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州指揮使司,正堂。


    楊承應表情嚴肅的端坐在主位,注視著站在眼前的青年文士。


    因過早的成為鑲紅旗奴隸,文士已經剃了頭,搭配著一身大明衣冠,有種說不出的別扭。


    麵對楊承應的目光,對方卻坦然處之。


    “你這身衣服珍藏多久?”


    楊承應看到對方的衣服掉了色,合理猜測這應該是壓箱底。


    文士坦然道:“自萬曆四十六年開始,我便把這一套衣冠偷偷藏著,直到今日才穿出來。”


    “你穿成這樣,莫非是早知道我有意招攬你到我的麾下?”


    “是也。”


    “哦?你怎麽看出來的?”


    “我一個無名小卒,身份不過是孫將軍的文書,若是為了文告之事,將軍斷然不會親自接見。”


    果然有些本事!


    楊承應欣賞的看著文士,心想,這人似乎和寧完我很像,都不是傳統士大夫,又似乎有不同。


    文士不是別人,正是範文程。


    曆史上,範文程和寧完我本來就是兩種類型的人,一種是帶點傳統士大夫氣息的謀略家,而寧完我則是徹頭徹尾的“賭徒”。


    “你這麽主動,是奴酋對你不好嗎?”


    楊承應故意問道。


    “不錯,奴酋隻把我當成抄書、寫字的先生,龔|正陸之流。”


    範文程迴答的很坦率。


    龔|正陸是努爾哈赤時期,教包括皇太極在內的皇子的文人。


    除了識文斷字,沒啥水平,後來因為犯事被努爾哈赤殺了。


    “孟子曾說過: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心腹;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範文程淡笑說道:“奴酋沒什麽好留戀的,所以投靠將軍。”


    楊承應聽了,哈哈大笑。


    沒想到,範文程還有這一麵。


    快人快語,令人感到痛快。


    楊承應立刻起身,拉著範文程的手,輕拍他的手背:


    “你說的,正是我想的。痛快!”


    說罷,拉著他去後堂。


    後堂裏,楊承應與範文程分賓主入座。


    在楊承應的招唿下,侍女奉上了兩碗茗茶。


    “先生,請用茶!”


    “多謝將軍。”


    範文程端起精致的茶碗,用蓋子輕輕撥走茶末,吹了口氣,淺淺地飲了一口香茶,而後非常享受地閉上雙眼。


    片刻後,範文程睜開眼睛,歎道:“茶香醇厚,餘味悠長。好茶!我已經許久沒喝到這麽好的茶,是從江南送來的?”


    “正是。我軍中主管火器的孫先生,是江南人士,喝不慣北方的茶,經常派人從江南運茶來遼東。”


    楊承應笑著介紹了茶葉來源。


    “火器?將軍在鑄造火器?”


    範文程很明顯對茶興趣有限,但對於火器很感興趣。


    “不瞞先生,我已經準備自己製作一批火器。”


    楊承應刻意不提紅夷大炮,因為還不到掏心掏肺的時候。


    “將軍果然眼光獨到,火器隻要製作精良,能大展神威。”


    “哈哈……先生過譽了。”


    又客套幾句,楊承應把話題切到這次遷百姓南下的事。


    “我打算把蓋州百姓全部遷到金州,先生以為如何?”


    “將軍為什麽要遷百姓?”


    範文程反問。


    “以我的兵力,無法長期占領隻能撤退。我擔心在我走後,無論是明軍,還是奴兵重新占領,都會趁機劫掠百姓。”


    楊承應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


    在古代,“軍紀”是一件很苛責的事。甚至殺良冒功、劫掠百姓都算是小兒科。


    自己沒本事長期占領,可也不想百姓因此受到傷害,所以選擇了遷徙這條路。當然,順便擴充一下金州的人力。


    還能把金州的地盤向北慢慢延伸。


    範文程卻搖頭道:“將軍這樣做的確出於善心,就怕大多百姓不肯隨你前往。”


    “哦?為什麽?”


    楊承應很好奇。


    “蓋州毗鄰遼西,蓋州被收複,他們可以逃迴遼西。去了金州遠離故土不說,還可能遭遇歧視。”


    範文程認真分析道:“將軍真為百姓著想,最好還是給他們一條選擇的路,而不是強行全部南遷。”


    其實,楊承應沒有強行全部南遷的意思。


    聽了範文程的話,楊承應思索片刻,便道:“就按照先生說的去做。”


    這麽多百姓既然眷戀故土,倘若把他們強行南遷,會產生很多的矛盾,好事辦成壞事。


    任他們自便,也符合自己一貫的行事風格。


    然而,楊承應剛把這消息告訴麾下將領,卻遭到集體反對。


    鮑承先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將軍太仁慈!如果不強行南遷,他們一個都不會跟將軍走。等到奴酋來,或者是明軍來,他們再也走不了。”


    “老鮑的話,我深表讚同。”孫得功出聲附和。


    聽他們話裏的意思,“走不了”很可能是物理上的。


    雖然欣喜鮑承先和孫得功的適應,楊承應還是決定堅持自己的主張。


    “蓋州百姓大多是從遼西來,扶老攜幼來蓋州已不容易,怎會願意隨我去更遠的金州。”


    楊承應說道:“還是依照範先生所言,任他們選擇。”


    一聽這話,鮑承先頓時急了:“將軍遷百姓是為了充實金州的實力,就應該強行南遷。”


    “自願的事,怎麽能強行。”楊承應不同意。


    鮑承先苦笑道:“將軍覺得我們心狠,我覺得將軍不了解奴酋的手段。”


    “嗯?”楊承應眉頭微皺,“這話怎麽說?”


    “將軍離開後,如果明軍不來,而是奴酋來的話。奴酋一定會大開殺戒,把蓋州變成廢土。”


    鮑承先歎氣道。


    聽到這話,楊承應整個人都震撼了。


    這時,他才想起努爾哈赤統治遼東時期有一個重要特點,不重視文人和百姓,隻重視士兵。


    還有奉行“賊不走空”原則,守不住的城池,就要帶走有價值的東西。


    比起範文程,鮑承先和孫得功是既待過明軍,又待過後金,可太清楚他們是什麽玩意兒。


    畢竟他們曾經也是一份子。


    “先生,請代我寫一份通告!”


    楊承應對範文程道:“著蓋州百姓於兩日內收拾家當,第三日隨金州軍南下,一戶不許遺漏。”


    就讓天下不滿都衝我一個人來吧。


    “遵命。”


    範文程抱拳道。


    他沒有因為楊承應不采納自己的建議而不滿,反而看出楊承應敢於擔當的氣魄,由衷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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