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苗韻失蹤


    苗韻不見了。


    聽同房的患者說她下午兩點要下樓散步,直到晚上10點,大雨都下過兩茬了,她還沒迴來,病友這才覺出不對,告訴前來巡查的護士。


    這麽長時間,又患了那麽重的病,護士一聽就感覺不對勁,趕緊招唿了幾個人滿醫院找,半個小時裏裏外外都找遍了也沒找到人,後來才驚動科室,調了下午兩點之後的監控錄像。


    唐鬆靈被一堆醫生擠在中間,電腦屏幕裏閃動著畫麵,明暗變換的光線映在他青白的臉上。


    畫麵裏苗韻格外瘦小,穿著一件藍灰色外套,從病房出來的時候手上什麽東西都沒拿,畫麵快進,她在樓下經常做的花壇邊坐了很久,一動不動地看著天邊出神,連姿勢都沒變一下,到晚飯時間,突然起身慢慢往醫院大門走,最終消失在人流量最大時的街道上。


    再不管怎麽拉進度條,始終都沒再看到她迴醫院的身影。


    唐鬆靈愣愣盯著已經停止播放的畫麵,瞪大眼睛,瞳孔不安得轉動,額頭冷汗出了一層有一層,順著臉頰滑下去,留下一道道髒兮兮的印子,他神經質一樣不斷咬著唇瓣,已經有血珠冒出,他卻似乎毫無察覺。


    播放監控視頻的人迴頭道:“就是這些了,在你來之前我們已經看了很多遍,確定你媽媽已經不在醫院,院方也派出很多人找了。”說到這兒,他聲音低了低,“但是目前為止還沒有消息。”


    “能報警嗎?”開口說話時,唐鬆靈才發現自己已經完全沒力氣了,聲音微弱的幾乎聽不見。


    “我們已經報案了,但是.....出警可能會比較慢,因為還不到二十四小時。”


    所有人都神經緊繃,小小的監控室悶熱又壓抑,大家額頭都覆著一層汗,沒人敢隨意開口,怕刺激到那個眼看著要奔潰的男人。


    “你再想想,你媽平時愛去什麽地方,家裏問過了嗎?迴去沒有?或者在家附近找找?”


    唐鬆靈唇瓣抖動,半天才擠出聲音,“路上就已經打電話問過了,沒有,家附近小寧也在找,但是到現在也還沒消息。”他身形突然晃了晃,聲音抖得不想樣子,“她手裏幾乎沒什麽錢,能去哪啊?”


    “我去找她,有消息及時聯係我。”他深吸一口氣,說完撥開人群跑了出去。


    大雨過後地麵積著大大小小的水窪,唐鬆靈跌跌撞撞地往外跑,直到濺起的積水將剛幹不久的褲腿又全部打濕,他才停下來,彎下腰大口喘著氣,濕冷的空氣通過鼻孔鑽進肺腑,凍得內髒不住得瑟縮,這樣的刺激反倒讓他缺氧渾濁的大腦漸漸清晰起來。


    能去哪呢?


    唐鬆靈聽見牙齒上下磕碰的細密聲音, 和越來越粗重的唿吸,腦中迅速過了一遍。


    苗韻在京城十幾年,直到現在才發現他根本不知道苗韻喜歡去什麽地方,她以前工作的地方,或者她熟悉的地方,一概不知。苗韻自從生病就沒有在外麵走動過,頂多被他拉著在醫院附近的公園走走,大部分時間都輾轉在醫院和住宿之間。


    對了,住宿和醫院之間。


    唐鬆靈立刻騎上電瓶車沿著醫院和家之間的路找,然而這點希望在時間的流逝裏一點點變冷,他來來迴迴找了好幾遍,還是沒有。


    苗韻這幾年精神不大好,記憶常常錯亂,想到這,唐鬆靈眼中微微亮了一下,又騎著電動車跑。


    七年過去,興虹小區比之更加破敗,唐鬆靈停了車,三步並做兩步跑上去,仔仔細細找。樓道和當年一樣還是沒有照明燈,今晚剛下了雨,沒有月亮,更加黑暗,他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從一樓開始往上找。


    “媽?”


    沒人迴應,空蕩的樓梯間迴蕩著唐鬆靈發抖的聲音。


    這是最後一處他知道的地方了,如果還找不到,天地茫茫,就真的不知道該去哪找了。


    他不放過任何一個黑暗的角落,直找到曾經住過的房子門口,還是沒有,可這已經是頂層了。


    本來還抱著的一絲希望徹底泯滅。


    唐鬆靈勉強撐著的一口氣陡然泄了,舉著手機的手頹然垂了下去,光線在黑暗的樓梯間晃過,然而就是這一瞬間,唐鬆靈眼角突然掃到什麽東西,大腦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麽,心跳已經變得劇烈,他將垂下去的手機又重新舉起,上身微微前傾。


    靠近門的牆邊被人用什麽寫著一行字。


    許多年過去,本就老舊的牆皮已經脫落了不少,但留下的部分並不難看出是什麽。


    “你去哪了,我找不到你。”


    即便過去多年,他還是一眼認出這是誰的字跡。


    唐鬆靈深吸兩口氣,踉蹌著後退了好幾步,這麽長時間硬撐著的一口氣就這樣泄了。


    良久,黑暗中響起嘶啞地不成樣子的哭聲,悲哀在身體裏不斷膨脹擴大,幾乎要奪走唿吸和心跳。


    他縮在滿是塵埃的角落哭得撕心裂肺,似乎再也堅持不下去,這段時間擠壓的情緒在這一瞬間爆發。


    突然不明白自己這樣的人活著有什麽意義。


    好像沒有哪一件事是成功了的,高考那麽努力還是滑檔,好不容易上了大學,又退了,後來呢?愛的人走了,親人病重,背上一條人命,欠下一輩子的人命債,答應照顧好蒙蒙和穆寧,卻連個好一點的小學都找不到,也給不了穆寧想要的家。


    然而,白天連傷心的時間都沒有,他被窘迫的生活和身上背負的責任裹挾著往前跑,跑得四肢劇痛卻不敢停下來,隻能偶爾在這樣完全漆黑的角落放縱自己大聲哭泣。


    好久,那道拚命壓抑著的摧心剖肝的哭聲終於漸漸止歇,黑暗中那道薄瘦的身影搖搖晃晃站起來,又湊到那行斑駁不已的字前看了看,才迴頭往下跑。


    他不敢讓自己停下來,因為苗韻還沒找到。


    手機還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消息,街道寬廣,車來車往,京城這麽大,要到哪裏去找她。


    唐鬆靈飛竄在每個他能想到的有可能的地方,然而直到早上六點,天邊透出淡淡的青白,還是沒有,自己的那個小電驢早就沒電了,路邊掃的共享電動車也被他騎沒電兩個。


    他感覺神經已經快要繃到極限,前天晚上為了照顧池律沒有睡覺,昨天下午結結實實淋了一場雨,這會兒頭昏腦漲,身體哪哪都疼。


    昨天晚上路過一棟橋的時候,他盯著下麵奔流的河麵愣了很久,最後還是走了。


    清晨透著寒氣的風刮過臉頰,鑽進已經風幹發硬的衣服裏,唐鬆靈麻木又灰敗的視線在街上遊走,他也不知道這是哪兒,沒有方向沒有目的,像一縷沒有歸宿的幽魂。


    歸宿。


    迴家。


    唐鬆靈猛地停下,盯著眼前的虛空瞪大眼睛。


    對啊,苗韻一直說要迴家。


    即便大清早,火車站人還是很多,唐鬆靈停了電動車,在人來人往的進站口快速穿梭。苗韻沒有身份證買不了車票,如果真的在車站那她隻能在站外盤桓。


    還好這個車站建造年代已經很早了,規模不是很大。


    唐鬆靈邊跑視線邊在所有人能待的地方快速掃視,很快他便定住了,眼睛緊緊盯在火車站門口一個早餐攤後。


    十年前苗韻帶著自己從這個地方出來,十年後她又要從這個車站迴去,她似乎隻記得這條路。


    唐鬆靈張了張嘴,想大聲喊,但發現發不出聲,眼前暈了一瞬,他粗喘著緩過身上莫名得一股戰酥,邁開僵硬發麻的腿跑上前,終於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字:“媽......”


    她低著頭,花白的頭發很淩亂,幾縷沒挽起的長發從額前垂落,隨著微風輕輕浮動,聽見有人叫他,好一會兒才遲鈍得抬頭。


    唐鬆靈瞳孔微縮,愕然得看著苗韻,僅僅一夜,她已經憔悴得不像樣子了。


    好久,苗韻麻木呆泄的表情才變了變,聲音嘶啞不已,“靈娃兒?你咋來了?”


    唐鬆靈揚起腦袋定了一會兒,將逼上眼眶的酸澀忍下去,扯出一絲笑,“那當然是想媽媽了呀。”


    他說完,走到幾步遠的早餐攤前給苗韻買了雞蛋卷餅,伸手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來,“給,你肯定餓狠了,吃點東西吧。”


    苗韻接過咬了幾口,又遞給唐鬆靈,“你也吃。”


    唐鬆靈搖搖頭,“我不餓,媽媽吃。”


    他說著一手攙著苗韻,偏頭看著遠處,又故作輕鬆道:“怎麽來著兒了呀?”


    “迴家,你爸爸找我呢。”


    “嗯。”唐鬆靈努力睜大眼睛,拚命控製著往下掉的嘴角,道:“你要找爸爸,不要我了嗎?”


    一大滴液體掉在地上,馬上砸出一個深色的印記。


    “這段時間你爸爸總是叫我迴去,我想迴去看看,你也迴去吧,我們一家三口,再也不來這個地方了。”


    唐鬆靈咽下喉間倒流的鹹澀淚水,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好,再也不來了,但是走之前,你要養好身體,不然爸爸見了會擔心。”


    苗韻點頭,“那倒是。”


    清晨的風還未褪去夜間的寒意,唐鬆靈幫苗韻仔細拉好領口,又伸手攥過她幹枯的手,緊緊抱在手心想要幫她暖一暖,然而握住的時候才發現他比苗韻沒好多少,都是一樣的冰冷。


    街邊的樹葉多半也還綠著,明明隻是秋意盛隆,唐鬆靈卻常常覺得冬天到了。


    將苗韻安頓好,唐鬆靈鬆了那根緊繃著的弦,終於還是病倒了。


    第116章 穆寧放手


    他迴家之後洗了個澡就說很累,想睡會兒,這一睡就是四天,前三天高燒不退,人大部分都是昏迷狀態,中間偶爾醒一迴,來來去去叫得也都是苗韻和那個人。


    直到第四天才稍微好轉,高熱終於退下去,人卻還迷迷糊糊的。


    穆寧坐在床邊,視線微垂,落在唐鬆靈白裏泛青的臉上。


    這兩天她想了很多,想著七年來和唐鬆靈的點點滴滴,將迴憶翻了個底朝天,掰開了揉碎了,還是沒從裏麵翻出一點唐鬆靈喜歡過她的痕跡。


    “呃.....”床上躺著的人突然發出一聲沙啞的低吟,猛地將穆寧遊離的意識拽迴現實。


    “鬆哥?”


    “咳咳”


    “要喝水嗎?”


    他剛醒,意識無法聚攏,盯著穆寧看了半晌,“什麽時候了?”


    “先不管什麽時候,你試試還有哪不舒服,我去叫大夫,睡了四天,嚇死人了。”


    “四天?”唐鬆靈這才看了看周圍,意識到自己在病床上躺著,“我沒有那不舒服,我媽呢?她怎麽樣了?”


    “她沒事,還和以前一樣不怎麽說話,把醫生護士嚇得夠嗆,現在盯她盯得可緊了。”


    唐鬆靈有些愧疚道:“對不起,這幾天都是你一個人操持,辛苦了。”


    聞言,穆寧倒水的動作滯了下,“你總是對我這麽客氣。”她將暖瓶蓋好,把唐鬆靈扶起靠在床頭,又把剛倒好的熱水遞給他,“這些難道不是我該做的嗎?”


    唐鬆靈漱了口,將熱水湊到嘴邊喝了幾口,感受著燙熱的液體通過食管流進胃裏,才覺得好受很多。


    “你沒有照顧我們母子的義務。”


    “你也沒有照顧我和蒙蒙的義務,不也照顧了這麽多年,難道什麽關係都要靠法律約束,講所謂的義務,那人間還有真情嗎?”穆寧盯著他手裏冒著熱氣的水杯,聲音有些黯淡,“你總是把我們之間劃分得這麽。”


    “對不起......”


    穆寧將視線從水杯挪開,落在唐鬆靈有些歉意的臉上,道:“你這段時間每天晚上都迴來得特別晚,幹什麽去了?”


    “...去找池律了。”


    穆寧毫不意外,即便已經猜到,還是覺得難受得緊,“已經決定了要重新和他在一起了嗎?”


    唐鬆靈苦笑了下,“他恨我,很排斥我。”他低了頭,“隻是我單方麵的糾纏而已。”


    穆寧微微睜大眼睛,似有些驚訝,但很快便又覺得理所當然,“那如果他一直都不接受呢?”


    很久唐鬆靈都沒再說話,就在穆寧以為他不會迴答的時候,突然道:“那也沒什麽,至少目前來看沒有我他會活得更好。我現在纏著他,也隻是因為突然看到一些和我想得不一樣的東西,他清醒的時候總是那麽理智又冷靜,可醉倒之後又是另一個樣子,我不願他總是壓抑自己,如果真的是我想得那樣,我想花時間去求證,也想給自己一個機會,但如果他真的不需要,我會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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