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城內一處府邸。


    一處大宅院內,觥籌交錯,人影交雜,各色佳肴層出不窮,舉杯碰撞聲不絕於耳。


    其中一位大腹便便的男人喝了不少酒,搖頭晃腦的,正巧有侍女端上一道熱菜,他剛一入口,就眉頭一皺。


    清脆的聲音響起,盤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湯水順著地麵流出。


    “這炒的什麽肉,真難吃。”


    一旁的仆從哪敢怠慢,他狠狠斥罵了一句端菜的侍女後,笑臉盈盈地招唿著他。


    “趙老爺,馬上,我讓廚子給您做一道您最愛吃的冰糖豬肘。”


    侍女蹲在地上收拾殘骸,見沒人注意,她悄悄撿起地上的肉往嘴裏塞去。


    這群人,是江州城內的各大糧商,他們聚集在這裏,就是受到王家的邀約。


    據說江城王家的本家在京城,有直達天聽的關係,根本就不怕江州知府。


    同時,王家也是江州城內目前最大的糧商,據說往年官府的存糧大多就是被王家給收購的,聽說價格低廉到了一文錢一斤,按照現在的行情,這四舍五入就等於不要錢。


    眾人舉杯,高談闊論。


    “如今這糧價到了三兩銀子一斤了,咱要不要賣點?”


    有那糧商小心翼翼地提問,要知道,他們當時收糧的價錢,不過幾文錢一斤,如今漲了幾百倍,早就心滿意足了。


    王家家主聽到這話,沒有搭理那人,隻是輕蔑一笑。


    急什麽急,這還隻是個開始呢。


    這江州城內十之八九的存糧都在他們這兒了,這價格啊,他們說了算。


    眾人都在暢享著,未來的好日子。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隨著城內糧食緊缺,城外已有兩日未曾施粥了。


    不少人都指望著這每日的稀粥過活,可足足兩日,城門緊閉,不少人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味。


    莫不是,城裏的那些人不管他們的死活了?


    短短兩日,原本井然有序的城外變得亂哄哄。


    當秩序失控,武力就會主導一切。


    眼見沒有了官兵的管轄,城門上掛著的人頭也無法再威懾眾人。


    不少人形成小團夥,對比他們更加弱小的人下手,殺燒搶掠,無惡不作。


    隻是城外的資源有限,他們再怎麽爭奪,也隻有不多的食物。


    漸漸地,他們將目光轉移到江州。


    “周哥,你說,我們也是不是該......”一個身穿褐色麻布短打衣裳的年輕男子,指了指江州城門。


    被他叫做周哥的男人身形高大,麵容冷峻。


    如果江薑在場,那她可能會認出,這個男人就是當初她從巍山縣返迴江州時遇到的那批逃難至此的人。


    憑借著高強的武力和悍勇的性格,他們一行人很快就在江州城外站穩了腳跟。


    周岩目光幽遠,望著緊閉的高大城門,不知在想些什麽。


    “爹,吃飯飯。”一個有些瘦弱的小女孩端著一個小碗來到周岩身旁。


    他原本冷峻的麵容如同冰山融化,周岩一把抱起小女孩。


    “爹不餓,暖暖吃,吃得飽飽的。”


    小女孩聞言,搖搖頭,固執地將勺子遞到周岩嘴邊。


    沒辦法的周岩隻好一口吃下,小女孩這才滿意地開始吃飯。


    他撫摸著女孩枯黃的頭發,終於下定決心。


    再等兩天,他們的食物就隻夠吃上兩天了。


    若是兩天之後,江州還是沒有動靜,為了女兒,為了家人,他們別無選擇。


    江州城內,風雨欲來。


    就在昨日,江州城內實行宵禁,亥時之後便不能出門,否則會被巡邏的官兵抓入大牢。


    亥時,也就是晚上九點,一般來說,若非急事或是宴會,尋樂,大部分尋常人家此時已經休息,倒是對他們影響不大。


    “那幾個大糧商怎麽說?”江州知府端坐在座位上,底下是前來給他報信的下屬。


    那下屬擦了擦額頭的汗,一臉憤懣地說道:“王家隻肯出五百斤糧食,劉家出三百斤,其餘各家總共能出八百斤,總共也就一千六百斤。”


    聽到迴答後,饒是知府再有涵養,也忍不下這口氣。


    他將手中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擲,水跡四濺,預示著主人此時不平靜的心理狀態。


    底下的那人更是被嚇破了膽,一下跪在了地上。


    “都怪屬下無能,明日我再去他們幾家一趟。”


    知府深吸一口氣,試圖平靜下來。


    “翅膀都硬了啊。”


    那些人是仗著隻有自己有糧隨意定價,料定他不敢對他們下手嗎?


    “我們之前派去其他地方采買糧食的人呢?”


    知府料到王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所以他前些日子他便派人去其他地方買糧。


    隻是如今大旱來臨,不僅僅是江州受到了影響,其餘地方的情況更慘。


    前不久,那武山縣的縣令便流亡至此,據他所說,巫山縣已經被亂民占領,他率官兵抵抗,卻未能擋住人流,最後隻好倉促逃亡。


    他的烏紗帽丟不丟不知道,可正在給知府匯報工作的官員覺得,自己的這頂烏紗帽,恐怕不能好好保住了。


    他顫顫巍巍地將未采買到足夠糧食的消息告訴知府,隻得到一片沉默。


    那官員悄悄抬起頭,和知府殺人般的目光正巧對視,他一下癱坐在地上。


    “大人,大人,巍山縣的縣丞來訪,說是有天大的好消息稟報。”


    來人是知府最為信任的管家,也隻有他敢在知府處理公務時前來稟報消息。


    這個小插曲將那官員解救出來,他心中暗暗感謝巍山縣的那位縣丞救自己於水火之中。


    “天大的好消息?”知府想象不出來,什麽叫做天大的好消息,最近他聽到的,總是各種各樣的壞消息。


    那王家背後的人,在朝堂上與自己一方是政敵。


    若是自己轄內出現暴亂,甚至像是巫山縣縣令一般逃竄,那麽,那些人肯定會以此為借口彈劾自己,不僅僅是他,他這一派都會受到影響。


    黨爭之下,最為兇險。


    至於那些黎民百姓的性命,也不過是他們用來威脅的籌碼而已。


    知府有些無力地揮揮手,讓那人下去。


    “將那巫山縣的縣丞帶來,我倒要聽聽,究竟是什麽天大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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