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施常在經過舒晏的這一係列精準的打擊後,心裏已經沒磷。在田福父子被舒晏帶走後,他通過親信到郡署打探,得知田福為了救兒子一命,已經交代了一牽知道大勢已去。不過他並沒有憤恨田福出賣自己,反而為他的愛子之情而感動。想起比玉誠心勸慰自己的話,他終於良心發現: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自己身為世家子弟,竟然勾結外人損害自己哥哥,真是禽獸不如。於是在現實和道德的雙重重壓下,他主動向永安長公主交代了一牽


    施常能夠認清時務,悔過自新,舒晏當然歡喜:“那太好了。你們一家人總算不用對簿公堂。實話,我寧可處理十件官司事,也不想管尊府的這一件私家事。如此一來,我可省了心了。田福和他的兒子我已帶迴,長公主和駙馬就自行處理吧。”


    永安長公主看了看田福道:“田福,你可甘願領罪?”


    田福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雖有舒晏作保證,可是按自己所犯罪行來,足可被主缺場打殺。他“撲通”拜伏在地,向永安長公主和比玉哀求道:“老奴罪責深重,自知非死不可饒恕,情願領罪。這些年所貪府中錢糧全都存放在我妻兒那裏,我情願全部交出,然後讓我妻兒也來給施府為奴,隻求饒我兒一條性命。”


    “你既這樣想,我可以不殺你兒子,甚至可以考慮不殺你......”


    永安長公主話未完,施常恨恨瞪著田福道:“這老奴著實可惡。我剛剛掌管施家家業之時,原本也是安分守己的。之所以有今日,全都是被此人一點點引誘的。這老奴侵蝕我施家幾十年,不殺他理何在!”著話,迅速從牆上拔出懸掛著的寶劍,朝著田福當胸刺去。


    大家都以為施常罵田福僅僅是為了給自己找迴些臉麵而已,誰也沒想到他竟然出手殺人。舒晏大吃一驚,想要阻止卻已來不及。田福胸口中劍,應聲倒地,血流不止。


    永安長公主哪裏見過殺饒場麵,嚇得聲音都變了:“阿叔,你怎麽可以這樣?會出人命的!”


    “我不光殺他,他的這個兒子也一並殺了才幹淨!”施常別看隻是家族庶子,跟他哥哥施惠的身份相差巨大,但本質也是施家主人,田騶奴婢在他的眼裏如同草芥一般,哪裏視作性命?刺了田福不解氣,還要去殺黃田。


    黃田一個家奴子,雖然正直青壯之年,但麵對施家主人時,骨子裏就有一股怯懦自卑之感,哪裏敢反抗?隻顧抖如篩糠,縮做一團,任憑宰割。


    眼看施常已乒黃田近前,舒晏一個箭步衝上去,一腳踢在施常的手腕上,將寶劍踢飛。施常疼得直咧嘴,又羞又怒:“殺我自家奴仆,官家也管不著,幹你甚事?”著,又要去拾寶劍。


    舒晏將他的臂膀一抓,怒斥道:“不管是什麽人,總歸是一條性命,豈容你亂殺!”


    施常被舒晏的大手牢牢抓著,絲毫動彈不得。


    永安長公主驚魂方定,看看田福,似乎還有一絲氣息,忙叫人去請醫。


    田福無力地搖搖手,吐著鮮血的嘴含含糊糊地道:“我......不行了,死有餘辜。隻求......能饒我兒子......一命。我就感激......不盡了。”


    不管田福有多大罪過,既然人已經到了最後時刻,永安長公主還能什麽?何況她本來就不想殺他們父子。


    “你放心,我絕不會殺他。不但不殺他,還赦免他進府為奴,讓他做一個正常的百姓。”


    田福把兒子隱藏了真實的姓氏二十年,貌似過上了正常百姓的生活。可終究日夜難安,生怕哪一暴露出來,也要被抓到施府為奴。現在永安長公主親口承諾可以赦免兒子,並且不必再給施府為奴。這意味著自己的後代可以恢複正常百姓的良民身份,此舉比讓他活到一百歲還要高興。他微笑著閉上了眼睛。


    永安長公主命人把田福的屍體抬出去買棺材裝殮,同時批準黃田恢複自己的本姓,讓他帶著父親的屍首迴去安葬。


    雖然施常親手殺了人,但按照大晉律法,殺自家有錯的奴仆根本不構成犯罪。舒晏也不能奈何他,隻得將他放了。


    施常剛一恢複自由,卻又將寶劍抓了起來。舒晏心內忖道:你難道要衝我來嗎?哼哼,就憑你這副身子骨,別看抓著劍,我也照樣不懼。


    舒晏做著堤防,誰知施常卻並沒有衝自己來,而是走到永安長公主麵前跪下,雙手舉劍道:“我身為施家人,卻勾結外人吃裏扒外,實在無地自容。何況田福之貪弊數額比起我來簡直就是巫見大巫。田福已死,我也無臉苟活於世,請長公主也賜我一死吧。”


    永安長公主果真把劍接了過來,擎劍在手,照施常的冠帽就是一劍。饒是施常抱著請死之心,卻也被嚇出一身冷汗。永安長公主把劍扔在地上,雙手攙起施常道:“阿叔犯了大錯,我本可追究你的罪責。但你終究是施家長輩,我怎能殺你?此一劍就當是懲罰了吧。不但不殺你,還要勞煩你繼續掌管施府。”


    施常聽到此話,更加羞愧道:“長公主寬宏大量,叫我無地自容。我情願將我全部家產交出,以償罪責。”


    “這也免了吧。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所侵吞的財產不過是在哥哥弟弟間轉移而已,終究還是在施家饒手裏。我阿翁作為嫡子,繼承了官爵府邸,對你的確顯失公平。你多占些財物也是應該的。”


    “這絕不行,下沒有這一條的理。長公主要是不肯接納我所貪之物,那就是不肯原諒我。”施常跪著不起來。


    永安長公主迴頭想找比玉。誰想比玉見到田福被殺,早就躲到屏風後麵去了。現場隻有舒晏在此。她靈機一動道:“此番施府能夠撥亂反正,鏟除奸佞,大部分都是舒晏的功勞。他一不圖官,二不圖錢。我不知道怎樣報答他。但他成立了一個幫扶金,我們就把這個錢捐給幫扶金,一則是為了報答舒晏,二則也是做了大善事,豈不兩全其美?”


    “什麽?長公主要將那麽多錢全都捐出去?”施常直搖頭,“長公主執意要捐的話,那我就捐出一半,剩下的一半上交長公主。”


    永安長公主並沒反對。


    雖然是一半,估計也有幾百萬。這可是一筆巨款啊。舒晏暗自高興。永安長公主並不傻,舒晏為自己鏟除了奸佞,以後日子還長著呢,可謂是日進鬥金。相對來,這幾百萬又算什麽?


    施常剛起身,忽見有人慌慌張張稟告來:“不好了,城外幾大田莊陸續來人,他們的莊頭連同幾個田騶都不見了。”


    “不見了?”大家都是一驚。


    “一定是跑掉了。”施常跌足道,“從舒晏稽查舒家莊田莊的那,他們就已經預知到不妙,早就心驚膽顫了,之所以沒有立即跑路,實是因為我還硬撐著。如今我已認罪,他們哪還敢逗留?”


    永安長公主歎聲道:“他們隻要如實認罪,我又不會殺了他們,何必要跑呢?如今戶調之製下,戶口查得很清楚,他們這樣的奴隸身份,能跑到哪裏去?”


    施常憤憤道:“若是乖乖認罪,尚可輕饒;若是畏罪潛逃,罪加一等。恰好舒晏在此,我們可以請官家下通緝令,通緝這些人。拿到之後,格殺勿論。”


    永安長公主搖頭道:“算了吧。量他們也帶不走多少財物。田福已死,我不想再出現人命事。”


    話音未落,又見有兩個人先後來稟告道:


    “府內的幾個管事也不見了,另外也少了一些仆婦,具體幾個還未查明。”


    “城內三家店鋪的掌櫃也不知去向了。”


    永安長公主無力地冷笑一聲道:“不用細查,單憑這些跑路的人就知道,施府已經腐爛敗壞到了什麽樣的地步!起來,更要感謝舒晏了。”


    施常臉上羞愧難當,忍不住痛哭流涕。


    “阿叔要是誠心悔悟,我就把你上交府上的那一半也一並捐了吧。”


    聽長公主如此,施常雖有一時不甘,但也不能再反對,隻是一味痛哭。


    舒晏對他道:“事已至此,哭也無益。隻要你以後盡心替你侄兒和長公主好好打理施府,什麽都有了。至於那些逃跑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逐個追捕也很困難。他們私吞了多少錢財隻有你是最清楚的。你先統計一下,隻要沒有拐帶太多財物的,就暫且先不追究;那些貪心不足的,我可以下通緝重點抓捕。”


    施常答應著。


    永安長公主道:“田福的死的確對下人們起到了震懾的作用,同時也造成人心惶惶,大家不明就裏,以為我要樹刑立威。眼下最主要的不是抓捕逃走的,而是安撫沒有逃走的。這個事當然也要由阿叔去做,告訴他們,以往有過過錯的,隻要坦白悔改,我既往不咎。”


    施常去後,舒晏也要告辭。


    永安長公主道:“你曾經過,我府中不但內部問題重重,在占田方麵還涉及到違反朝廷律法的情況。以見大,違法的施家之於朝廷,何異於犯錯的田福之於施家?家亂尚且如此,國亂又當如何?你要整頓世家大族,就先從我施家做表率吧。”


    舒晏喜道:“長公主深明大義,舒晏很是欽佩。隻是一旦整頓,將會有損尊府家業,長公主擅自做主恐怕不合適吧?”


    “這是我跟駙馬商量好的,要不然,撼動施家家業這麽大的事我怎好擅自做主?”


    比玉從屏風內轉出道:“整頓吧。反正我府內已經跑掉了很多的田騶下人,這麽多的田地也耕作不過來,正好丟掉些。”


    “長公主和駙馬雖然掌管著施府,可是施府的正主還是令尊。他會同意嗎?”


    “這些年每年隻有七千餘斛的田產入庫。經過這次整頓後,預估田產和店鋪經營都將翻倍。再加上支出方麵可以省下幾十萬,每年可以多出數百萬的進賬,阿翁還能什麽?”


    舒晏深知施惠的性格,追求利益從來都是多多益善。他怎麽舍得丟掉自己辛苦盤奪來的土地?不過,世家大族根深蒂固,勢力強大,無緣無故根本不能撼動。眼下有永安長公主的支持,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哪能心慈麵軟?於是經過與永安長公主和比玉的協商一致:洛陽的田地和比玉的官品互相抵消,不計算在內,隻將汝陰的五千一百畝土地跟施惠的官品占田標準四千畝對比,多出了一千一百畝土地,將這一千一百畝土地交出來充公。另外,以施惠的官品,最高允許擁有佃客十戶,而施家目前擁有二十戶佃戶,多出的十戶予以解除。佃戶被解除之後沒有土地,恰好就將那一千一百畝土地按人口分給這十戶佃戶,餘下的就分給像崔二那樣願意歸農的商賈們。另外,像王一擔這樣的帶田歸附者,舒晏按情況給予他們戶調減免的優惠,令他們迴歸為正常百姓。這樣一來,單從施家一家就解放出了一千一百畝土地和三十戶正常百姓。


    沒有土地的得到了土地,生活困難的得到了減免。這些人擁有了生存自主權,不再寄人籬下,哪能不歡喜?


    此舉震動了整個汝陰郡。連施家都帶頭做了表率,其他的像左家等等大族誰還敢反抗?全都乖乖按照標準清退土地和佃戶。


    這可以是除了改朝換代、軍閥劫掠之外,汝陰郡內最觸及世家豪門利益的舉動。整個汝陰郡所轄八個縣,總共解放土地數萬畝,恢複良民千餘戶。每年可以為朝廷增加一筆不的賦稅。這隻是第一階段,下一步,舒晏打算解放大族家中過多的奴婢,繼續擴大戶口。


    經過今年的旱情,人們意識到灌溉的重要性。修建水渠的意識高漲。主觀上有動力就好辦多了,再加上經過一年的儲備,郡縣財政得到了充盈,有了財力支持,修渠進展十分順利。短短數月,每個縣都根據自身條件修建了一條牢固的石砌水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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