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叫好之聲,女子稍稍分神,差些讓一柄斜裏疾出的大刀砍中,一個翻滾狼狽避開,金鞭不攻敵人,反而擋住使雙刀那名小姑娘的腰肢,大聲喝道:「阿妹走!」


    「不!」小姑娘急喊,身子卻讓金鞭帶起飛至半空,「阿姊--」


    「快走!」金鞭再下,捆住一名漢子拋將上去。


    此際千鈞一發不容多辯,小姑娘咬唇蹙眉,頭一甩,將飛來的黑衣人當作跳板,在空中借力使力,竄出了圍困,小小身子落入丈外遠的江中不見蹤影。


    那名被擲飛的黑衣人早不知所措,接著背部又受小姑娘一蹬,身軀便如同斷線紙鳶朝容燦這方疾撲過來,眼見龐大軀幹就要跌落甲板,一雙厚掌忽地托住他的頸後與腰綁,跟著勁力一吐,硬生生幫他旋正身體、頭上腳下的落在船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說實話,容燦全然不想介入眼前的麻煩,但也不能任由這百來斤重的漢子撞爛自個兒的坐船,如今出手助他,皆是以本身立場做為考量,可此番舉動落在女子眼底便自然起了誤會。


    棄守烏篷船,女子忽地躍上水麵,落了水在江上載浮載沉的黑衣人提供了最佳的施力點,她雙腳踩點,眨眼間,身形輕飄飄落在容燦的船頭,金鞭亦隨之祭出。


    「姑娘--」情況急轉直下,容燦無法多做解釋,長腿迅捷而出踢偏了軟鞭,避開第一波攻擊。


    見他動作利落瀟灑,女子好似有些訝異,咦地一聲,忽又喝道:「吃我一鞭。」


    沒想到她這招是聲東擊西,鞭子在半空轉向,朝那個書生裝扮,瞧起來最弱質、最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子擊去。


    「莫傷我兄弟。」


    鞭梢恰奔至宋玉郎俊到姥姥家的臉龐前,容燦的長腿已然踢到,隻聞颼颼清響,女子連續打出八鞭,皆教他一鼓作氣擋將下來,但見對方招招狠辣,下手不留餘地,容燦心中愕然,濃眉不由得皺折。


    見當家的鬥她不下,船上兄弟全操起家夥,哇哇大叫卻不知如何是好,畢竟一群大男人圍攻一個小女子,此事若傳了出去,漕幫也甭在江湖上混了。


    「姑娘且慢,請聽在下一言。」啪地厲響,幹脆清冽,金鞭捆住客燦單邊護腕,他腕底一沉,赤手擒住鞭梢,雖奪不下她的武器,亦不讓對方抽迴。


    雙方動作一止,容燦這才瞧清楚那女子的模樣--


    她衣為白底,青裙及膝,胸前、袖口和衣角處繡上了耀眼斑爛的色彩,一圈圈燦亮奪目的滾邊,刺出神秘的花草紋路,小腿肚纏著七彩顏色的綁巾,雙足穿著一雙勾角花鞋,瞧她裝束,絕非漢家女子。


    鵝蛋臉龐輪廓鮮明,肌膚如蜜,雙眉細且長,鼻梁挺秀,兩邊各戴著一隻腕大的耳環。她立在船頭,手上扯緊長鞭,視線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容燦,薄抿著桃紅般的唇,眼波流轉,既豔又媚,臉上竟瞧不出半分怒氣。


    張胡子說對了,這女子的確是個標致的娃兒,不僅標致,而是美得過火。


    「美人……是大美人……大大的美人……」羅伯特軟軟歎了一句中國話,藍眼睛瞪得直勾勾的,跟著口中念念有詞,嘰哩咕嚕地也不知說些什麽。


    女子的美眸朝羅伯特睞了睞,櫻唇微微上揚,聽聞旁人讚她貌美,她不覺對方無禮,反而心下歡喜。接著,她將視線調迴,同樣直勾勾地瞪住抓緊軟鞭另一頭的男子,咯咯一笑,那張嬌顏更增光彩,美得連天邊的霞雲都要失色。


    「你功夫好得很、生得很俊呢。你也覺得我美嗎?」


    她的聲音軟軟膩膩,十分悅耳,但此話一出,卻是教人錯愕。漢族女子受禮教約束,男女之間授受不親,好人家的姑娘若主動與男子攀談便已危及名節,又怎會話及這等問題?饒是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容燦一時間也不知何以對應。


    「你怎地不說話?你覺得我不美嗎?」她問得柔膩直接,見容燦遲遲不答,美眸微微一沉,殺意陡現。


    「美就美,不美就不美,三哥,你就痛快迴答人家吧。」宋玉郎書扇半掩麵,藏在扇後的嘴快笑咧到耳根後了,忘記前一刻這異族姑娘欲致他於死地。


    容燦微眯雙眼,感覺一股力勁透過長鞭與自己抗衡,握鞭的掌心略微刺疼,他沒去在意,瞧見女子這近乎調情的語調、當眾賣弄的媚豔神態,厭惡之情頓生。


    「姑娘,這是一場誤會,在下之所以出手幫他……」說到這兒,容燦瞄了眼軟在一旁的黑衣人,視線又調迴鎖住女子臉龐,淡淡地道:「隻為不讓他撞毀此船,別無他意。至於姑娘與人恩怨,同我等無尤。」


    「誰愛聽你說這個?」女子嘟唇輕睞,眸光銳利,語氣卻軟膩嬌柔。


    身後一陣吞咽口水的響聲,容燦不必迴頭,亦想象得出這票兄弟已被眼前的妖女迷得分不清東南西北。


    「請姑娘離開。」不悅的心緒高張,容燦冷冷啟口,手中便要鬆開掌握讓長鞭抽迴。


    卻在此時,一陣箭雨漫天疾射而來,那女子背對佇立於船頭,容燦不及思索,原要放開的手掌力道陡猛,藉由長鞭將女子扯向自己,躲開破空銳箭。


    女子順勢迎向他,未有反抗、毫不矜持,溫軟的軀體直直撞進他的懷中。


    這一切全憑意識反應,絕非容燦本意。為躲箭雨,他雙臂抱住撲來的人,兩人倒於甲板上,翻滾了兩圈才停止,等迴過神來,那雙媚豔的眼瞳近在寸尺,正似笑非笑地睨著他。


    「中原的男子都是這般口是心非嗎?」她躺在他身下,密而俏的睫毛眨了眨,美豔中卻有一番無辜。「你心中明明讚我美麗,口上偏又不說;我的恩怨你不願幹涉卻又出手;要我離開,偏偏將人家抱在懷裏,你怎地如此反複?」


    麵對突來的襲擊,眾家兄弟終於迴複正常,叫囂之聲飄過容燦耳際,宋玉郎、張胡子等人都已尋求掩護,居於備戰位置。但容燦卻不正常了,兩人貼得這麽近,近到鼻尖幾乎頂著鼻尖,他的視線在女子美顏上穿梭,一點櫻紅唇瓣、一股誘人香氣,他心髒猛地跳動,吸入的空氣中夾雜女子唿出的溫熱氣息,又甜又辣。


    瞧見容燦怔仲模樣,女子心中得意,一對眼兒直勾勾凝著,笑得倍加嬌媚。


    「燦爺!是打還是退?你再不指示,船都快成蜂窩啦!哇--他媽的!老子的瓊瑤玉露啦--」一支箭射穿酒壇,碎片與酒液登時散成一地,張胡子隔空哇哇大罵,眼見玄風堂的大船愈靠愈近,抬頭便是一片箭雨,再不反擊,還等著別人欺到頭上來嗎?


    聞聲,容燦如夢驚醒,正欲放開身下女子,那女子反倒抱住他的腰際,打了半個圈,翻身將他壓在下頭,容燦待要斥責,卻見一支羽箭直入甲板,釘在兩人方才的位置,箭身尚兀自搖晃,發出嗡嗡輕響。


    「危險。」她慢半拍地提醒,笑容未變。


    不知怎地,容燦惱怒起自已,「走開!」他俊臉微紅,厭惡地推開她。


    「中原來的男子,你又在口是心非嗎?」她笑問著,意有所指地瞄了瞄教他緊握的金鞭,那是她的護身兵器,他不放手,她如何能走?


    「還你!」容燦雙眉更鎖,將長鞭甩開,另一手則瀟灑地擊開數支羽箭。


    原想過幾天安分的日子,無奈老天不成全,教他遇上這妖女,無端卷入是非。這女子是禍水,天大的禍水--望見甲板滿目瘡痍,容燦狠狠瞪了她一眼,那女子卻無所謂,一逕地笑,笑得無辜柔媚。


    「青天月!把旗升上。」他揚聲大喚,將火氣盡數發泄,「弟兄們聽好了,開右翼炮門、三帆揚滿、全麵作戰!」既是非打不可,就得贏得迅速徹底,隻是過了這一戰,漕幫與玄風堂的梁子算是結定了。


    「是!」眾弟兄一陣歡唿,天曉得有多久沒玩這種刺激遊戲了?


    長江一帶是他們的地盤,往來的船隻商號,管他是黑道白道、管他是正當營生抑或是掛羊頭賣狗肉的,瞧見是漕幫行船,還不給上幾分薄麵?而今日玄風堂欲致這名女子於死地,竟不分青紅皂白追殺到漕幫船上來,這口鳥拉氣忍得下去,除非船上的人全死絕了。


    全體得令,眾家弟兄動作迅捷,在最短時間武裝船隻。


    趁容燦與眾人忙碌之際,那異族女子特意去尋黑衣人的晦氣。方才容燦出手相幫,他便縮在船邊,蒙麵的黑巾已然掉落,露出一張黝黑年輕的臉孔,但見他的恐懼如此明顯,她反倒心慈,隻抬起勾角花鞋將他踹入江中,未下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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