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嚴地妙曲在周圍流蕩,仿佛這個世界就是如此,與這平靜和緩的樂曲融為一體……唧—那個人轉過身,抬起臉,而後溫柔地笑彎了眼,朝天空的巨鳥伸出手……


    周文武倏地張開眼睛,渾身已是微汗。


    他迅速看著四周。莊嚴地妙曲依舊,台上伶人也還在跳著無趣的舞蹈,徐直就坐在不遠處……


    剛才是怎麽了?


    他心髒狂跳,陰柔臉龐下是暗暗地驚懼。


    在那一刹那,他似乎入了夢……他化身一隻從未見過的巨鳥,在天空展翅翱翔,有人唿喚著他,他直衝二次啊,喚他的居然是個男人 !


    他能夠感覺當時內心的歡喜,雖然隻是一瞬間入夢,但那樣的歡喜深刻留在他心口上……可以說,他活了三十年來從未感受過那樣陌生的滿足與喜悅,幾乎溢出胸腔來,仿佛那時在時間裏所能遇見最極致的快樂。


    而這樣的快樂居然是一個男人給予他的 !


    這表示什麽?他不喜男色,也未曾碰過男人,現在夢裏是下意識的表達出他已有這種傾向,所以連那人的長相都如此清晰,在那一刻他都要以為自己愛上了那個男人了……


    他微微眯眼,想著自己怎會在那一霎那失去意識,這簡直是前所未有,隻要那一眨眼,就算有人要刺殺他,他也無從防起。他想起在空白的前一刻,他正仔仔細細聆聽著這妙曲……


    接著一轉眼就入了夢。


    素色裙擺經過他的麵前,他抬起眼,正式端著酒的白華。


    "倒酒。"他一開口,聲音略顯沙啞。


    白華本要送去給徐直,聽得此言,下意識彎身,替他倒上一杯,等迴過神來,她又羞又惱。


    已經轉迴視線的周文武不把白華放在眼底,而後他想到自己疑似性向偏移,於是往白華這個女人看去一眼。


    這一看,發現她眉目過於精致,少了幾分西玄的味道。再多施舍兩眼,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徐直這身邊人居然是個南臨人。


    南臨人都是身嬌體弱,眉目楚楚可憐,若是西玄女子站在一旁,,多半人們第一眼看的是西玄女子的豔麗,再看便落在南臨女子身上難以移開,怎麽他一直沒有發現徐直這個身邊人? 他心思一頓,發現自己對白華這種女色沒有任何肉體上的欲/望,難道……雖他過了三十之後,對情欲方麵真有些趕鴨子上架的壓抑感,但也不至於在可以之下全無反應。他一口飲盡杯中物,隨即蹙眉。"這什麽酒?這般難喝!""這是大姑娘喜歡得酒,喝了口齒有水果香氣,晚上好入眠,我剛發現這班子有人在喝,好不容易討來了一壺。"白華試著學著徐直高高在上的態度,偏一對上周文武如毒蛇般的眼神,她心裏就忍不住先俱上三分。


    "再倒"


    白華差點控製不了本能,就要倒下去,隨機呸了一聲;"也不看看你現在是什麽人,竟敢使喚人!你連台上的伶人都不如呢!"周文武臉上有麵具,看不出有大怒的征兆,白華想起他喜怒無常,匆匆端著酒壺走了。


    他撇頭盯著她曼妙的身影,心裏冷感至極,他又以唇沾了沾已空的杯子,果然有著清淡的水溝香味,徐直唇間都是這種味道麽?


    突然間,他起身往另一處走去。他來元寶樓聽戲過,往後台的通道就隻有這一條。 他倒想看看是哪班子的人,竟敢在麵上畫上鳳凰紋。還有那奇異的樂曲居然在夢裏如此清楚……是哪裏有詭異?


    正好有一人自後台走出來,看見他就是一怔。"你怎麽……"口音似南臨又不是南臨,徐直說的,便是這個人的口音。


    "徐月班裏的?"


    "你認得出我們……"這人話才說一半,樂曲突地終止了,改以樂工戰曲密布,他臉色驟變。


    周文武立即察覺不妙,迅速轉頭一看,遠處台上的舞人紛紛跳了下來,自過膝的袖裏亮出鋒利匕首,就連樂工也自樂器裏取出武器,目標是台下的觀眾。


    ……這麽巧?在他離開徐直身邊沒多久,徐直就遇上了性命攸關的危險。


    他驀地想起在徐直書房裏發生的一切—


    隻要殺了徐直,她腦中的一切盡數毀去,就什麽都不存在了,哪怕誰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曾存在過!這個想法在第一時間躍入他本就多疑、以致容易胡思亂想的心底,緊跟著,他的胸口微地疼痛,再一迴頭,與他照麵的那人持著尖刀正刺進他的心口。


    徐直 !


    台上舞人持刀跳下來時,白華目瞪口呆,還在想"這也是奔仙的舞蹈之一嗎",她跟在徐直身邊多年,哪見過有人刺殺徐直,一直都是平平順順的,直到她看見鮮血自一名觀眾胸口噴湧而出後,她大叫一聲;"大姑娘!"酒壺滾落在地上,她拎起裙擺衝過去,眼前一切已然模糊,她眼裏隻正凝看著台上某個方向的徐直,她一整個將徐直撲倒在地,一深一淺的衣裙交融翻飛,兩人連滾數圈才止住。 徐直被她撞得頭暈腦脹,好一陣才恢複,她一把推開白華,撞坐起來,她掃過視野所及之處—顏三及時拿起沉重的矮幾隔開來人的刀鋒,元寶樓裏鬧哄哄地,人們不是爭相奔逃,就是奮起抵抗,離她最近的大門不知何時已被關上。


    與顏三一塊來的學士們正在狼狽防守時,一個晃眼,瞥見遠處跌坐在地的徐直,在那一刻,他們想到的不是自己的生死,齊聲大吼;"住手!她是徐直!是天下的徐直!不能殺!"殺了,就什麽也沒有了 !


    徐直留心到這些殺手沒有因此停滯,反倒讓幾人殺向這裏。顏三畢竟是一個人,正感到左支右絀時,幾名先前她眼生的學士不顧一切奔向這裏,協助顏三困住他們,其身手之利落,令徐直懷疑他們皆是學過殺人的手法,並且絕不是半吊子。


    ……真是學士?


    "大姑娘……"白華顫聲道。


    "光靠著幾人不夠,去找出路。"徐直冷靜說道。塗月班的殺手發覺這頭學士們武力值不低,好幾個人跟著改向而來,其中一名殺手竄過打鬥的學士,直往還不及爬起的徐直殺來。 一名眉清目秀的男子趁其不備出現在殺手身後,其身手出乎意料的矯捷且具有美感,他快狠準地奪取對方的匕首,利落地劃過咽喉一刀斃命。


    鮮血濺上他素色的衣衫。


    白華尚在傻眼時,他已過來單膝蹲點在徐直麵前。


    "大姑娘,是樂音。這首曲子可以激發他們的戰力。"這聲音好聽的不可思議,讓人完全無法想象他剛殺過人。


    徐直眼一亮,湊了過去,說道;"我以為是我看錯,你也看出來了?"這未免太近了點,雲卿不動聲色的往後退開點。"不,我是聽出來的。""你又是用聽得?"徐直想要追問他是怎麽個聽法,又聽他肅容道,"大姑娘可能自保?我要除去那些樂工,但眼下人手不夠,我得親自過去一試。""不必管我,你自去。"徐直毫不躊躇,鄭重地說道;"別損毀他們的樂器,我要它們。"雲卿的臉色有些古怪。


    白華慌亂地拉住他的衣袖,"不行!你得留下來保護大姑娘!我、我去好了,解決幾個人是很容易的……"徐直與雲卿轉向她片刻,又同時無視她,"你快去,我自會照顧自己。"雲卿正容道;"小人雲卿,大姑娘多保重。"他用力拉迴衣袖,迴身趁亂奔向台子的方向。


    徐直盯著他的背影,說道;"你別擔心他,他生存的機會比你大傷許多。""不、不是,我不是……"白華被徐直順手攙扶起來,隻想羞愧掩麵。遇上這種事,她該鎮定麵對,現在反而是徐直比她還要沉著。


    這世上誰都會遇上這種事,但絕不該是想。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她是天下的徐直啊!怎會有人想殺她?


    徐直見她站穩了,又推開她,不耐煩道;"去找防身的武器……去啊!你要跟著我,怎麽保護我?還是要我保護你?"徐直關注著場裏混亂廝殺的人群,同時掃過四周角落,果然一角有造型極端特別的油燈。 學士館裏的人各有討論之域,有的入戰術、禮樂、地礦等受人敬重;有的如柴米油鹽、首飾、燭燈等日常生活的則少有人關注;但在她眼裏都是同等感興趣,不管他們最後有沒有成為學士,學士館裏帶出來的新奇看法,首先會在西玄京師的民生裏應用,也因此近年西玄京師在天下各國漸有獨領風騷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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