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徐直執起他的雙手,向來冰冷的眼神燃著親熱與喜悅。


    "你的恨意我很……"她搜尋者貼切的形容。"我很歡喜""……什麽?"他就說,那個高傲地徐直被個假貨換了吧? !


    "阿武,你刻骨銘心的恨意我已感受到,來世不當西玄人,這多麽可怕的詛咒啊,對周文晟業恩師如此麽?"她真切的說道。


    他迴過神,冷笑;"你擔心他?我就也要日日夜夜詛咒他……"他臉色猙獰起來。


    "好!他我不能保證,我卻可保證我來世不當西玄人,你可滿意了?"一臉的猙獰瞬間僵凝。


    徐直凝視著他,語氣和氣得不得了;"你恨不得生啖我與周文晟的血肉,非看我與他的悲慘結局不能瞑目?""……是,我非要看不可!"他又迴過神,但終究沒有自她的柔荑下抽出手。


    他再度冷笑;"哪怕你想將求愛曲唱與他聽,他也不可能接受。要怪就怪那一晚撞見你的並非是周文晟,你想搶下皇後之位還真是路迢遙……"她烏瞳熠熠生輝,像是滿天星輝都落入她的眼眸裏,讓他一時看定了眼。她爽快應道;"好啊,我允諾絕不對他唱求愛曲,絕不搶皇後之位……這些小事我不記得以前曾做過,以後也絕不會做。周文武,你必定要繼續保持你的恨意。""……徐直,你受驚過度了麽?"找大夫了嗎?


    徐直渾然不介意他異樣的眼神,笑道;"周文武,你又這個心很好,我極是喜歡,我敢擔保在你有生之年,必會看見我的結局。""什麽?"


    "但,你得努力活下去,連周文晟的結局也得看完。說到底,最後拚的還是誰活得久,是不?"她又自說自話起來;"你也不像短命相,隻要不瘋癲自找死路,那如先皇那樣活到西玄年命的極限是有很大機會的。""……"他已經連"什麽"都懶得說了。他從來就沒有跟上徐直的思緒過,現在他隻想知道,這假貨是哪來的?近十年來他跟徐直就是京師最不熟的熟人,以致他漸漸地不了解她了嗎……還是,這根本就是徐直的本性,隻是他一直無緣見到?


    徐直又道;"我的墓快建好了,阿武,你既如此很周文晟,你就仔仔細細地看,看到周文晟身為皇帝的結局吧。""……皇帝的結局?"


    "既然你懷疑他根本不是仁德之君,那你就看到最後,然後想辦法送我進我的墓裏,我可允你……允你什麽好呢?隻要你肯留到最後,我必也會保住你,讓你葬在西玄土地上,來世我已非西玄人,你定看不見我這個討人厭的人,你的日子或許會過的愉快些。""……徐直,為什麽你不自己看呢?"


    徐直看著他。


    他看著徐直。"大姑娘。"


    徐直與周文武同時往門口看去。不知何時,薑玖站在微敞的門口前,陰影掩去他的表情。他不疾不緩地進屋,目光隻落在徐直麵上。


    "我去大姑娘房裏,看見門上半掩,就知道你出來走走了。你怎麽走到這了?我以為你會上湖邊散步,那時你最喜歡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問;"你精神還好麽?"周文武轉頭看了窗外尚是黑沉的夜空,無聲的諷笑。以往總有傳言,徐直的身邊人照顧她的衣食住行……以及任何的需求,聽是一迴事,在深夜裏真正看到了又是……另一迴事。


    薑玖再上前幾步,溫聲道;"大姑娘不想迴房,我陪大姑娘走走吧。"徐直嗯了一聲,正要放手,忽的感到周文武反手攥住她。


    她抬眼一看,暗訝了一聲,她根本沒包紮完成,傷布半落,露出他又在染血的胸膛,這家夥還真能忍,刀傷在胸口,還想在床上逞"匹夫之勇",她都不知該不該替他說一聲精血好旺盛。


    果然不愧為西玄第一瘋子,徐直心裏這麽想著。


    當她伸出手,想做個收尾時,薑玖快她一步,溫暖的男人十指壓在周文武的傷口上。


    徐直看向他。


    "大姑娘,我來吧,這種包紮我比你順手許多。"薑玖不動聲色,雙臂熟練地環過周文武的膀背,替他纏繞著傷布,他時候迴過寶元樓那現場,金執吾告訴她,有幾名此刻沒有全屍,明明一刀致死,但下手者仿佛泄憤,將屍體捅的七零八落,慘不忍睹,而那些屍首全部都在徐直附近。


    想都不用想是誰做的。


    ……真想弄死這個瘋子,保所有人的安全,薑玖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周文武冷冷與他對視半晌後,兩人同時撇開目光。


    用力纏妥後,薑玖笑道;"好了。這種小事讓大姑娘做,真是大材小用。明日我會讓人輪流來替你換藥的。"他轉向徐直,溫聲道;"大姑娘,我陪你去湖邊散散步,你再稍闔個眼六點精神。我打聽過,那個大魏醫者來到四方館,據說是個極有名的,天亮我們去試一試。"徐直還沒有應聲,周文武就一把推開薑玖,往徐直看去。


    "徐直,為什麽要看大魏醫者?誰受傷了?你嗎?"徐直尋思著,決定再給他一點驚喜讓他動心,他才能有動力維持他綿綿不絕的恨意。於是,她微微仰臉,大方任由他大量,嘴角微翹道;"不是誰受傷了,是我這裏似乎生病了。"她不介意地指指自己的腦子,想了下又難得補充道;"時常痛的撞牆也止不了,忍了許多年,也許哪天受不住痛就自我了斷也說不定。方才我抱著頭,正是因為它無法接受撞擊。我會在半夜走動,也正是因為我此刻痛到睡不著了。"月光還不足以照亮他眼瞳的情緒,但在瞬間她有一種他瞳仁一縮的錯覺。她納悶這並非大喜的反應,難道還不夠取悅他?她想了想,再加送一把吧,又笑道;"都不知道第幾個大魏醫者說沒法治了,所以說我才說,在你的有生之年必會看見我的結局。""你怎麽不去死這話你說的頗神算,看來你也有袁圖的潛質。周文武,我注定比你先走,這樣子你是否打從心底感到快活些?"


    【第五章】


    "孫時陽!孫時陽!"西玄二皇子勃然大怒,一腳踢翻了幾案。"混賬東西!徐直不知道我在追求她麽?對她至關重要的男人?至關重要!那不就是她看中的男人嗎!"黑色長發淩亂半遮麵,尚是年輕的他就這麽站在那裏不動,唯有身體的劇烈起伏能看出他渾身散發的恨戾。


    良久,他嗬嗬低笑著,笑聲不止。


    他瞄到地下的束帶,慢條斯理地拾了起來;他麵上有笑,柔聲道;"找到這個人了嗎?不管有多少叫孫時陽的,都給我殺了,一個都不準留。""二殿下,"跪伏在地的太監戰戰兢兢道;"無緣無故圈殺一群人,皇上他……何不索性請皇上賜婚……"二皇子表情刹那凝結,廳裏一片死寂,僅他明顯地唿吸聲,直到唿吸由重轉淺後,他才又笑道;"你懂什麽啊,徐家人可自由婚配,不是出於她心意,我請皇命不就是羞辱徐直,褻瀆了她?何況父皇又怎會將她配與我?哼,總是這樣,就是有人壓在我頭上,讓我動彈不得,讓我時時得忍氣吞聲。你去查,徐直看中的人年紀必有一定的範圍,學識甚高,隻要符合這些條件的,想來也不會有幾個,父皇也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麵色益發柔和,吩咐道;"然後,都給我殺了吧。"


    這間滿溢香氣的小廳裏,大魏的老醫者替這名貴人把脈許久,不時觀察她的氣色,斟酌著藥方,再悄悄分了些許精神猜測眼前這名所謂的西玄貴族是南臨人的可能性有多少。


    各國京師幾乎都有一間四方館,四方館供使節、商旅居住;一國一四方,自徐直提議還原禮樂原始風貌之後,西玄四方館躍升為四國之首—各國中四方館律築最廣、來往人數最多的那個。


    這幾年,往返西玄與大魏間的醫者人數多了不少,沒辦法,西玄的學士太多,去取經的西玄大夫始終追不上大魏醫術的進步,因而每隔一陣就有一支大魏醫隊前往西玄;學士們的知識是寶藏,誰知道十年、二十年後會不會再出一個徐直、兩個徐直,甚至數百個徐直呢?


    在這個時代裏,天下人共同珍惜著這些學士。


    而眼前這位貴人擁有南臨人奶水般的膚色,年輕而美麗,卻以西玄貴族的身份過來……有可能是貴族們養的舞伶,她們的戶籍雖下等,但隻要有主子寵愛的一天,地位是比起一般老百姓還高,會來讓他把脈,似乎也就不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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