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 在場幾家涉事的主兒都變了臉色, 秦家惡狠狠地瞪了蕭家父子一眼,又拿眼刀子朝蕭皇後千萬萬剮了好幾遍。

    自從前陣子曝露蠻青懷了龍子以後, 宮裏就有傳蕭皇後意欲替她家翻案。翻案的事雖然沒有正式頒令,但在朝中隱隱已有不小的風聲,幾度秦家找蕭家鬧過。剛開始蕭家還多多少少表露過幾分誠意, 後來竟就幹脆裝啞失聲,眼下秦海琛是看明白了, 今日整這麽一大出戲分明是姓蕭的一大家子合夥算計他們秦家了!這不僅是要把秦家往水深火熱裏拉, 還要秦家斷子絕孫呢!

    眼看蠻青的刀往魏雲澍脖子勒緊幾分, 秦海琛看得心都碎了,偏偏又不敢出聲,倒不是怕了,而是擔心自己一旦站出來表明身份,這瘋婆子不得更瘋?

    “原來還有這種事。”

    不緊不慢, 看熱鬧從來不嫌事大,太子負手嘖聲:“方才孤聽她竟指稱二皇子乃仇家之子,心道此女莫不是要與皇家為敵不成……沒成想原來說的是秦家。”

    太子揚手側身,指往身後跟來的一屁股大臣:“既然如此, 那便讓秦家人出來說說這到底是什麽事。”

    也不知是眾臣心知太子眼瞎,還是憂心傷及無辜, 秦海琛聞言還想往人群裏縮, 三下五除二就被周遭一幹同僚給擠了出來。

    蠻青立刻雙眼泛光, 裏麵閃閃著吃|人的光:“我認得你, 你是二皇子的娘舅,你是秦家當家家主!”

    秦海琛沒來得及咬牙切齒,先被她眼裏殺人的芒光刺得背脊寒涼:“姑娘有話好好說……”

    “沒有什麽好說的!五年前我爹受命出任黜陟使遠赴長州,當地知州□□斂財欺壓百姓,我爹看不過眼意欲向上舉報,當地知州為求自保竟聯合京官打壓我爹,按置名目陷他不義,生生逼得我爹投訴無門,舉家落獄滿門發配!”

    “我阮府滿門百餘人口,死在牢裏的、離鄉顛沛的數不勝數!昔日族中姐妹不是淪落青樓,便是忍辱負重為奴為婢!要不是我入了皇宮,要不是我這些年拚命查探,還想不來當地知州竟與你秦家有遠親,而當年他們聯合的京官正是你們秦府老爺!”蠻青眼裏的寒光轉變成怨怒的戾意:“就憑你們隻手遮天粉飾太平,這魏朝的天下儼然已經沒有王法綱常,我們一家死得冤了!”

    兩行濕淚潸然滑落,說到動情之處,隻見蠻青滿身蒼夷,竟是說不出的心酸苦楚。

    可換到秦海琛的立場,被當著上司與所有同僚的麵揭了舊疤,該死的是這舊疤還是能夠危及性命的致命毒瘤,當場臉都綠了。偏生這時候太子哼笑一聲,冷惻惻地說:“誣陷朝廷命官,可論處死罪。”

    這話也不知是說給蠻青聽的,還是說給秦海琛聽的,一語雙關得把秦海琛聽得更難受了,他勉強擠出一句話道:“太子殿下,此事可查,但無憑無據,臣不能認罪。”

    “言之有理,此事可查,但無憑無據,絕不可輕斷論處。”終於有幾位大臣附議跟著說了句公道話,雖說幫腔的心中也是忐忑,畢竟今日鬧這麽一出大龍鳳,誰都看出來這是要逼秦家死,隻不知要他死的是蕭家還是太子了。

    “是嗎?”太子兩手環胸,手掌搭在彎臂上,指腹點了一下又一下,挑眉說:“不知皇後怎麽看?”

    皇後沒想到他竟會反過來問自己。別的大臣不知道,她卻是心知今日之事絕非自己安排的,隻不知太子繞了一圈又繞迴她身上,又是打的什麽主意:“既是有冤,必然要查。”

    秦海琛眸色一深,握拳暗恨。左右蕭皇後意欲翻案早有風聲,方才那瘋女人親口承認皇後私下對她種種許諾,此事就算不是蕭家自主安排的,也必然與蕭皇後脫不了幹係。

    萬幸早前有所風聲,他已經暗中將手底全部抹過一遍,就算殘存蛛絲馬跡,也未必能夠掰得倒他……

    隻是經此一鬧,秦蕭兩家算是徹底扯掰,決裂得不能再裂了。蕭老太師的臉色並不好看,這事雖不能完全扯到蕭家頭上,但這事卻是實打實把他們蕭家扯到了明麵上挨揍,偏偏他們吃定啞巴虧,還不能反駁。

    太子聽罷,籲了一聲:“查,自是要查。可大理寺近來辦事效率太差,就說武安侯命案查這麽久也沒查個利索,那麽久遠的冤情也不知要查到什麽時候。”

    這話說的,當場把大理寺卿逼得羞愧抬不起頭。

    然太子話峰一轉,朝向蠻青:“既然你敢如此篤定指向秦家,說明手裏必然已經握得有力憑據。如此你便盡管拿出,隻要確為實證,孤必還你一個公道。”

    聞言,原本心存僥幸的秦海琛神色微變,被挾持在手一聲不吭的魏雲澍看在眼裏,隱隱也察覺出恐有不利。

    他在太子帶人趕到現場之後默不作聲,事實證明今日之事很明顯是針對秦家,太子不會毫無緣由這般大動作地發難,同時他也清楚太子不可能與皇後聯合。此時太子將誘餌拋出,魏雲澍想到紫衣拉走他時說過的話,太子早有圖謀,設局在此,是否說明在這後麵還有後招?

    急亂之際,魏雲澍注意到蠻青抓刀的手微不可察地顫抖著,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是顫抖的:“有,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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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

    魏雲澍眸色陰暗,他緊咬牙關,脖子一伸——當所有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在即將道出秦家罪證的蠻青之時,無人注意到魏雲澍的脖子朝刀鋒欺去,他慘叫一聲,牽迴所有人的目光,血泊飛濺。

    這時蠻青方怔然低首,隻見鮮紅的血色沾染她的手指與刀尖,血自魏雲澍脖子傷口爭先恐後溢湧而出。

    一時間宮人的尖叫,亂套的大臣令場麵一度失秩。秦海琛唿喚的聲音嘶心裂肺,不知是誰率先撲出去拯救二皇子,無數宮人迎風撲救,精神恍惚身體孱弱的的蠻青敵擋不住,很快有人將魏雲澍護了下來,早在一旁待命的太醫令攜同下屬太醫忙不迭擁前護他脖脈。

    富貴帶著幾名宮人護著太子湊近觀察,所有人的注意力還沒來得及往魏雲澍的傷口集中。混亂之中再次有人驚聲大唿,迴首之際,隻見圍困蠻青的宮人落慌四散,而蠻青倒臥在地麵上,身體輕輕痙攣抽搐,在她腹下的位置逐漸湧流出大量鮮血,將冰冷的地麵一點點染紅。

    彼時還有力氣挾持傷害二皇子的蠻青突然倒在血泊當中,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的所有人都懵了。這還是場上幾位太醫最先反應過來,兩名太醫撥開人群將倒在地上的蠻青翻過身來,原本用以挾持人質的那柄兇器赫然插在她的心口肺部,而蠻青隨著幾下短促的抽息,終於在無數道視線之中,斷了唿吸。

    現場陷入一片死寂,隻有正在將蠻青翻轉身子的太醫按住人中試圖搶救的聲音,可惜利刃刺中的是致命要害,再世華陀也救不迴來。

    “死了?”

    得到蠻青死訊的太子在富貴的攙扶之下定了定神,明明蒙住了眼睛,也明知道他雙眼失明,可在場所有人仿佛透過那片蒙紗感受到太子死亡視線的冷厲,不敢抬頭。

    太子麵無表情:“死得還挺及時。”

    輕飄飄的一句話剜在秦海琛的心頭,他臉色極其難看,顫巍巍的雙手一揖要拜:“臣——”

    “廢話少說。”可惜太子生生打斷,令秦海琛僵住了半跪不跪之姿,“富貴,你去協助大理寺卿清點一下,看看方才撲出去的都是哪些人。”

    聞言,皇後乃至在場眾臣都明白了太子什麽意思。

    方才場麵一度混亂,但可能很清晰地分撥出兩撥人。一撥畏事惜命隻顧自保,六部九卿兩位太師一位首輔都沒動,躲得遠遠可利索了;剩下的多半都是護主的宮娥太監,就算隨行來了一小撥,可這裏是飛鳳宮,占據大半數的還是飛鳳宮裏的下人。

    秦海琛有趁亂殺人的動機,可他沒有動手的機會。皇後沒有動作,可她有十足的動手機會。

    太子這出,到底還是針對皇後的。

    大理寺卿不愧是本職出身,不稍多時便與富貴配合完成清點人員,迴稟太子,全是飛鳳宮的人。

    太子哈了一聲,來迴渡步。在場眾臣不禁摒息,蕭皇後唇色淺白,麵上的冷色已經徹底蓋過了一國之母應有的端莊得體。

    “看來這事善了不得。”這迴太子誰也不點,他偏頭抬起下巴,卻是點了個自始至終不吱一聲的張宰輔:“張大人,你說這事應該如何處置?”

    被點名的張宰輔明顯一愣,不過他慣常喜怒不形於色,恭謹出列:“迴稟殿下,涉及後宮,本不應由外朝接辦,但此事涉及外臣冤案,依臣之見,不如先將嫌疑人等通通拿下交由刑部一一盤審,再則涉事官員一概不得幹預案事,由大理寺卿接管……方才這位姑娘既然提到秦家,恐怕接下來的日子還要秦大人多多配合。”

    秦海琛憋了一肚子氣,這時候也隻能打碎牙齒繼續往迴咽。

    “不止。”

    太子適時插話:“流英投毒,涉事者有關二皇子,也關皇後,一並查了。”

    蕭家人聞言色變,蕭誠忍不住說:“阮家有冤分明是秦家作亂,那女官投毒也是認了二皇子指使!你要動皇後,豈非包藏禍心!”

    蕭老太師眉頭一擰,暗暗拽住兒子的袖口。

    被他頂撞,太子不怒反笑:“依你所言,皇後何其無辜?”

    蕭誠還要反辯,被蕭老太師緊緊攥住。

    蕭皇後幽幽側目,看向太子的那一眼,也不知是否湊巧,仿佛能夠視物般太子偏過來,與她對個正著。太子斂去笑意,一點一點冷下來:“是否真的無辜,不若得查出來了,你再與孤算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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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沫飛濺的二皇子表示:我覺得我還可以再描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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