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五十年,與下天之住人相比,猶如一場夢境。


    一生享盡,豈有不滅之道理。


    由於織田信長的影響,“人間五十年”這個片段的知名度已經遠超《敦盛》本篇。


    這段幸若舞是如此的精彩,但隻有楊承應完全在用心欣賞。


    無論是藩主宗義成,還是筆頭家老柳川調信的心思都不在這上頭。


    他們在等待著楊承應的開口。


    主公搞得這麽緊張,他們麾下的家臣也十分緊張。


    不少人甚至右手都握在刀把上,隨時準備慷慨赴死。


    楊承應之所以一直不開口,就是要施加這種無形的壓力。


    等著,對方穩不住情緒先開口,他就掌握了主動權。


    年輕的宗義成和柳川調興都有點坐不住。


    前者頻頻看向外交僧規伯玄方,後者望向自己的祖父。


    作為祖父,柳川調興完全能控製住情緒,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而作為手下的規伯玄方,卻不能無視主公的催促。


    等一段幸若舞結束,下一段上來之前,規伯玄方抓住時機。


    他微微躬了躬身,沉聲道:“閣下遠道而來,如果隻為做生意,我等歡迎之至。然而今日赴宴,閣下卻帶這麽多甲士,這又是為什麽?”


    “你們別誤會,我出門在外習慣帶這麽多護衛,以防不測。”


    楊承應淡定的喝了一口酒,繼續道:“如果你們覺得不適應,那我讓他們在門外等著好啦。”


    說罷,向帶隊的祖澤潤使了個眼色。


    祖澤潤點了點頭,帶著祖可法等祖家子弟及親衛,離開了宴席,真就在門外守著。


    宗義成麾下的家臣們暗暗鬆了一口氣,手都離開了刀把。


    真要拚殺,看對方個個身強體壯,己方不一定是對手。


    楊承應麾下親衛一走,無形的壓力瞬間消散,宗義成大口地唿吸。


    片刻後,他穩住了情緒,說道:“閣下有話隻管講,我們合作這麽些年,也算是半個熟人,沒什麽話不能談的。”


    楊承應卻沒有說話,隻是看了眼坐在席上的宗家的家臣們。


    宗義成會意,向宗智順使了個眼色。


    宗智順讓家臣們都離開。


    柳川調信也讓手下跟著離開。


    沒了能劇或幸若舞,少了那麽多的人,現場不僅空出來,還安靜下來。


    隻有火把仍然劈裏啪啦的響著。


    “現在可以說了吧。”宗義成開始失去耐心。


    “我聽說,閣下和柳川家矛盾很大!”


    楊承應開門見山道,“我此來,是為了化解你們這段矛盾。”


    此話一出,不隻是宗義成倍感吃驚,連宗智順和規伯玄方也大吃一驚。


    他們前麵商量過各種方案,唯獨沒想到楊承應會做“和事佬”。


    “我與柳川家沒有任何矛盾,不需要閣下多此一舉。”


    宗義成非常自然的迴答道。


    身為主上,和臣下之間的矛盾算矛盾嗎?


    就算有,也輪不到外人來插手此事。


    楊承應笑了:“這裏沒有外人,我直話直說。幕府統治日漸穩固,你們必須思考退身之策,以免被幕府找到機會插手內務。”


    “你這是危言聳聽,我按照你上次說的,已經和鬆浦家取得聯係,彼此照應。”


    宗義成顯然不信。


    鬆浦家的平戶藩壟斷與荷蘭的貿易,軍事實力強大。


    自己和他秘密結盟,守望相助。


    “請問自應仁之亂至今,有過牢不可破的聯盟嗎?”楊承應一針見血。


    直接把宗義成等人問住了。


    “下克上”是一股風,最大的風是農民出身的豐臣秀吉成為關白,統帥倭國。


    連主上和臣下的關係都不牢靠,何況藩與藩之間呢。


    誰也沒有勇氣對抗幕府。


    楊承應道:“幕府是因為力量不夠才沒管你們,你們雙方這麽鬧,遲早有一天驚動幕府。到時候對朝貿易被剝奪,你、我、他都討不到好,值得嗎?”


    “那,你是什麽意思?”宗義成問。


    “很簡單,咱們三七分賬,我拿三成,你們分七成。”


    楊承應說道:“包括柳川氏在內,大家都賺到錢了,自然沒啥矛盾了。”


    讓主上和臣下分賬,主上的威嚴何在!


    宗義成的臉色頓時鐵青:“閣下的主意,我斷不能接受!”


    “宗殿,我祖孫三代輔佐宗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柳川調興到底是忍不住了,“憑什麽讓我們守著清貧的日子,而你和你的親族賺得盆滿缽滿。”


    “主上就是主上,臣下隻能是臣下。”


    論資格,不需要宗義成與柳川調興對話,因此出來的是宗智順。


    “如果你們膽敢以下犯上,我刀下必不留情。”


    宗智順說完,右手按在刀把上。


    “難道我會怕你。”柳川調興也握住刀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砰!


    楊承應把酒碟放在桌上,聲音不大,卻驚動了劍拔弩張的二人。


    兩人對他很忌憚,各自鬆開握刀把的手,迴到座位上坐正。


    “看到了吧,這就是矛盾。”


    楊承應淡定地笑道:“如果你們這麽鬧下去,隻會便宜了幕府,為什麽不各自退一步海闊天空呢?”


    “你這話是存心亂我主臣之道。”宗義成不服。


    “當主上要有主上的氣度,當臣下要有臣下的風骨。”


    楊承應反駁他:“如果主上不像個主上,臣下還怎麽做個臣下。當年,足利幕府不就是因為六代將軍足利義教隨意剝奪他人領地,招致殺身之禍。


    幕府將軍尚且因為領地而遭此橫禍,何況你隻是對馬藩的藩主,上頭還有如日中天的德川幕府。”


    宗義成被逼得無法可說。


    這段曆史,他還是多少知道一些。


    規伯玄方看主上被說得啞口無言,趕緊出來維護:“說到幕府,就算官司鬧到幕府那裏,最終隻會判柳川氏失德。


    因為主上和臣下必須遵守上下級規矩,這是幕府的規矩!”


    “那麽,你們的代價是什麽呢?”楊承應反問,“尤其是你,你和你師父幾次篡改國書,欺上瞞下。”


    規伯玄方臉色微變。


    楊承應趁熱打鐵:“還有宗家,徹底被納入幕府管理,在你們身上的特殊權力也會都沒有了。關於這一點,平戶藩的例子就在眼前。”


    宗義成倒吸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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