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現在要怎麽說?


    看人的身份說病情是一門學問,這來自大魏的老醫者正要明示她好好跟她的主人享受一下最後時光,也許是他的表情稍稍明顯了,坐在另一頭戴著異國麵具的男子倏地拍椅而起。


    老醫者改口道;"姑娘不必緊張,平日放鬆,晚間才好入眠。喏,你讓你丫頭先去找我徒弟,他試煎一次讓她學著,有時候火候不對,藥效也就失了積分。長期吃,對人好。""好。"她接過藥方。


    這個疑似南臨人的貴族便是徐直。今日她穿的是一身再簡單不過的西玄深衣,出去料子極好外,幾乎跟平民的衣飾沒有什麽不同,最多就是在衣上隱紋做文章;來四方館把脈的從此貴族皆有誌一同地不招搖,十分配合四方館的規則進入四方館,一視同仁,貴族不得以權勢壓人。


    徐直也從善如流,低調的來低調的走,除非有心人要查,不然也隻當徐直隻是跟其他貴族一般做個健康上的預防把脈而已。


    她才瞄上一眼,就被周文武奪去藥方,在旁的白華狠狠地瞪著一雙大眼。


    他蹙眉。"這什麽?不是治頭痛之症的嗎?這時安神的藥啊!"老醫者支支吾吾,含蓄地說道;"吃了這貼藥,總是好點。"周文武心裏略微浮躁,正要開口再問,瞥見徐直明亮的眼眸望著他,仿佛在說;"這藥方,你不也見過?"是啊,他是見過。這上頭的藥已是最好的安神藥了,他非但見過,還用過,在他母妃剛走時。


    這些藥隻能安神,不能治病


    !他拒絕去想那個可能性,但徐直……從不說謊。


    對任何人都不會,這也是先皇跟周文晟信任徐直的原因。


    有什麽就說什麽,不需要靠撒謊來保住自己或鑽營地位,這就是徐直的高傲。


    他眼睜睜看著徐直神色自若地從他手裏抽出藥方,交給白華出去找人熬煎。徐直對著正要離開小廳的老醫者說道;"老大夫,我想跟你打聽一個人。""給你請說。"


    "老大夫聽過一個叫孫時陽的人麽?"


    周文武猛地看向她。


    "孫時陽?"老醫者念著。


    "是的,他是一個醫者,也許是大魏人,也許是其他國家的人,我並不確定。"老醫者重複念了兩遍,老實答道;"老夫的記憶裏沒有這個人。""醫書上也沒有?"


    老醫者搖搖頭。"能留在醫書上的大夫必是留世之輩,老夫怎會沒有聽過?確實沒有這個人。"徐直嗯了一聲。


    來自大魏的老醫者等了等,沒有等到一聲道謝,他看看已經進入沉思的徐直,在瞄瞄背脊挺得筆直的麵具男人,麵無表情地提著藥箱離開這兩個毫無禮儀觀念的西玄人。


    小廳裏寂靜無聲許久,知道周文武艱澀地開了口—"……徐直,孫時陽是……醫者?"這聲音嘶啞到像是一個字一個字行喉口硬生生擠出來的。


    徐直迴過神,略微吃驚地看著他。"是啊,一個能救我的醫者,他對頭痛之症有世人無法追上的深入研究,如今要說有誰能夠救我,唯他可以一試,可惜一直找不到……""……自然是都找不著了……"他低聲笑著,牙間卻是咯咯作響著。


    這種發差極大的情緒表現令徐直讀不出他真正的心情來,麵具也阻礙她直接觀察他的表情—沒有人知道西玄徐直學習力奇強,偏對人的表情略有不通,單一或者稍微簡單的神情她讀的透徹,可再複雜點就不是人的麵部肌理變化可以推測的了;但此時她仍想知道他的表情有助解讀,因此,她伸出手想要拿下他的麵具,他突然反應過來,迅速地攥住她的皓腕。


    "你……你找了他很久?十多年前就開始找了?"他啞聲道。


    "是啊。"徐直看著他,帶點研究的慎重。"阿武,你情緒不太對,莫非……"如燙到一般,他立即縮迴手,動了動嘴,徐直幾次看見他都要說出口了,但他的喉口似乎跟同墨一樣傷到發不出聲音來,徐直試探道;"你很高興?""……我高興?"他慢慢咀嚼著這三個字,下意識地說著;"是啊,我高興極了,我……高興極了……""你的詛咒成真了,阿武,孫時陽不在這世上的一日,我就是這樣了。你的恨意,已經可以去了一半,至少,在你生前必能看見我的結……唔……"徐直的嘴驀地被大章捂住,他用力過度,逼得她連連後退,背部撞上牆;周文武另一隻手掌緊緊抵在牆上扣住她的後腦勺,不讓她的頭部撞上牆。


    "徐直!你……周文晟知道嗎?"


    徐直看著他,黑色眼珠有往下瞟著還死五折她嘴的那隻手掌。


    周文武慢慢地鬆開來。


    "陛下知情又如何?難道他就能為我找來大羅金仙?""……大羅金仙?"


    "是啊,不就是天上的神仙,這世上誰去過天上……嗯?"眼前的人已經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徐直看著他的背影,沉思道;"難道麵具真有玄妙之處?"好好一個人弄成這樣,不合常理是周文武的本性,可是今日似乎太過頭了點?


    要她拚圖那時易如反掌,但周文武處處充滿矛盾,她還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麽。


    "是太歡喜了?"這種歡喜,她還是頭遭遇到,也算是一種另類見識了。


    九行匆匆而來,站在小廳門口,急聲道;"大姑娘,方才我見到二殿下出去……"徐直看向他。"哪來的二殿下?"


    "是,是……周公子……"他低聲說道。


    徐直看著他半垂的臉略顯倔強,擺擺手,"你要擔心就跟著去吧。"九行聞言,猶豫了會兒,隨即退下跟著追出去。


    小廳裏香爐的南臨香氣太重,徐直已經習慣自己衣上舒適的熏香,這種濃鬱的香氣令她感到不適,於是她也跟著出了小廳。


    四方館裏來來去去,龐大的上旅團看中熏香未來的貿易,各國通往熏香的商路硬生生地拓寬一倍不止,四方館已從本來四角擴鋁成五角,徐直特地走道專提供給商旅的那幾層,觀察著各國商旅帶來的稀奇商品。


    "嗯,大魏的同心結?"她負手湊近去看。


    來自大魏的小夥子還在整理貨物呢,迅速上下打量她一眼,拿出一整排的同心結。


    "姑娘瞧瞧,大魏的同心結,有了同心結,男女成良緣,要不要訂購給親朋好友?"開門見喜,雖然還不算正式開張,可是他火眼金睛,能夠來四方館的還有難得一見的貴族,同心結雖是一條紅繩編製而成,但重點是下麵串的珍珠、玉佩,這才是他們真正的賣點。


    徐直拾了一串舉高迎光看著。"據說隻有大魏才有同心結?""是啊,姑娘買個給情郎吧。看看,這串同心結還有雕成鳳凰的玉佩呢,也唯有西玄豪爽的漢子才配擁有。姑娘想要一生一世的良緣,這就是個機會,下迴我們可不見得帶同心結來,你也不見得再能遇見大魏來的商隊,就帶個走吧。""一生一世啊……"她頗具玩味地念著。


    小夥子說道;"正是。人人都向往良緣,大魏同心結、西玄求愛曲皆是同樣意義,姑娘住在西玄,應該時常有人對你唱過西玄求愛曲吧?"徐直想了想,在年少時候是有的。於是她道;"沒數過,但確實是有的。"小夥子瞪大眼。沒數過?這得辜負多少人啊!"姑娘成親了?""不,沒有。"


    "那姑娘真是踐踏了那些人的真心啊。我聽說西玄求愛曲若是唱出口,必是托付一世真心,願意唱的人必是愛的多得那一方。姑娘你曾經被很多人深深愛過啊。"徐直哦了一聲,臉上並沒有多少表情,讓小夥子很挫敗,懷疑這女子是天生的花心大蘿卜。人家西玄求愛曲一擊必中,她卻拒絕了沒有數過的人數,這未免太摧殘許許多多的西玄男子了……他聽見徐直問道;"有沒有沒有編織過的紅繩?"客人最大。小夥子翻出了一條紅繩,道;"姑娘是看不上這些同心結的話,我來幫你打一個吧。出來前我跟老師傅學了幾種新花樣,保證你會喜歡。"他就是為了這種時刻學的,能賺絕不放過!


    徐直接過紅繩,手指翻飛,當著他的麵打了個同心結。


    "……


    徐直又拆開來,另外再打一個稍微複雜的同心結。


    他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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