……？怎麽，嫌我不好看啊！”
會錯意的趙玉婷又有點生氣了，雙手叉腰，小聲的發出抱怨。
“不，不是！怎麽可能，非常漂亮，又很可愛！”
“怎麽聽都像是在敷衍……”
雖然嘴巴上這麽說著，但是聽到這個人這樣稱讚自己，趙玉婷還是覺得心裏非常溫暖，甚至覺得自己真的變得可愛了起來。
（……說什麽可愛，怎麽想我都不是那種類型嘛！）
真是呆頭鵝。趙玉婷倍感害羞，於是也轉過頭去。
“總之，你不是說有重要的事要說嗎？”
“啊，對，對……”
然而少年的表現卻有些奇怪，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
“玉婷……我本來以為今天下雨你不會來了……”
“哈，那怎麽可能，這種程度的雨……”
“聽我說，玉婷。”
哎？眼前的這個男人……是這麽主動的人嗎？隻見少年一把抓住趙玉婷的肩膀，用無比嚴肅和認真的表情和語氣對她說。
“我……是個很沒出息的人。
“一直以來，都依靠你的幫助，保護……
“但是我決定不能再這樣了，這樣子的事情總是發生，雖然每次都會莫名其妙的解決掉……但是我決定要自己變的堅強些……”
這個人在說什麽啊？
趙玉婷有些聽不懂了。然而頭腦也並不複雜的她，覺得這大概隻是眼前這個文弱書生的獨特表白方式吧。於是她決定還是不要插嘴這個身為男孩，脫變為男人的一刻，靜靜的聽完它。
“明白我的……意思嗎？”
隨著少年的話，趙玉婷的確也迴想起這一年來發生的事情，其實也並不全是快樂的時光——自從招惹上那些混混以後，少年似乎經常被人找茬。自己倒是還可以應付，不過少年的黴運的確是多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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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趙玉婷並不在乎這些，她還是寧願覺得自己的迴憶大部分是美好的，畢竟她覺得誰都會遇到倒黴的事。所以眼前少年的話她有些似懂非懂。不過姑且還是簡單的點了點頭。
“……所以你……不是來告白的嗎？”
“咦？”
少年被她的話嚇了一跳，然後又若有所思的迴想起自己一個星期前說的那番話——
“是……是也不是啦……”
後知後覺自己讓趙玉婷產生了一定的誤會的他，最後隻能含含糊糊的尷尬圓場。
“……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有什麽好猶豫的啊？真是搞不懂你……”
真是的，自己憧憬又期待的場景全白想了。趙玉婷翻翻白眼，遺憾的出了口氣。
眼前的這個扭扭捏捏的家夥，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成長一點啊？趙玉婷心疼自己的想著。不過既然都已經出來了，而且好不容易穿了這一身，就這麽迴去的話肯定要被妹妹笑死……
“我們出去走走吧。”
趙玉婷如此提議。少年則是完全不懂少女心，還在糾結著什麽。簡單的應答了之後，看到趙玉婷已經走到門口，才遲鈍的跑出去跟上。
和來的時候不同的是，趙玉婷這次並沒有打傘，雖然拿著傘，卻並不想打傘。
“有傘的話，為何不撐開呢？”
“哎……這個啊……”趙玉婷拿傘在手裏晃了晃，按著額頭說道。
“倒不是有什麽原因啦……隻是隨心情而已。”
“是嗎……”
也對，眼前的這個少女，如果不是這樣的，也就不是她自己了。
如果不是這樣的，少年大概也就不會喜歡上她了吧。少年癡癡呆呆的想著。腳步越來越緊跟著趙玉婷。到二人發覺的時候，兩個人的肩膀已經貼近的不能再近。在無形的傘下，兩個人幾近於緊緊的貼在一起。
……但是，果然還是不可以。
少年默默的想著，自己到底要怎樣才能說出口的話，猶豫不決。
不過上天就像天氣一樣，並不會給他多少思考的時間。
“喲喲，這是誰啊~”
直到聽到這個聲音，二人猛然迴頭，才看見在煙雨朦朧中，站著幾個黑色西服穿著的人的身影。
“大下雨天的，這可真湊巧，又見麵了啊！”
又是那群不停找茬的黑道啊……趙玉婷實在是覺得非常厭煩。難得的約會，竟然又碰到這幫家夥。
“怎麽，黑道也會來念書嗎？”
一如既往的放出嘲諷，趙玉婷以為今天還是和平常一樣，這幫家夥隻要嚇唬一樣就會自動解決……所以錯誤的判斷了形式，她並不知道，其實自己的真實身份，早就已經被這幫人調查清楚。
“你是……這不是自稱大小姐的男人婆小姑娘嗎！哈哈哈哈！沒想到你也有這樣的打扮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麽好笑的？！”
趙玉婷完全搞不清楚狀況，這幫人怎麽和平時不太一樣？難道是看見自己穿成這樣就覺得自己對他們沒有威脅了？雖然這衣服的確不適合打架，不過脫掉高跟鞋的話，應付一下應該還是……
“別演那蹩腳的戲了，小姑娘。”西服男之一說道。“你到底是什麽人，我們早就調查清楚了……隻不過一直沒有單獨對你動手的原因……是因為他啊。”
說完，用手中的棒球棍指向了雨中的少年。
“因為這家夥的保鏢一直在你身邊礙手礙腳……所以我們才沒有下手的機會。”
保鏢？
趙玉婷一下子就聽蒙了。如同去年的那一天一樣，不同的是，今天輪到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什麽……保鏢？
“不過今天你們可沒那麽走運了！喂，小子！看到我們身上的衣服，還認得出來吧！”
混混拉了拉自己的胸口。雖然現在下著雨，趙玉婷並看不清那是什麽，不過隱約可以看到，那是一枚胸針。
“……家徽……”
少年又開始喃喃自語。說著趙玉婷聽不懂的話。
“今天我們可是帶著家夥來的！你那幾個保鏢根本不堪一擊啊！”
混混們哄堂大笑，完全炫耀著自己今天可以為所欲為的武力。
“……雖然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不過即使被你揭穿，我也不會讓你們傷害我們兩個！”
趙玉婷不願意多想，脫下腳上的高跟鞋拿在手中，光著腳站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緊緊的靠著文弱的少年。
“……”
少年仍然不發一語。
“都到這個地步了，還要你的小情人來保護你？”混混們嘲笑的更兇了，好像眼前正進行著小醜表演一樣，“你還真是夠給你的家族丟人啊！竟然要保護你這種人，我都為那些保鏢覺得可惜啦！”
放完了嘲諷，他便大手一揮，下令讓其中一個混混，衝了過來。
“今天你們兩個誰也別想走，都乖乖給我倒下吧！”
“小心！”
隻見那個混混拿著一根棒狀物體就衝了過來。趙玉婷以為他的目標仍然是身後的少年，便挺身站了出去——
然而連衣裙的裙寬並沒有想象的那麽長。收緊的大腿部分立即絆住了趙玉婷的雙腿，由於用力過大，不小心把線給撐開了。
趙玉婷連忙下意識的捂住身後的裙子，然而金屬棒狀物卻非常有目的性的，不偏不倚的，嵌入了趙玉婷的小腹之中。
“玉婷！！！”
趙玉婷挨了這一下，連喊都沒來得及喊出來。疼痛使她下意識的蹲下，然而錯誤的防守又使她完全沒有躲過混混的下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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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衣服……果然不適合打架……）
少年見狀，連忙大喊著衝了上來，然而卻立馬被周圍的其他混混抓住。
一下又一下。薄得可以透肉的連衣裙，自然是沒有任何的防禦能力。趙玉婷被抓住頭發拽了起來，被金屬棍狠狠的毆打著身體。
“你們這群混賬！婊子養的玩意！有本事衝我來！”
完全沒有力氣掙脫的少年，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毫無意義的大喊。
趙玉婷隻覺得眼前瞬間變的一片模糊。也沒有了還手的能力。
少年見還手已經沒有可能。便使用渾身的力氣。終於掙脫出了一隻手來。
隻見他並沒有將手伸出去進行無意義的擊打，而是伸進了自己的上衣裏。帶頭起哄的那個混混見他的動作不對勁，便立馬叫停了手下。
“停！停一下！”
原來少年費勁吃奶的力氣，就是為了從懷中掏出這個自己根本不會用的東西。
——一把匕首。
匕首在雨中泛著銀光，讓周圍的人立馬便退讓了三分。那個毆打趙玉婷的手下，也不敢再動，停止了動作。
“有意思……”帶頭的那個混混頭目也有點被眼前的狀況嚇到，出聲說到，“不過，就算你用盡力氣掏出這種打架都不夠看的防身武器……就你這水平，也是不可能打得過我們——”
“我本來就沒有想那麽做。”
少年本來將刀鋒對準著混混，見周圍的混混已經退讓。說著，他卻立即轉手把刀鋒對準了自己的喉嚨。
“你們如果不停手，我就自殺。”
混混頭子這才明白了這小子想幹什麽。本來完全處於上風的報複心態，看到可能會鬧出人命，便立馬涼了半截。
“……哈哈，你小子有那種膽量？”
對於這位小頭目的挑釁，各位小弟都哄堂大笑。
“……”
他並沒有迴應。
或者說，並沒有用語言迴應。
他真的將刀尖，頂住了自己的喉嚨。
詭異的安靜又立馬取代了笑聲，降臨於此，直到有一滴血，順著他的脖子流了出來。
“停！停手！”
“……怎麽，換你們說停手了？”
對方並不在乎他的挑釁，隻是單純的擔心他真的會把刀捅進去。
“大，大哥，這小子看來來真的……”
“要不，要不真的算了吧大哥，如果真的把他們家大少爺搞死了，別說騙錢了，我們可能真的會混不下去了啊大哥……”
小弟們也陷入了混亂。少年心裏非常清楚。常年與黑道相處的他知道，他們雖然自稱黑道，不過也就是幹些坑蒙拐騙，打群架之類的勾當。要是真讓他們攤上人命，這幫社會渣滓其實慫的比誰都快。
“嘖……”被稱為大哥的小頭目在短暫的沉默後，吐了口口水，隨後又沉默了一會，見大少爺脖子的血流的越來越多，他也隻好作罷。
“算你小子有種……”小頭目放出狠話道，“這次就放過這個臭娘們！但是下次如果再敢壞我們的事。看我怎麽收拾你們！”
大放厥詞之後，混混們見也嚐不到什麽甜頭了，便隨著小頭目的離去，一哄而散了。
幾次環顧四周，確認終於又一次趕跑了這幫試圖綁架他的人之後，他走到趙玉婷的身邊，同樣癱坐在地上，兩人背靠著背。
“玉婷……你，你沒事吧……”
角色完全的對調了。趙玉婷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嗯，雖然肚子還是很痛……不過……沒事。”
這是他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趕走了他們。然而他的心裏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二人就這麽攤坐在有些泥濘的地上，沉默了好久，一言不發。
“哈哈……約會，你搞砸了呢！”
趙玉婷好不容易緩了過來，本來她對於少年拚命趕走那幫混混，感覺是非常感動的，但是看著坐在地上，比自己還要失落的少年，趙玉婷又開始不理解了。
於是她本來想用這句話炒熱氣氛，然而少年卻第一次不再迴應自己的話了。這讓她更加感覺到了另一種不妙的預感。女人微妙的直覺讓她不斷的加深不好的感覺。可她並不想承認這一點。
“……”
“沒關係的，反正我平時就這個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
“剛才那招不錯哦！不過如果你真的受了傷我可是會很擔心的啊……下次不要那麽衝動了——來，我們繼續去玩吧！你正好不是還欠我……”
“……夠了……”
“……什麽？”
“玉婷你……很厲害，但是……我完全做不到像你一樣。”
“……”
趙玉婷又不懂了。這已經是今天第幾次覺得搞不懂了呢，她不禁這麽想著。
“我這已經是第幾次把你卷進來了？”
“那種事，我又沒關係的，反正我本來就是不良……”
“可是我有關係！”
第一次，他朝趙玉婷大叫了起來。
“你知道每次你和他們打架有多魯莽嗎！”
“……”
突然的吼叫聲，讓趙玉婷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有些受到驚嚇。她不由得脖子往後縮了縮，驚訝的看著他。
“每次看見你為我幹架……我卻一直都什麽忙都幫不上……隻能在一旁揪心的看著……你知道我是懷著什麽心情每次繼續見你的？你知道我對自己有多厭惡嗎！連一個高中女生都保護不了就算了，自己居然還反被女生保護！這種事在黑道簡直就是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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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道？”
趙玉婷已經越聽越糊塗，心中的警報也越來越響，不好的預感也開始無限放大。
“……啊啊，是啊，我騙了你，我根本就不是什麽因為父母總是出差而轉學的受欺負的弱學生……
“……我總是被人綁架，就是因為我父母就是大黑道啊！”
“你……是不是被嚇傻了？胡說些什麽……”
“是真的！他們不停的綁架我，再釋放我，就是為了賺點贖金！我第一次就騙了你，沒有和你說清楚……後來就算想說……也根本說不出口啊！我很害怕啊！”
“……害怕？。”
趙玉婷現在算是明白了，為什麽綁架犯們總是不停的找上這個看起來就文弱的不行的小子。為什麽總是遇到他被人勒索，總是很容易的就屈服於別人，總是順著別人活著。
眼前的這個人……從頭到尾都在隱瞞自己。
少年奇怪的舉止，自己的那些不解……這一秒突然間有了答案。
本來心裏的一絲感動，突然有些變了味。
“當然害怕啊！害怕自己的身份又被人發現，害怕你也遇到這樣的襲擊，害怕我的身份被你知道……可是這些都不重要！我最害怕的是……”
“……”
答案其實已經很明顯了，眼前的這個和自己同齡的異性，為什麽不惜不停的遇到危險，還要留在這裏，明明隻是一個暫時停留的地方，卻最終變成了他決定的居所。
——因為我害怕……我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想見你…想要見到你，和你在一起我就會覺得很舒心……即使這是個非常自私的想法，但是我就是無法阻止自己這麽想！”
但是心中的苦惱和鬱悶卻不能與自己坦誠，明明經常見麵卻不能把真正想說的話說出來。這些負麵的心理在他的心中像個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最終在今天還是爆發了出來。
在他向自己舉起刀的那一刻。
“……你是想說……你喜歡我嗎？”
趙玉婷想聽到這個答案太久，然而沒想到居然是以這種對峙的方式由自己親口問出來。
“啊啊，喜歡啊！我當然喜歡你！我敢說自己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喜歡你啊！”
——但是，不行啊。
不可以再在一起了……不可以再這樣傻乎乎的混日子，再繼續對你蒙騙下去了……
總有一天……事情會變成自己無法控製的地步吧，今天用自殺的行為製止了他們。那麽下一次呢？永遠呢？
“……為了你……我無法和你在一起……”
“這是你父母的決定？”
趙玉婷還在尋找著，還在尋找著最後一點的可能性。
事實的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要拋下自己的，不是眼前的這個人，是別的什麽人。對了，他這麽軟弱，這種決定肯定不是他自己做的……可能是他父母——
“和我父母沒有關係！是我自己想這麽做的！如果我要聽父母的話，一年前我早就離開這了！”
誠然，他說的很有道理，非常有道理。
可她並不想聽到這些啊。
“……”
不知什麽時候起，小小的手已經攥成了拳頭。指甲深深的嵌入柔軟的手心。
“無論如何，我必須得走，我要離開這裏……再也不迴…”
“……果然。”
“……？”
聽了他壓抑許久的爆發之後，趙玉婷的內心也終於快要承受不住了。趙玉婷發出一聲冷笑，打斷了滔滔不絕的他。
憤怒和愛意混在一起，化合反應成了一種癮。這種癮就像鋼筆的墨水一般，一旦滴進心裏，就會開始急速的擴散，蔓延。
“我本來以為……你會有所改變呢……”
“……”
“果然……懦夫永遠都是懦夫。”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冷。趙玉婷顫抖著，用一隻顫抖的手按住另一隻顫抖的手，用兩隻顫抖的手，試圖按住自己顫抖的心。
“你是不是覺得……配合你，乖乖的答應……我就會比較體麵？”
“……”
“去你的吧……”
他無法迴答這句話。他甚至開始懷疑，或許自己真的是這麽想的。
“你以為這樣就是對我好了嗎？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你以為你是誰啊？黑道大少爺？誰理你啊！明明就隻是一個挨了打隻會哭的書呆子！裝什麽裝啊！”
“……不是……”
可是怒火中燒的在顫抖的並不是隻有趙玉婷而已。
——如果一雙顫抖的手止不住一顆顫抖的心。
用兩雙也不行嗎？
用另一顆心也不行嗎？
他似乎還想辯解什麽，然而這種在趙玉婷眼裏隻會等同於找理由的行為，讓她覺得更加火大了。
“就知道說自己的痛苦……你是瑪麗蘇大小姐嗎！全世界就你一個會痛苦啊！全世界就你一個人知道喜歡別人嗎！？”
（好痛……好痛啊……）
“滿嘴跑火車……淨說什麽大道理……我才不想聽啊！那種事情我當然知道啊！我有那麽蠢嗎！可是我不想聽啊！”
（為什麽，會這麽痛啊……）
趙玉婷說著說著，到中途已經變成怒吼。縮成一團的身體不停的來迴抽動，因為哭泣而造成的唿吸混亂，讓她完全無法平靜的說話。
“就知道說保護我，為了我，你簡直應該去做教導主任啊？！喜歡我為什麽要離開我？！想保護我為什麽就要變成這樣啊！我不想理解啊！”
——如果你真的有所改變的話……如果你真的敢說喜歡我的話……
“……救救我啊……”
像是哭出了最後一口氣，趙玉婷的表情已經變得扭曲，那個好不容易變身成為的魅力女人已經徹底不在。披肩的頭發也變成了臉部的保護傘，遮住其無法克製的眼淚。
“你這樣說……我的存在……”
——豈不是隻是多餘的一樣嗎……
這裏從來就沒有什麽成熟的大人。隻有兩個小鬼頭而已。
隻會哭泣，沒有任何能力解決任何事情的小鬼頭而已。
“趙玉……”
此時的他似乎也終於明白，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一個錯誤。
自己差點，就失去了喊出這個名字的權利。
但是對於一個同樣被命運折磨的文弱書生而言，他還是沒有立馬幡然悔悟。
“對不起……趙玉婷……我……我一定會變強的，我一定會變的比任何人都強……等著我，我一定會迴來……”
隻會笨拙的道歉，做出笨拙的約定，沒有任何的價值。
“……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向女孩子承諾。”
“……”
在剛才狂風暴雨般的哭喊之後。
——你還是隻會說對不起……
懦夫……真的不可能變成保護者嗎？
不，人的確會改變，隻是因為他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喜歡自己。
“是我……自作多情。”
趙玉婷已經徹底的心灰意冷，沒想到自己真的看走了眼……為這個男人付出了這麽多……結果他還是沒有絲毫的改變。
不知不覺中，兩個人已經從背靠著背，離得越來越遠了。
他默默站起身，同時也試圖將仍然蜷縮的跪在地上的趙玉婷拉起來。
然而，無論他怎麽拉扯，怎麽哀求，跪坐在地上的趙玉婷怎麽也不肯起來。
兩個人就這麽彼此誰也不理誰，但又保持著默契的，久久矗立著，雨開始逐漸變大，他們就那麽讓雨水打濕著對方，和自己。
…………
……不過，
火焰在雨中燃燒，熬過了一分又一秒。
又不知過了多久，或許隻是一分鍾，或許是半小時。最先打破沉默的，還是少年的一方。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喜歡著你，我也一定會帶你走。”
——我的確很沒有出息……對不起。
“謝謝你，也喜歡我。”
趙玉婷沒有迴應，也不會有迴應。文弱的懦夫不再說些什麽，隻是把傘讓給了趙玉婷。
接著，便要轉身離開——
…………
……下個瞬間。
“不要走……”
趙玉婷接過了傘，仍然低著頭。用傘尖戳了一下準備離開的他，就像戳一個沒有充滿氣的氣球。
“……既然傘留在了這裏……”
“……人也不要走啊。”[a1]
文弱的他不解，他看著抬起頭來的趙玉婷，眼神中已經沒有憤怒，隻有深深的僅存的一點渴望。
經過短暫的思考，他突然發覺，原來是自己剛剛沒有解釋完全。
自己的心意，還不夠真。
他再也無法平靜的對待自己。少年丟掉了二人手中的傘，抱住了趙玉婷。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抱住了她。
“對不起……是我沒有說清楚，我再說一遍”
——或許我本來真的還是那麽懦弱，還是一無是處。
“我的確是要改變，也要帶你走，但是我不再打算像之前那樣……你說的對，那是懦夫，那根本不是喜歡……”
——可看到哭成這樣的你……我怎麽可能還繼續固執。不，或許早在更早，就應該這樣了。
“——所以我的意思是，我要走，我要帶你一起走。現在，馬上。”
——我要讓她知道，我要改變。
不是說說而已，不是遙遠的未來。
就在剛才，我就已經改變。
趙玉婷勉強抬起的頭，仿佛突然間有了力氣。眼睛裏也恢複了靈性與生氣。
“……真的？”
“嗯，我不會再騙你了，永遠不會再瞞著你什麽了。”
——我會趁現在緊緊的抓住你，再也不放開。
“從第一次在街角，看到你模糊的身影。”
——我就已經再也離不開視線了。
趙玉婷穿起蹩腳的高跟鞋，緩緩的站起來。
衝動的二人緊緊相擁，即使現在已經是瓢潑大雨也不管不顧。
雨水在二人的臉上衝刷著。睜不開的眼睛裏，不知道是否再次充滿了淚水。
他們就這麽一直牽著手，不斷的，沒有目的地的向前走。沿著街邊走得累了，如果想要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就那麽直接躺下，即使渾身變髒也不管不顧。
“……如果我的父母，不答應呢？”
“我會說服他們……並且我會要求我家族的勢力保護他們，作為補償。”
“……你說了算。”
奇妙的屬性，此刻在趙玉婷的內心覺醒了。
——如此這般的我，跟如此這般的你走，到底好不好？
趙玉婷將頭靠緊文弱少年的胸口，盡情的感受自己所追求的東西。
壞了的街燈一閃一閃的。路口一如既往的，充滿著慌亂的行人。
即使渾身濕透，也不管不顧。發絲在溫吞的燃燒中淩亂又纏繞。濺起水花的兩人，消失在雨幕中。
……
醒來的時候看著陌生的天花板，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坡道下的街道裏，雨也已經變小了。
☆ ☆ ☆
——順時針的鍾表在教室的牆上掛著。
夏天的風雖然不大，但是也足以用熱浪推動樹葉在窗戶外來迴搖動。
趙玉軒直勾勾的盯著來迴擺動的樹葉，仿佛樹葉也盯著內心擺動不已的她。
“今天早上看到的那個人……”
少女總是充滿心事。趙玉軒正如這句話所說一樣，自言自語著。
（不……肯定是看錯了，認錯人了……）
趙玉軒一邊想確認，又一邊這麽不停的催眠著自己。令這個少女如此煩惱的，當然並不是什麽少女懷春之類的美好幻想，而是真實存在的無解煩惱。
少女本來覺得，今天又和平常一樣，捉弄著自己的新哥哥，和新的家人在一起打鬧，時不時裝個傻賣個萌的糊弄一下，又是平和而充滿溫暖的一天。然而直到她看到了，她遇到了，她不可避免的，卻早就從她的生活中消失殆盡的某個人。
“姐……”
趙玉軒的親生姐姐。這個自己全家人都不願意提起來的存在。
“你不是……已經離開我們了嗎……都離開了，那麽久……”
然而不是。原本的全家人不願意提起這個親生姐姐的原因，並不是常人所預測的那樣。既不是父母不和，也不是姐妹矛盾。相反，這個家一直都願意給兩個孩子平等的愛。令她從父母與掛念著姐姐的妹妹的視線中徹底消失的，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在還在讀書的那一年，離家出走了。
本來大家以為隻是小孩子愚蠢的叛逆期，畢竟那些不懂事的孩子，都是這樣。總會迴來的，一定會迴來的，就算不迴來，所有人也會一直找到她迴來的……大家都這麽相信著，也有很多好心人提供了許多幫助……然而總是在快要找到的時候遇到死胡同，甚至有人間接的警告他們不要再找下去。
但是沒事的，姐姐就算出門在外也絕對不會吃虧！趙玉軒這麽相信著。正如姐姐經常說的那樣。
“我這個人，不像玉軒你和媽媽啊，既不會畫畫，也不像個女孩子。又不像老爸，會做飯，甘願老老實實的過下去。但是我也有我擅長的事情——打架的話，我不會輸給任何人哦！”
——簡直了，真是不像是老爸老媽的孩子呢，相比之下——
“玉軒你，好讓人嫉妒啊……”
“……”
還在上小學的趙玉軒並不理解，姐姐的意思。
姐姐很強，很厲害，能保護自己。對於還不懂什麽是才能，什麽是愛的趙玉軒年幼的腦袋裏，隻能理解這麽多了。
然而父母的自責和不解逐漸凝結成烏雲，使整個家裏都生活在陰沉之中。全家人都在思考，到底是父母親做錯了什麽嗎？還是自己做錯了什麽嗎？然而時間過得越久，就連這樣的自責都開始變的稀薄。姐姐的存在感也變得稀薄，甚至連趙玉軒自己，都快忘記了這麽個姐姐還在外麵遊蕩的事。
然而最終，父親還是沒能等到姐姐迴來，就去世了。
就連最後，這個不負責任的姐姐，也沒迴來看大家一眼。
本來已經打算讓自己不再去想的，思念和不解，在父親合眼的瞬間，變成了怨恨。
“事到如今……出現的話反而讓人困擾。”
然而母親總是寬容的，一直到最後的最後，都相信著這個已經忘記了長相的姐姐，會迴來而不肯搬走。
直到接到了姐姐自己打來的電話。
“不要再找我了，煩死了，我現在過得很好！我已經不可能再迴去那個鬼地方了！”
一個完全陌生的，煩躁的聲音。
以至於接到電話的趙玉軒的第一反應，是不認識的人。
背景的聲音，還伴隨著一些當時的趙玉軒還無法理解的嘈雜。
不認識的人，不認識的電話號碼，從不認識的地方打來的。
趙玉軒的內心選擇了接受，趙玉軒的內心選擇了再也不想繼續聽下去。
因為——
——是這樣啊，這個人，我不認識啊。
心裏最後的弦，嘣地，斷了。
趙玉軒從那以後就決定，再也不去想關於姐姐的任何事。再也不去想自己曾經有過的這個姐姐。
所以其實當母親告訴自己，要改嫁的時候，趙玉軒是開心的，甚至是欣喜若狂的。
這說明母親也放下了，母親也願意向前看了。
然而今天早上看到的那個人，卻把一切已經斷掉的，不再聯係的線索，不想想起的迴憶，強行又拚湊了起來。
“好不容易都到這一步了……怎麽可能呢……”
趙玉軒繼續自言自語著。
雖然今天來了兩個轉學生，打扮也很奇葩，身邊也發生了很多有趣的事。但是趙玉軒就是無法集中精神不去在意今早在校門口看到的那個人。
其他的事已經都不重要，腦海中隻有那個人和記憶中的人，重合的身影。
那個長相其實已經不太一樣，頭發也變得又長又漂亮，完全不是那個假小子的模樣的女生。
“年齡上來說……應該也不可能……”
但那個笑容和不可一世的性格和氣場……還有那種女生才會的打架技巧……那絕對就是那個姐姐——趙玉軒的腦中始終迴響著這樣的警報。
如果真的就是那個姐姐……那麽她到底是來做什麽的呢？這樣的疑問盤旋在趙玉軒的心裏，揮之不去。難道隻能去找大哥哥說了嗎？可是身為剛剛才成為一家人的妹妹，趙玉軒完全不好意思開口。且不說是這種不願意提的事，這樣一來，豈不是搞得好像自己之前有所隱瞞一樣嗎？絕對不能變成這樣……然而這麽想著的趙玉軒，視線卻早已落在了被她親切的稱為大哥哥的林子謙的身上。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家人。
這句話，如果是放在自己身上，還作數嗎？
趙玉軒好想這麽問問看，甚至想趴在林子謙身上哭一場，和林子萌一起好好的睡一覺。
“我還真是個……沒良心的人啊……”
發覺自己現在還想著從哥哥和林子萌那裏汲取溫暖，趙玉軒徹底打消了猶豫的念頭。
——果然，還是不行。
自己的問題，一定要自己解決了才行。
（等我真的可以作為這個家的一份子的時候，不再需要麻煩別人也可以一起保護所有人在一起的時候。）
到時候再一起，開心的，心情舒暢的向大哥哥好好的說清楚這件事吧。
下課鈴聲同時響起。趙玉軒暗暗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