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後,汝陰城內建起了兩座庠學,其一曰汝陰東庠,另一曰汝陰西庠。並聘請了城裏有名的老儒教授學生。城裏的廣大寒庶百姓紛紛將自己的孩子送去讀書,中斷了幾十年的幼.童郎朗的讀書聲又縈繞在了空中。市上交易的商賈們也沒有了那些侮辱性的禁令,市場交易更加活躍了。人們都知道這是舒晏的功勞,在心裏感謝舒晏的恩德。


    城裏的庠學已經辦好了,舒晏就到各個縣鄉去巡查。接連走了好幾天,他發現大多數地方的錢款都已籌措到位,庠學已經在施工當中了,舒晏看後很高興。最後,他走到自己的家鄉舒家莊,從北到南,從東到西走了一圈,卻沒發現半點建庠學的動靜。舒晏納悶:我的家鄉遇到這種事一向都是很積極的,不甘落後,怎麽這次會拖我的後腿?他一路走,一路納悶著,正巧經過夏亭長家門前,心想,正好就去問夏公公。


    舒晏進了門,問過好,就把這件事向夏亭長問了。


    “唉。”夏亭長先歎了口氣,“這件事成也在你們舒家,敗也在你們舒家啊。”


    舒晏一頭霧水,“夏公公,什麽成也在舒家,敗也在舒家,什麽意思?”


    夏春慢慢說道:“晏兒啊,你不知道。自從你號召全郡國上下募捐建庠學之後,咱們舒家莊的人都踴躍捐了錢。因為咱們舒家莊從來都是不甘落後的,更何況這還是你發起的,作為你的家鄉,我們更要走在全汝陰的前頭。隻用了幾天時間,建庠學的錢就捐足了,就先寄放在了咱們舒家莊鄉三老家裏,正商量著準備找工匠施工。可是令人沒想到的是,那筆錢在一夜之間突然就被偷了。三老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連夜報了官,捕快來了查了一遭,也並沒查出個線索。人們知道三老為人正直,從不徇私舞弊,知道肯定不是他自己監守自盜。三老卻非常自責,急得大病了一場。直到前日,賊曹逮到了一個慣盜,經審問,他供出了他們幾個人夥同你隔壁舒小六的兩個兒子盜竊了那筆錢的事,而那筆錢已被那群賊揮霍一空……”


    舒晏不信,一拍大腿,“不會吧,那兩個孩子才多大,怎麽會幹這事?”


    夏亭長道:“你不要著急,那兩個孩子沒有直接去偷,而是為他們提供了線索。郡國署念他們年齡小、而且並沒有直接參與其中,所以並沒有關押他們,而是把舒小六抓起來打了一頓。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去問問舒小六。”


    “唉,我那兩個弟弟向來名聲不好,這都是我六叔疏於管教的結果,而他們就在我隔壁,出了這種事我也臉上無光啊。我現在就迴家一趟,順便到他家看看。”


    “好,我也跟你去。”


    幾個月不曾迴家了,及至自己家門前,才發現院中及四周都已長滿了雜草,房中有不少鳥雀飛來飛去的,甚是淒涼。舒晏不禁傷感了一會兒,就轉身出來同夏亭長去了舒小六家。


    舒小六一見舒晏的麵就哭道:“賢侄啊,咱們雖為同宗,但你卻為咱們祖上增了光,而我……卻丟盡了咱們祖宗的臉了……這兩個畜生,我恨不得打死他們!”


    舒晏忙勸道:“六叔,你也不必難過,兄弟們還小呢,隻要改過自新,還為時不晚。”


    舒小六歎口氣道:“哎,即便是可以改過自新,可是那筆錢卻沒了。咱們的庠學怎麽辦……我怎麽對得起咱們家鄉的父老啊!”


    舒晏也無奈,那麽多錢可是不容易湊的了。他望向窗外,看見自己家院子裏的那些草,突然眼前一亮,說道:“咱們的庠學有了,六叔,你不要難過了。”


    “你,你開什麽玩笑?誰肯出這麽多錢來建庠學?”


    “沒開玩笑,咱們建庠學的錢雖然沒了,可是咱們有現成的屋子可用啊。”舒晏說著指向了自己家,“我家現在無人居住,閑著也是閑著,還長滿了雜草,飛滿了鳥雀,不如就拿我家來當這個庠學吧!”


    夏春道:“好,這個主意好,可是房子是有了,那助教從哪裏找?不給錢人家是不來的!”


    舒晏道:“這個也好辦,我韓家弟弟若馨別看年紀小,可是飽讀詩書,品行又端,一點不比老儒差,他可以勝任這個差事。”


    舒小六道:“難道他不需要生活?不需要錢嗎?”


    舒晏道:“這就需要六叔你來將功贖罪了。”


    舒小六問道:“怎麽個將功贖罪?”


    “若馨的衣食來源就是靠他家那幾畝田地,他每天除了讀書就是到田裏勞作。從今以後,隻要你替他把那幾畝田收拾好,讓他沒有後顧之憂,而來專心教孩子們讀書,豈不是好?”


    “好!這樣我還有贖罪的機會。”舒小六立刻答應,“賢侄,咱們事不宜遲,你跟夏亭長現在就去韓家通知若馨賢侄,我跟我家人帶著鋤頭掃帚馬上到你家打掃屋子庭院。爭取明日就開學。”


    舒晏及夏亭長到了韓家。舒晏一進屋,就掃到牆角裏“先姊芷馨之靈位”的牌子,舒晏腦袋“嗡”的一下,又想起自己剛做文學掾那幾天,做夢夢到芷馨說的:‘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晏哥我自小就認定是你的妻子’等話,心裏就非常的不是滋味。


    他猶自呆想,隻聽若馨熱情招唿道:“晏哥,你迴來了!”


    舒晏一笑:“嗯,迴來了。呦,幾天不見,你越發長大了嘛!”


    “這才幾天,哪裏就長大了?”若馨笑著,見夏亭長也來了,趕忙給夏春讓座,“怎麽,夏公公也來了,真是難得啊!”


    舒晏就跟若馨說明來意,若馨當即同意。


    舒晏道:“隻是這樣,你卻比別的助教虧了些,你別著急,等以後郡裏慢慢有錢了,就會給你們發俸祿的。”


    若馨說:“沒關係,我不在乎那點錢。晏哥你為了百姓做了這麽多事,我雖然不如晏哥你,可也應該為家鄉做些事,也不枉你以前教導我一場。”


    第二日,一切準備就緒,舒家莊庠學開學了。舒家莊的三老、嗇夫、亭長等人齊來祝賀。這些鄉官紛紛稱讚舒晏有本事,來家一天,就把這件困擾他們多日的難事給辦了。舒家莊的孩子們歡唿雀躍,都跑來上學,連舒小六也把他那兩個兒子送了來。


    聽到自己家鄉也傳出了朗朗的讀書聲,舒晏別提多高興了。從今以後,舒家莊的孩子們大多數都進了學堂,那些偷偷摸摸、遊手好閑的人也漸漸少了。


    這天在衙上,邱國相重重地誇獎了舒晏一番。因為在整個豫州,汝陰國第一個全麵建好了庠學,遠遠地領先於其他郡國,這讓邱國相很得意。邱國相知道這都是舒晏的功勞。不過誇歸誇,隻不過是口頭的誇一誇,卻沒有實物獎勵,隻是告訴他,最近沒什麽事,可以好好地休息休息了。


    完成了這項工作,這幾天,舒晏都很輕鬆。這天退衙後,閑來無事,舒晏信步向西,走在後街小巷中,忽然聽見有人叫他:“舒小哥!”


    舒晏聽見唿喚,納悶:這聲音怎麽這麽耳熟,在這偏僻小巷裏,還有人認識我啊?他迴頭一看,是一位老者,雖然看上去是好像步履蹣跚的樣子,實則卻精神健碩,步伐相當穩健。“啊。”他一下想起來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跟他經常一起在西市賣貨的唐公公。


    “唐公公,好久不見了啊!你還好嗎?”


    “好。”老頭嘴角抽了一下,“舒小郎,你來這裏做什麽?怎麽穿了一身官服?”


    舒晏就把自己應辟文學掾的事簡單說了一下。


    唐老者並沒像一般人那樣,滿嘴恭喜、奉承之詞,而是嘴角抽動一下,冷冷說道:“早該如此,汝陰百姓有福了,不過對你自己來說可不那麽容易。”


    “是不容易啊!這不,剛剛完成了邱國相安排的一件難事。”


    唐老者並沒有問舒晏是什麽難事,而是問:“你進城來住在哪?”


    舒晏道:“哦,我住在後衙。公公的家也在附近吧?”


    “就在那裏!”唐老者指著前方道,“舒小郎,你忘了?幾年前那個大雪天……”


    “喔,想起來了。”舒晏猛地記起,幾年前的那個冬天,下大雪,自己賣完柴要迴家,但是他擔心唐公公大雪天迴家不安全,就頂著大雪將他送迴了家,自己因此就迴家晚了,祖父因為惦念自己,出門看視,才把腿摔折了。


    “那天風雪大,睜不開眼睛,辨不清方位,現在想起來,果然是這裏。”


    老頭難得一笑。


    “唐公公,我們現在住得這麽近,你有什麽事就吩咐我好了。”


    “嗯。”


    雙方作別,各自迴房。


    唐老者家別看住在城中,但也隻是三間茅屋,而且屋前一圈矮矮的院牆,連籬笆門也沒有。這段時間內,唐老者從外迴來,好幾次都發現院裏院外都掃得幹幹淨淨,院中水缸中的水也總是滿著,院裏的掃帚、扁擔、水桶都有動過的痕跡,而屋裏的門卻紋絲沒動,還是那麽虛掩著。他心裏已經猜著八九分是誰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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