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唿唿,吹打著熊廷弼布滿滄桑的臉龐。


    鬢角又添了幾縷白發。


    五十三歲的熊廷弼,望著茫茫大海,心裏有一種著陸前的不安。


    遼事糜爛至此,誰能力挽狂瀾!


    “大人,怎麽站在甲板上吹風啊?”


    方震孺登上甲板,望見熊廷弼佇立在寒風中,信步走了過來。


    熊廷弼聞聲,轉過身來,說道:“不知道為什麽,本經略越是靠近旅順港,心裏越是忐忑不安。”


    “不安?”


    方震孺感到奇怪。


    隻有見比自己大的人物會緊張不安,沒聽說過見比自己低的人物會這樣。


    今天是頭一迴。


    “是啊。”


    熊廷弼歎息道:“楊承應到底是個什麽人物?他能做好三方中的一方嗎?我都非常懷疑。”


    “能力沒有問題。”方震孺很肯定地說道,“就是太肆意妄為,有一種不服管教的缺陷。”


    這是熊廷弼第n次聽方震孺說這話。


    言語裏,有一種異常謹慎的小心,似乎是為了保護楊承應。


    真是非常奇怪。


    不久,旅順港出現在眼前。


    與前線局勢緊張完全不同,船隻進進出出。


    不斷有貨船在那裏停靠,卸貨、起貨再離開。


    一派繁榮。


    熊廷弼所在的大船,快要靠近旅順港,立刻遇到數艘戰艦從港口駛出,給他們開出一條道路。


    “水師統帥是誰?”熊廷弼好奇地問。


    “是登萊副總兵沈有容的親族——沈得功。”


    新任登萊巡撫袁可立,在熊廷弼的身後,小聲說道。


    “哦。”


    熊廷弼嘴上隻應了一聲,心裏卻掀起驚濤駭浪。


    按道理說,身為水師統帥,應該聽登萊巡撫的調遣。然而,水師居然擺開了迎接的陣勢,這說明水師已經落入楊承應的掌握。


    沈得功還是沈有容的親族,居然也能這樣啊!


    懷揣著震驚的心,熊廷弼的船駛入港口。


    看到大船,鼓樂立刻響起。


    羅三傑站在最前麵,率領著名義上的金州衛各將迎接熊廷弼。


    楊承應這次站在眾將之中。


    木板放下,熊廷弼率領隨行眾人從船上走了下來。


    “末將李平胡率麾下眾將,恭迎遼東經略熊大人。”


    羅三傑恭敬的說道。


    熊廷弼掃了一眼羅三傑,問道:“楊承應在哪裏?”


    聽到熊廷弼提到自己的名字,楊承應越眾而出。


    “經略大人,草民在。”


    楊承應在名義上沒有朝廷授予的職位。


    熊廷弼上下打量了一下,見楊承應相貌堂堂、站姿筆直,忍不住讚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謝熊經略誇獎。”楊承應恭敬的道。


    熊廷弼一抬手,隨行的官員站了出來。


    “楊承應接旨。”


    “臣楊承應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等官員念完冗長的聖旨,楊承應眼珠一轉,發現這是朝廷的陰謀。


    聖旨裏,授自己正千戶世襲,充任金州衛守備。


    看似是朝廷對自己的功績的認可,卻是有意把自己納入朝廷之掌握。


    如果這次接旨,就完全是朝廷的臣屬,失去了以前的自由。


    下次來一紙調令,自己是不是也要遵守呢?不遵守,就違背了自己的身份。


    “千戶,接旨吧。”


    官員念完,說道。


    楊承應磕了一個頭,說道:“請恕微臣無禮,金州衛能屢次大捷,全靠全體將士用命。而今奴酋在北,虎視眈眈。求朝廷先把首級軍功賞賜發下,微臣再接旨。”


    用這個借口,化解未來的隱患。


    熊廷弼眉頭一皺,心說,好快的反應啊。


    原來熊廷弼真有意埋下伏筆,等楊承應接旨之後,將來把他調離金州衛,前往遼西任職。


    鈍刀子割肉,慢慢來。


    沒想到被楊承應一眼看出來了。


    “楊千戶,這是朝廷的旨意,你不可違抗旨意。”


    熊廷弼一臉嚴肅地道:“至於軍功賞賜,朝廷不會忘記的。”


    好幾百顆首級,朝廷暫時拿不出那麽多的錢賞賜。還得等皇帝拿內帑,才能夠支付了。


    因此熊廷弼隻能這樣說。


    楊承應聽出破綻,含淚磕頭道:“將士寒雪用命,至今沒有撫恤,但凡有感情都於心不忍,何況我哉!”


    說罷,磕頭在地。


    意思是不會接受旨意。


    果然棘手!


    熊廷弼下意識的看了眼方震孺,體會到了他以前話裏的真意。


    接著,眾將都跪了下來,懇求朝廷把軍功賞賜兌現。


    熊廷弼一下子被架在火上烤,隻好道:“既然你這樣想,那就等賞賜兌現之後再接旨吧。”


    “多謝。”


    楊承應臉上悲傷,心裏卻在想,嘿嘿……下次再說。


    起身後,楊承應一抬手,眾將讓開了道路。


    熊廷弼也很明白情況,領著眾人沿著讓開的道路往前。


    隨著大明和朝|鮮的貿易越來越紅火,再加上楊承應和登萊的貿易,旅順港開始出現複蘇的狀態。


    不少荒廢的地方,也開始出現修複的跡象。


    一座座全新的建築也出現。


    忙碌的人們見到熊廷弼等人躬身行禮,隨後忙自己手頭的事。


    欣欣向榮的景象,讓這些跟隨熊廷弼來遼東的大員都以為自己到了登萊。


    “楊老弟,你治理地方頗有政績。”


    連熊廷弼也對此讚歎。


    “謝大人的誇獎。”


    楊承應依舊表現得很謙虛。


    “你這是怎麽辦到?”


    “迴大人的話,屬下把因戰亂和饑荒而家庭破碎的老弱婦孺都集合起來,把從江南采購紡織機器提供給他們,織出來的布匹銷往朝|鮮和倭國。”


    “意思是鼓勵商業,是吧?”


    熊廷弼這句話,引起了楊承應的警覺。


    明代乃至整個古代的基本國策,重農抑商。自己鼓勵商業,不是違背了祖製!


    楊承應迴道:“不算是,隻是給可憐的百姓生存的機會。以屬下目前的能力,也隻能做到這一步。”


    “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非常不容易。”熊廷弼由衷讚道。


    楊承應聽出來了,微笑的點頭迴應。


    眼看要到旅順港的館驛,忽然麵前出現一堆人。


    他們頭上裹著白布,高高的舉起一方白布,字是紅色。


    內容:楊承應目無王法,草菅人命!


    沒有標點符號,逗號前麵的是一排,後麵的四個字在第二排。


    眾人無不錯愕,無不有意無意的看向楊承應。


    卻發現他非常的淡定,仿佛與自己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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