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早,張春福扛著三八大蓋,領著初一沿著南林子向圪僚溝溜達。


    張初一從出了屯子就興奮個不停,這可是正式拜師以後第一次跑山,說啥也得狗熊撩門簾子,露它一小手。


    張春福看著張初一在前麵唿哧唿哧采著雪跑著,邊跑還給老爺子趟道。


    “師傅,咱走這!這好走。”


    “行啦啊,你可慢點的,別等迴來走不動啊,我這老胳膊老腿可抬不動你。”


    “那哪能捏!啥事沒有!”


    一路上張初一問個不停。


    “師傅為啥不牽狗啊?”


    “狗出來不得給吃飽麽?今天就純溜達。”


    “師傅,你看那旮瘩好像有動靜!”


    “消停兒的,那是風!你個虎比。”


    張初一嘚啵嘚啵個沒完。


    就這麽滴,走了有十好幾裏地,到了中午頭子了,張初一蔫巴了,有氣無力的開口說:


    “師傅,咱到底去哪啊,實在走不動了!”


    “咋滴?你不是啥事沒有麽,這就不行了?那成,咱找地方烤點幹糧吃。”


    張春福找了個背風的老樹根底下,踢巴個老雪坑出來,卷點柴火,掏出來四個凍的邦硬的窩頭。


    邊烤火邊遞給張初一倆根老鹹菜條。


    “啊?就吃這個?”


    張初一接過鹹菜條一臉嫌棄。


    “呦嗬,這才吃幾天肉,咋忘了日子是咋過得了?”


    張初一不吭氣,用後槽牙死命咬著鹹菜疙瘩。


    “初一啊,賣鹽的喝淡湯,今天出來,一個是帶你溜溜腿,再一個我發現我不在這兩天你有點得瑟兒起秧子啊。”


    張春福遞過來一個烤的黃澄澄、熱乎乎的窩頭,張初一接過來燙的直摸耳垂子。


    “初一啊,你是不是以為跑山的天天都是吃肉喝酒啊?想吃啥肉吃啥肉?”


    “嗯呐,那還不得麽?”


    “嗬嗬,真不是這麽事兒。


    這跑山的都是拚運氣,除了撿著啥虎剩、狼剩的,就這都舍不得吃,恨不得立馬撿迴家,一家人吃頓肉,這肉吃的才踏實,為啥呀?因為這肉換不了錢了。


    一般人跑山時候十跑九空,白天還得掙工分,隻有抽空下點套子啥的。


    打個兔子,打個麅子,家裏老的小的就指望這玩意兒換點錢,你還好意思一個人吃麽?”


    張初一不吭氣了。


    是啊,這個特殊的年代,別說吃肉了,吃飽都成問題,張初一確實膨脹了,張春福這老把頭上麵沒老人照看,下麵孩子成年不用照應。


    這才讓剛穿越來的張初一,有了趕山打獵就是吃肉喝酒的生活。


    這養獵犬也是個大開銷,來這麽久了,就張春福家養著五條狗,民兵隊長李富貴家養著三條。


    其他屯子裏的人,撐死了也就零星的一半條,還是主要負責看家護院的笨狗。


    張初一也是上一世的短視頻看多了,總覺得打獵就是進山裏頭帶著各種專業裝備,吃著野味兒,喝著酒,烤著小火載歌載舞。


    那不叫跑山,人家那特麽叫旅遊,叫玩戶外!


    想到這,張初一沉默了。


    張春福看出這徒弟把話聽進去了,欣慰的笑了笑,拿胳膊杵了一下張初一。


    “跑山啊,這是養家糊口的營生,可不是其他人想的那樣光彩照人,你說你隨便整點肉就烤了就造了?


    你和我不一樣,你以後要娶妻生子,身上擔子重啊,可不能養成這大手大腳的習慣。


    現在日子好點了,負擔少了,我年輕那會打著啥野牲口,就算一起跑山的把肉烤好了,遞到嘴邊了,我一想到家裏的老爹老娘、老婆孩子,這肉哪好意思往嘴裏塞啊,也得涼了塞懷裏拿迴家,不餓急眼了都不好意思吃。”


    張初一聳啦個腦袋,找了個樹枝子在雪地上嘩啦來嘩啦去。


    “我知道錯了師傅,是我把跑山想簡單了。”


    “沒啥,也別負擔太大,既然認下你這個徒弟,這不還有師傅在呢麽。來,趁熱把這倆窩頭也造了。


    完了咋啊多打點野牲口,攢錢給你娶媳婦,”


    張春福笑著拍了拍張初一的肩膀。


    也不知道是烤火還是張春福老爺子說的話,身上也不冷了,肚子也不餓了,張初一覺得心裏暖唿的。


    師傅就是這樣,除了傳道還要解惑,既要修身,也要養性。


    倆人吃飽了烤完火往迴溜達,張初一的腿帶不動腳,累的走不動道了,想著找找話題,轉移轉移注意力。


    “今天來迴一趟三十裏地多點,說書的嘴,跑山的腿。


    你啊還是缺練!”


    “師傅,這狼剩能吃不?那狼又不刷牙,萬一有啥細菌啥的咋整。”


    張初一找著話題轉移注意力,要不然膝蓋磕腳麵子,邁不動了。


    “那玩意有啥不能吃的,隻要不是變質的壞肉,咋吃不行啊?到家燉土豆,燉酸菜,再不濟剁成肉餡,包點餃子。”


    張初一想想也是,這個年代吃飽都是問題,還管的上狂犬病?


    其實這話沒錯,就拿現在來說,有些農家樂裏,


    吃的兔子大部分都是靈緹叼了的,那你們說能吃不能吃?


    往迴走的時候張初一越走越慢,可小老頭不緊不慢,就那一個步兒,背著小手叼著老漢煙,身上挎著家夥事兒,一點不帶喘的。


    看張初一走不動道了,找一樹嘎巴這倆人歇會。


    “初一,你看這旮瘩,有舊跡,兔子鬆雞麅子都愛溜邊走,這下個兔套,彈簧套一準不空手。”


    張春福順路教給張初一下套子應該選啥地方,從哪找獸徑。


    張初一聽得認真,也就忘了走道累酸的腿了。


    好不容易到屯子了,張春福看著後麵慢吞吞的張初一。


    “咋樣,初一明天還去跑山不?”


    “去!那肯定去!”


    “行啊,晚上迴屋泡泡腳,再把藥酒抹上,明天咱爺倆接著溜達。”


    第二天張初一是咬著牙起來的,這臘月天氣凍的鬼都齜牙。


    老頭還是領著張初一奔圪僚溝,那地方草少樹枯滴,野牲口也少,沒啥大危險。


    張初一還是上午歡實,下午蔫。


    一到下午就走不動道了,老頭兒就給張初一講這些他打獵的時候經曆的事。


    邊講就邊引著張初一。


    初一來啊,走這旮瘩,這有道。


    擱這坐的幹啥呢,走累啦?


    跑山走這麽點道兒就走累啦?還能不能幹了,上這看看能不能下套。


    上那看看能不能下夾子。


    張初一聽著可來了興趣了,撅著屁股到處研究,自己也琢磨咋下套。


    張春福蹲一旁就這麽講,麅子套高地遠近長短,三扁四不圓。


    陰陽坡夾子放哪旮瘩不鬧小獸,


    到啥地方講啥知識,這兩趟溜腿兒,惡補了一把必考點。


    走著走著張春福攔下了張初一,手一指前方。


    “咋了師傅?”


    張初一瞅著前方,就看前麵林子頂上有這麽兩個老哇(烏鴉)在那轉。


    “不就倆烏鴉麽!”


    “跟上,摟摟去!”


    張春福哢哢槍上膛,把汗煙往鞋底一磕,邁腿趟雪往林子裏衝去。


    這可是好事啊,跑過山的都知道,大雪封了山,天上要有這老哇子擱哪打著旋轉,他要不走,這底下指定有東西。


    會是啥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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