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立廟號,茲事體大,薛國觀等人沒有注意審題。


    反而就該用哪個廟號,吵得不可開交。


    也讓楊承應在一旁,觀察出各個派係的情況。


    「飯也吃完啦,走再去見一見他們。」


    楊承應放下飯碗,起身,伸了個懶腰,走出大殿。


    從建極殿到文華殿有段路程,正好可以消化。


    他到的時候,舊臣們已經到齊了。


    楊承應剛落座,就聽薛國觀站出來道:「殿下,下官有話說。」


    「講!」


    「大行皇帝棄臣民而去,至今已有十餘日,而太子始終沒有找到蹤影。下官以為,太子尚未找到,如果找不到,需從旁係另尋血脈繼承大位。


    如果另尋旁係,則要根據新君世係再議大行皇帝廟號,不然一個不慎要重演世宗皇帝‘大議禮的舊事。


    因此,下官鬥膽提議暫不立廟號,隻議諡號。以諡號為大行皇帝發喪,等新君繼位,再議廟號。」


    他剛說完,舊臣們紛紛附議。


    楊承應知道是怎麽迴事,但沒有揭穿,而是問道:「你們對此事都沒有異議?」


    「沒有異議。」舊臣們異口同聲迴答。


    楊承應點頭:「那好吧。既然諸位都這麽說了,那就這樣辦。」


    最終,根據傳統慣例,將崇禎的諡號定為:欽天守道敏毅敦儉弘文襄武體仁致孝莊烈湣皇帝。


    明朝皇帝的諡號,別看字數很長,裏麵的門道也很多。


    譬如,明成祖朱棣,最開始的諡號是體天弘道高明廣運聖武神功純仁至孝文皇帝,廟號太宗。


    嘉靖給它改成,啟天弘道高明肇運聖武神功純仁至孝文皇帝,廟號成祖。


    開頭「體」和「啟」一字之差,謬之千裏。


    「體」是相承、繼承的意思,而「啟」則是開創的意思。


    廣運和肇運也一字之差,差別極大。


    廣運指的是拓展國運、延續正統之意;肇運則暗含開創國運、獨樹一幟之意。


    朱棣本意是繼承太祖大業,結果讓嘉靖改成了開創大業,這不坐實了朱棣反賊的身份。


    舊臣們給崇禎議定的諡號,同樣大有學問。


    欽天守道,一個「欽」、一個「守」,都指出崇禎是守成之君。


    此外,明朝皇帝的諡號開頭都是x天x道。


    敏毅/敦儉/弘文襄武/體仁致孝。


    其中x文x武,x仁x孝也是皇帝標配。


    如果沒有,就說明裏麵很有學問。


    最重要的是後麵三個字到五個字,比如朱棣的「文皇帝」,而崇禎的是莊烈湣皇帝。


    「莊」是美諡,比如楚莊王。


    「烈」是褒諡,如昭烈皇帝。


    「湣」就不那麽好了,暗示崇禎在位期間,國家多事。


    同時,凡是得到這個諡號的君主,多為亡國之君。如漢獻帝,晉湣帝等。


    楊承應看過之後,拍板決定就用這個諡號。


    舊臣們鬆了一口氣。


    馬上,他們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兒。


    楊承應端坐主位,說道:「看你們議定廟號和諡號頭頭是道,不用在合適的地方,可惜了。」


    眾人豎著耳朵聽。


    「這樣吧,老一點的去弘文館,將莊烈湣皇帝的起居錄,以及崇禎年間發生的事秉筆直書,寫成後給我看。」


    楊承應說道:「年輕一點的去翰林院,整理大明自開國以來的所有史書,為將來修史做準備。」


    修書!


    這不等於隻得了虛職。


    舊臣紛紛跪下,表示自己還年輕,還能發光發熱。


    楊承應瞬間變臉:「你們合起夥來突然換了一個說法,別以為我不知道原因。讓你們去修書,是我給你們最後的仁慈。


    告訴你們,如果你們他娘的連書都修不好,肆意刪改,或是心懷私心亂編,連他娘的站在這裏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聽著,修書是你們最後一次的表現機會。成功之日,我會根據你們日常的表現,重新委派職務。」


    「下官等遵命。」


    直到此時,薛國觀等人才意識到,來了一個比李自成恐怖一百倍的人物。


    李自成會肉身消滅你,而楊承應卻是在精神上折磨你,讓你生不如死。


    如果你想要活著,想要光彩的活著,就得使出吃奶的力氣展示自己的才幹。


    以前練就的一身登峰造極的「混子功」,不僅排不上用場,還會害了自己。


    「陳名夏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楊承應舒了一口氣,說道:「另外,告訴那些沒來的人,不是我忘記請了,而是他們不配來。


    跪一會兒就裝暈倒、偷吃食物,差一點還不吃,還要吃好的,甚至有人跑到青樓。


    這些人以後不用來了。不僅不用來,等著吧,等我騰出手來核查他們的劣跡,一一治罪。」


    噔噔咚!


    舊臣們心裏一個咯噔,還以為是把殿下架在火上烤,沒想到反而讓殿下把底細看穿,在心目中把當日的表現劃出三六九等。


    不少人懊悔不已,要是當時再堅持一會兒就好了。


    像黨崇雅那樣,該多好啊。


    轉念一想,自己當日表現還行,不行的連來的資格都沒有,瞬間還有些得意。


    陳名夏看著眾人的精彩表情,就知道,輸的一敗塗地。


    舊臣們都退下,隻剩下陳名夏在場。


    楊承應道:「你知道我為什麽單獨留下你嗎?」


    「知道。」陳名夏迴答,「是下官把‘廟號的秘密說出去。」


    「你後悔說出去嗎?」


    「開弓沒有迴頭箭,下官不後悔。」


    「很好。你過關了,即日起,掛吏部主事銜,到吏部學習。」


    「臣謝殿下隆恩。」陳名夏激動地要跪下磕頭。


    吏部啊!那可不是誰都能去的。


    尤其是新政權的吏部,這就意味著接納了你。


    「別急著跪!」楊承應抬手阻止,「你先迴答我,你猜我為什麽讓你到吏部學習嗎?」


    「臣知道。」陳名夏抱拳。


    「哦?說說看,不用怕。」


    「如果臣沒有對薛國觀等提起立廟號的秘密,而是當眾對殿下說出來,那臣就不會有機會去吏部。」


    「不錯。」


    「臣提醒了薛國觀,等於臣在他們那裏有了一份人情。臣到吏部聽用,也給了他們東山再起的希望。」


    「很對。」


    「殿下派臣去吏部,其實是熟悉新製,並順便觀察舊臣,從中選拔合適的人推薦到合適的職位。」


    「希望你珍惜這次來之不易的機會,不要讓我失望。」


    聽了這話,陳名夏一頭磕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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