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大魏的同心結,共有三十六種打法。"徐直邊說邊打著,打了又拆,拆了又結,一時多種花樣在她手裏繽紛現形。"其實不隻大魏有同心結,一些小國如小周、高齊,甚至部落裏多有類似的結,隻是不甚有名。你看,這時高齊的三人結,非三人不結,是給一妻二夫用的。"她又換了一個。"至於這個,在天下已絕跡,隻能在百年以前的墓裏看見。""等……等一下,你打太快,別拆……"給我賣好嗎?不對!你是來砸場的,是不是?


    !


    徐直最後打直了紅繩還給他,自言自語道;"同心結係同心,口頭而已,真正一生一世同心的少有,以合離的夫婦為例,十有八九可以在墓裏找到他們互贈同心結的蛛絲馬跡,所以,同心結係同心並沒有足夠的證據來證明它有用,更何況隻是歌聲唱出來的求愛曲。""……請問,姑娘是怎麽知道墓裏的事?"小夥子遲疑地問。


    徐直看著他。


    小夥子隻得改個話題;"姑娘都會打?是家中女紅師傅教的?""不,就是個興趣而已。"


    這種有固定模式可以仿造的她學來是輕而易舉,難不了她;至少,排列組合在她眼裏真是小孩子玩的把戲。但,人的表情就不單單是排列組合就能讀透的,所幸她一向對人沒有任何興趣。


    各國的語言都大同小異,偶爾有極偏遠的方言,在這個四方館裏交雜地交談著,徐直一路很享受地聽著各國閑聊,直到後腦勺又開始痛到壓不下了,才要上樓梯迴小廳去。


    突然間,一隻男人的大掌隔著裙擺握住她的足踝。


    她低目一看,一個半醉的高大漢子就坐在轉角的陰暗處,他抬頭醉眼看著他,大舌頭道;"南臨來的妓女,陪爺兒睡一晚吧。"徐直不驚也不怕,漠然地看著他。"放手。"


    "美人兒想掙紮嗎?是哪家貴族豢養的人?嘿嘿,你不說我不說,不會有人知道的,爺兒也想跟貴族床上的女人一夜銷魂,看看這奶水一樣顏色的皮膚……"徐直蹙眉,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四周。此處正好是拐角處,沒有人路過時看不見這裏正發生的一切的。


    她上下打量著這名漢子,而後微微彎身,自言自語道;"看起來像外國的商旅,喝醉的商人。但,你的口音很容易泄底,塗月班的人?"


    這名看字清明的眼一睜,摟著她足踝的大掌用力一拽,徐直重心不穩,捧倒在木頭地板上,她不顧一切地先抱住頭,也不理身體其他部分撞得如何,但即使如此,在瞬間她還是有腦袋炸開的錯覺。


    "徐直……住手!小心她的頭……你該死!"仿佛在遙遠的地方傳來男人氣急敗壞的暴怒聲,過了一會兒,她才意識到那時周文武的咆哮。她心裏微微惋惜,今日跟她來的,還有白華與九行,這兩人她完全沒有安全感,周文武……她老是拿捏不住他在想什麽。她可以抓住他對皇位的算計、對西玄的態度,但,每迴跟他說話,她總有一種他處處自相矛盾的錯覺。


    遠處傳來當的一聲,自空氣中破開,直直衝入她的耳膜裏。


    然後……然後就什麽也沒有了。


    周文武的聲音沒有了,整個轉角處靜悄悄的,再無一絲聲響。


    她心生疑雲,忍著頭痛,自藕臂間抬起冷靜的眼眸—"叫什麽?"那漢子問道。


    "周文武"


    漢子顯然沒有聽過西玄二皇子的大名,他轉過頭對上徐直的視線,驟然咧嘴一笑,猛地往她撲過來,徐直本以為必死無疑,哪知這個人在她麵前刹住,拿出一樣青黃色的小物搖了一下。


    這一次,在近距離下,那聲輕微的當聲無比清晰地躥入她的腦子。她有一瞬間的恍神,進入無知覺的領域裏,隨即有恢複正常。


    她連眼皮也不眨地看著那青黃色小物,是掌中鍾。她瞳仁輕微擴張,盯著上頭的金文。


    "叫什麽?"他道。


    徐直停頓片刻,仿著周文武答道;"徐直。"


    "徐直?"他俯頭,胡子都快碰到她的臉了,她卻全然沒有反應。"南臨人嗎?""西玄人。"


    "嘖,老是分不出你們是哪國人。好不容易記得特征了,卻又老是對不上。不是說南臨人膚白得跟奶水一樣嗎?"他摸了摸徐直裸露出來的象牙肌膚,見她沒有反抗,笑道;"又滑又軟的,結果是西玄的伶人?難怪那日會來寶元樓。好了,徐直,起來。"徐直的視線若有似無地越過他的肩後,觀察著已然麵向這頭的周文武。她不露聲色地爬起,模仿周文武站的筆直。


    她的目光又落在他手裏的掌中鍾。


    另一名青年自轉角走來,一見這一幕,錯愕地大步走過來。"婁全廣,你動那個東西了?不是說好了,靜悄悄地離開西玄嗎?""她認出我了,我自然要自保。"


    "少來!"青年一臉怒容,拂袖罵道;"必是你故意試她。她隻是來看病的,哪有心思認我們?她身邊還跟著好幾人,要是讓他們發現我們躲館裏頭……""正因為我們要逃,才需要認知!城門守得那麽嚴,你以為我們真能毫發無損全員退出京師?這個姓徐的殺了我們這麽多人,現在也該付出點代價。我剛打聽過了,她就是西玄貴族極寵的伶人,"要控製她,讓她替我們打通關,我們就能順利的出去!""那日不能全怪她,是我們誤以為她也是趙家的才……""易朗,你太心軟了"這叫樓全廣的高大漢子嘖了一聲,咬牙道;"好!要是我們都能夠順利離開,就放她走。真可惜,咱們這裏可沒有這麽漂亮的姑娘呢。"語畢,他有所感,揭了周文武一看,臉色鐵青地快步迴來。


    "你做的好事!"他指著徐直說道;"她的丫頭跟隨從在找人了。"婁全廣冷冷道;"他們鬧大了,就讓他們送屍首迴去給西玄貴族吧。易朗,你膽子太小了。你瞧,她隻是個伶人就有婢子侍候,由此可見,她在豢養她的貴族眼裏必有幾分重要性,這男的我道他是個護衛,護送她來醫診的,如今他巧合落在我們手上,不必見血就能綁架她,這時我們的機運!"他舉起掌中鍾,在徐直麵前當了一下。


    "徐直,去樓梯口,別下去,就編個理由叫你的婢子跟隨從先迴去。"徐直聞言,步履從容地道樓梯旁,往下一看,果然是不會跟九行正在商旅間找人。


    她開口道;"在做什麽?"


    不會抬頭,終於鬆口氣。"大姑娘,我找你許久了,怎麽離開了小廳呢?要是被賊人帶走了怎麽辦?"她急的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我是三歲小孩,會隨便跟人走麽?我要再四處看看,你九行先去學士館準備吧。"白華一臉詫異,"大姑娘要四處看看,向來都是要有人陪著的,萬一你頭……"徐直看著她,"嗯?白華,你需要哦我找借口給你,我才能獨處嗎?還是你又想擅自做主?"白華聞言,臉色一白,拉起裙擺要上去,九行趕緊拉住她,抬頭看著徐直說道;"大姑娘,殿……我跟丟周公子了。""他在我這裏,有他在我身邊就夠了。"徐直也不多說,轉身走迴轉角,站定在周文武身邊。


    塗月班的兩人目瞪口呆,樓全廣低聲道;"她連個借口也不找,就以為……"易朗噓了一聲,走道樓梯口探了半天,驚訝的走迴來。"那兩人真走了。"他停在徐直麵前,仔仔細細的看了一迴,說道;"這個叫徐直的,極為慎重,才能教那倆人不問原由地走了,我還是認為不太妥當……""一個令人哪來的威勢?多半是衝過頭無法無天了,才教婢女懼怕。"樓全廣心不在焉地答著。


    "我還是覺得奇怪,那婢女明明開起來比她還我見猶憐,男人喜歡得應是那種,怎麽卻是她被貴族豢養……"他心思較細,總是有一種不對勁的感覺。最後他咬牙,"算了,多想無益。老廣,出了城,就放她走,不要惹多餘的麻煩。""……自然。"


    樓全廣在說這句話時目光落在周文武身上,徐直看的一清二楚,緊跟著,她與周文武被帶入一間房裏,樓全廣拿著掌中鍾命令什麽,周文武一律照做,徐直也跟著仿。


    她模仿能力奇好,周文武一做,她就能夠反應過來,兩人間的時間差幾乎讓人察覺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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