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頭發都白了的老者,即便是有修為傍身,在這種天氣裏也不應該如此的鎮定自若。


    這份從容不迫的氣概,著實不像是蠻狠的草原人該有的。


    這個大相,不簡單啊!


    即便是沈訣,此時也不得對這個老頭子高看幾分。


    等他到了對方這個年紀,恐怕無法做到對方這種鎮定。


    有一小廝快步走來,在沈訣耳邊低聲說了什麽。


    沈訣微微點頭,然後看向那位大相說道:“世子召見,二位且隨我來!”


    雖然臉被包裹著,但不難看出那個小王子此時滿心歡喜。


    終於不用在外麵受凍了。


    老者微微對沈訣點頭,跟著對方走進了這座龐大的世子府。


    書房內,沈訣帶著兩人走進,對主位上的少年抱拳道:“世子,人已帶到!”


    草原大相率先上前兩步,恭敬一拜:“黑山部大相唿延卓賴,見過靖陽王世子殿下!”


    身後的草原小王子也恭敬行禮:“黑山部王子黑山郎沁,見過靖陽王世子!”


    黑山郎沁可不敢像昨日那般的猖狂,他可不想再被揍一次,更不想因為自己得罪了這位,導致他們此行計劃落空。


    顧景煜抬頭看了看來者,對二人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二位請坐!”


    唿延卓賴和黑山郎沁在爐火旁坐下,麵對眼前這位年輕世子,他們的一言一行都要謹慎萬分。


    唿延卓賴偷偷打量著麵前少年,他不禁在心中讚歎:不愧是靖陽王的兒子,光是這身氣質就能讓人膽寒畏懼。


    能夠讓當今皇帝忌憚,有著遮天權勢,未來的成就恐怕不會小於那位權勢藩王。


    這樣的少年英傑,隻可惜沒有出生在草原。


    顧景煜給二人倒了兩杯熱茶,這才說道:“恕我招待不周,怠慢了大相和王子!


    這外麵天寒地凍的,二位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唿延卓賴接過茶杯,等到少年說完,他才答謝著喝下熱茶。


    原本草原人是不喝中原的茶水的,覺得苦澀無味,但如今黑山郎沁差點被凍成狗,竟是覺得往日寡淡無味的茶水變得香甜無比。


    “聽聞大相年輕時曾遊曆諸國,還曾與儒家那位亞聖探討過文章?”


    唿延卓賴聞言放下茶杯,看向少年笑道:“世子見識非凡,竟然連我這個老頭子的事跡都聽說過。


    沒錯!年輕時我的確遊曆諸國,見識過穹頂山脈的陡峻,也目睹過東海之濱的狂濤!


    那時老朽喜愛讀書,知道中原王朝的興盛是因為重視文化,提倡以才治國,這一點是我們草原無法比擬的。


    當年老朽不過雙十之年,卻有幸得到亞聖教誨,感悟頗多!


    亞聖曾言,世間人、世間事、世間萬古聖賢,皆有傳承!所謂命數,所謂天定,隻是人之臆想!


    儒聖之後有亞聖,亞聖之後有儒首,中原王朝的文化從未斷絕,一代代的延續,一代代的發展。”


    唿延卓賴雖然出身草原,但卻是草原中為數不多的文化人,他喜愛讀書,喜愛從聖人經典中尋求人生之道。


    顧景煜微微挑眉,看著那個頭發花白的年邁老者說道:“大相雖然出身草原,給人的感覺卻不是慣有的蠻橫,相反以大相的見識,就是我這個世子比之也是不如啊!”


    “世子謬讚了!”


    唿延卓賴謙卑道:“老朽窮極一生的所見所聞,又如何能夠與世子相提並論呢?”


    小王子黑山郎沁全程低頭不語,他就是顧景煜說的草原的蠻子,要是論幹架他不怕誰,當然這得除了顧景煜。


    可要是坐下來,學中原王朝那些文官一樣咬文嚼字,那他是怎麽也不願意。


    對於唿延卓賴的話,他聽得不是很明白。


    但是他知道,這個被自家父汗看重,被七部給予厚望的大相,是個牛逼人物。


    顧景煜笑著又給唿和達賴倒了一杯茶,端起自己的茶杯舉了舉。


    兩人同飲下一杯茶,顧景煜這才說道:“雖然我是第一次見到大相,但之前就曾聽說過,大相是整個草原最好學之人。


    不僅將儒釋道三家經典看了個遍,就連民間諸多異聞雜錄也有涉獵!”


    唿延卓賴聞言臉上露出一個慚愧的表情,微微搖了搖頭說道:“世子恐怕還不知道,老朽所謂的草原最好學的名頭,已經易主了!”


    “哦!草原上還有比大相更有見識,更加熟讀四書五經的人嗎?”


    顧景煜做出一副好奇的姿態,開口問道


    唿延卓賴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這才說道:“烏月部的大漢烏月燁爍,是第一個在草原修建書閣的人,書閣中收藏著這個世間一切書籍。


    他不僅熟讀各類典籍,對用人之道,兵法謀略都是極為擅長。


    烏月部在他的帶領下走上了一個全新的高度,一個從未有人踏足過的高度!”


    “烏月燁爍?隻聽聞烏月部大汗年輕善戰,乃一代梟雄,倒是第一次聽到他的真名!


    聽說此人是出自當代兵法大儒孫慎坐下,孫慎可是儒家現存的唯一一個兵法大家,從不輕易收徒卻給了那位大汗極高的稱讚。


    足以看出,這個烏月燁爍不是一般人物!”


    顧景煜知道唿延卓賴是有心開始往草原戰事方向引,目的就是博取同情,在自己這裏討個好處。


    不愧是遊曆諸國的人物,知道有些話私下裏說的效果要遠超談判桌上的唇槍舌戰。


    於是,顧景煜裝作是沒看懂的樣子問道:“大相今日所來,恐怕不止是與我閑聊的吧!”


    這謙虛客套一番之後,就應該是進入正題,說出目的了。


    雖然顧景煜能夠猜得到唿延卓賴的小心思,但還是想聽聽對方是怎麽說的!


    唿延卓賴也知道是時候了,於是扭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小王子黑山郎沁。


    “跪下!”


    黑山郎沁雖然身為王子,但卻是不敢違背大相的命令,當即恭敬的跪在了顧景煜身前。


    隻是那被包裹著腦袋看上去有些莫名的滑稽。


    唿延卓賴起身,對顧景煜深深一拜


    “我家王子頑劣,衝撞世子尊顏,還請世子看在其年少不懂事的份上,饒過他一次!”


    顧景煜輕笑出聲:“大相說的是哪裏話,我從未想過要將王子怎麽樣!”


    “郎沁衝撞世子是我這個長輩的錯,隻是還請世子莫要因此牽連道我們七部的求援。


    七部如今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夏朝若是這個時候派兵相助,助我們收服失地,擊敗敵人。


    我們草原一致商議,願從此以後尊夏朝為主國,年年上貢,歲歲臣服!”


    顧景煜有些吃驚,這個條件的確是非常誘人,可以說是近百年來草原做出過最屈辱的妥協。


    隻是顧景煜也清楚,他不能答應,因為如今的夏朝不適合出兵。


    如今夏朝就如同腐朽的梁木,外表看起來光滑堅固,可內裏早已被蛀蟲掏空。


    不動它也許還能維持,可一旦有外力擊打,這根梁木難保不會斷成兩截。


    發兵草原,以如今朝廷的那群酒囊飯袋的武將,那群連刀都拿不穩的士兵,恐怕不是削弱草原而是削弱自己。


    這個第一強國的名號像是窗戶紙一樣一捅就破,讓它在那裏還能起到擋風的作用。


    可若是一旦破了,各種蛇蠍毒蟲便會趁虛而入,國運崩塌,基業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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