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下了。有人開了車門,是那個易朗的聲音。"到了,出了城就把他們倆給放了吧。"婁全廣含糊地應了聲,搖著小鍾,不死心地說道;"周文武,放開你懷裏的徐直。"徐直等了等,沒有任何動靜,她也隻能配合不動了。


    婁全廣恨哼一聲,改口道;"周文武,抱徐直下車。徐直,我們都是你的隨從,去告訴守門的官兵說你是哪位貴族的女人要出城門。"他掀了她的帷帽。


    周文武將她抱下車,這一次徐直是肩頭撞到車牆,到最後滿身淤青她絕不會意外。


    她在他懷裏側過身,看向城門。城門口有百姓出入,守門士兵證一一盤查。她被人如此抱著,開始沒有多少人注意,後來可能一直被這樣抱著,漸漸有人的目光攏了過來。


    "徐直,快點。"婁全廣低聲說著,本要再與周文武貼身靠著,方便他控製,但有人自城門那頭注意到這裏的異常,舉步走了過來,他隻得暫停守在馬車旁。


    那人一身平民衣衫,氣度甚佳,他上上下下打量著徐直,半點也沒有放過,作揖道;"大姑娘,要出城麽?"徐直嗯了一聲,"我跟他們都要出城。"


    他有點為難,苦笑道;"天快黑了,這時出城,討不了好的。"徐直不耐煩的重複著;"我跟他們都要出城,你要阻攔嗎?"他目光猜疑的看著抱著她佇立不動的麵具男人,再若有所思掃過那些跟在馬車附近的百姓。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拉妥她被掀起一角的裙擺,輕聲道;"那,大姑娘,我跟你一塊出城吧,你臉色不太好,得有人跟著才行。""讓開。"


    他低斂著眉眼,不動。


    婁全廣與易朗對視一眼,兩人心知其中有異,前者突然大喊;"周文武,走!"男人看見周文武往後退的同時,立刻朝空中揮手,城牆上翻出滿排的弓箭手,嘩啦一聲,整齊劃一地舉起長弓來。


    "阿玖!"徐直麵上有了薄怒。


    "今天誰也不準離開!"薑玖厲聲道。"誰敢動一下,一律殺無赦!"出去塗月班的人,城門附近的西玄百姓俱是不慌不忙地推到射箭範圍外,同時扯開寬鬆礙事的平民衣衫,露出在軍營裏打滾出來的戰士體魄,他們一一取來藏好的軍刀,圍堵任何可能被脫逃的方向。


    樓全廣大喊;"周文武!殺出去!"


    "周文武,留下大姑娘!"薑玖直覺要抽出腰間佩帶的長刀,但徐直就在周文武懷裏,萬一傷到……他反應也快,丟了長刀,以肉身去搏擊。


    徐直占去周文武的半身,薑玖數次都差點擊中徐直,這讓他深深忌憚,所幸周文武並沒有打算拿徐直當擋箭牌,要不徐直早已死了幾十次。


    突然間,破空而來的黑色銳箭自薑玖背後唿嘯而過,直挺挺地鑲入堅硬的地麵上,阻止了正企圖接近薑玖的樓全廣。


    城牆上,一排弓箭手中,同墨正立最中,她舉著男人也不見得拿得動的烏弓正對著這頭,方才銳箭就是她所射,在她身邊的金執吾大聲喝道;"有膽子再動一下,下一箭就是你得咽喉了!"站在同墨另一邊的九行目瞪口呆。


    薑玖不理外界的動靜,他幾度都已經抱住徐直的腰肢了,偏周文武臂力如西玄黑鐵,絲毫不怕活活勒死徐直,薑玖聽見徐直悶聲忍痛,隻好咬牙先行鬆手,再看時機偷襲。


    西玄貴族是要是男兒,幾乎都會學搏殺之術,但師傅不同,所教出的手段也打有差異"薑玖出自武將門,跟當年天生將才烏桐生是同一個師傅,豈會糟到哪裏去。


    他幾次想豁出去跟這個西玄皇子徹徹底底地以性命相殺,可是徐直擋在兩人之間……當他再度近距離抱住徐直的腰身時,露出多年未見的野蠻表情,惡狠狠的對著周文武說道;"姓周的,你是想要拿徐直當要挾麽?我早說不能留你,是個男人就放手!"他眼角一瞥去,徐直的額頭靠在周文武肩上,明顯是兩人打鬥的激烈動作讓她的頭部感到極度不適。


    "阿玖,他被攝魂了,拿徐達與他說事。"徐直閉著眼,輕聲說道。


    攝魂?那是什麽東西?薑玖沒有多問,權上喊道;"周文武,徐達死了!徐達死了!""……"徐直心裏歎了口氣,這哪裏來的人啊?徐達死了有什麽意義嗎?換個女人不就好了,薑玖也是男人,怎會不知其理?有了徐達,那才是快活,叫徐直死了才是稱心快意。


    至於……先前攝魂鍾套出周文武喜歡徐直,老實說,她開始懷疑攝魂鍾是瑕疵鍾才會讓製作者無法名留天下。


    凡事還是要自己來,她忍住想吐的衝動,藕臂環住他的頸子以穩住自己,一時廣袖滑至肘口,露出她掐到青青紫紫甚至出現傷口的白嫩臂肉。


    薑玖愣了下。


    她附在他耳邊清楚地低語著;"周文武,徐達終於是你的了,你可歡喜?"嗯?還在打?那就快活加快意吧。


    她闔上水汪汪的眼眸,在他耳畔再道;"好了,徐直這迴真的死了,死了個幹幹淨淨,你心裏可有狂喜?"薑玖為了配合徐直,已沒有一開始的猛搏,他且戰且觀望,但周文武突然的停手,還是令他措手不及,一拳將這名皇子打退好幾步,眼見周文武一個不穩就要跌在地麵,薑玖臉色陡變,飛快地要拉住他跟徐直,但最後隻來得及抓住周文武的衣袖。


    嘶的一聲,袖尾被扯斷一覺,鼻間的香氣讓周文武立刻知道懷裏的人是誰,意識到自己將裝跌至地麵,他沒有顧及自己,隻手扣住她的後腦勺,讓她的頭顱緊緊埋進他懷裏,以防片刻後的震蕩傷及她的腦部。


    緊緊眼急手快衝上前,半張開手掌一塊護住徐直的頭顱,半是當了周文武的墊背減去衝力,三人最終跌作一團。劇烈的晃動讓徐直忍不住,抱著頭嘔了一聲。


    "徐直!"


    "大姑娘……"


    她張嘴吐了出來,一吐再吐,全吐在她的第一個墊背周文武的衣衫上頭。


    【第六章】


    豔陽高照,街道上行人較往常少上許多,一身紅袍上繡著鳳凰紋的西玄二皇子經過學士館時,突然下了馬。


    新上任的執金吾雖有疑問,但還是隨著他進入學士館。


    館裏,一如往常那樣充斥著學士氣息,學士來來往往,各自忙碌,西玄二皇子誰也沒有理會,徑自通過一間開放式的小廳,廳中央展示著利用水力驅動歌舞人偶的機械組合,人偶生動惟妙惟肖,在場除了學士,還有幾個國家的使節與商旅,個個興致勃勃地聽著學士們的交流。


    西玄二皇子隻是在這些人裏掃上那麽一眼,就進入下個小廳。每個廳裏或多或少都有人自願自的研究,擺放半成品、修改的器具滿地都是,經過的人還必須撿著空隙走;也有那麽一、二個盯中了目標,就在小廳裏耐心的觀察,直到過了最後一個廳,他來到外頭的連廊上。


    偌大的院子被烈陽照的滿地生光,明亮到幾乎無法直視,但此時此刻隻能遮半陽的連廊上居然站滿了使節與商旅,甚至朝廷的工匠也來了。


    院子裏,有師傅在安裝著,看起來是一輛馬車,學士們在旁指點,甚至加入組合的行列。


    人來人往的,西玄二皇子下意識的掃過人群,突然間,有一名年輕女子按捺不住自廊道走出去,光從背影他就認出是徐直來了。


    西玄女子的衣裳怕是普天下再也沒有比她更適合穿的了,她袖尾繡著鳳凰紋絲線無止盡的交錯組合寓有尊貴、豐穀的象征,衣色雖沉,卻有一種讓人不可褻玩的莊重感。


    緊跟著,她做出完全不莊重的舉止——她直接蹲到馬車前低頭看著學士手裏的草圖與學士們交頭接耳到……未免太接近了點,西玄二皇子蹙起眉。


    徐直的身邊人打起遮陽的油紙傘奔過去,傘麵遮在徐直的頭上,徐直卻是恍若未覺,又走出傘下,改到另一頭蹲下細細看著車輪。她甚至不嫌髒的摸著泥地與車輪的交接處。


    他目光略停在油紙傘上。西玄貴族從絲綢傘轉用油紙傘,全是徐直用貴族之身用了第一把。她似乎喜歡事事嚐新?


    他不疾不徐的走到徐直的身後,鼻尖是淡淡的熏香,他順著她的視線看向車輪。


    他的目光不收控製的略偏移。明亮的陽光落在她麵上,仿佛圈了層光似得肌膚色如象牙,她神色專注,嘴角彎起,似是遇見什麽歡喜大事來;但奇怪的是她的薄汗較常人多了些,連鬢發也是輕濕,是姑娘家受不住太陽的熱度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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