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鬆靈因著池律突如其來的舉動,胸腔下猛烈跳動的器官陡然震顫,指尖的溫度燙得他幾乎要落下淚來。


    唐鬆靈拚命壓抑著要溢出喉間的哽咽,“快進去吧,喝了酒,別著涼了。”


    池律眼睛還定在他臉上,“嗯”了一聲,卻並沒有鬆了唐鬆靈的手,將他一並拉了進去。


    唐鬆靈腦袋已經不會轉了,被池律拽著直走進臥室,他無法抵製這樣的誘惑。


    池律將人拉到床邊坐下,用被子把他嚴嚴實實包起來,然後蹲在唐鬆靈腿邊仰頭問,“還問冷嗎?”


    隻一句最尋常的話,還是讓唐鬆靈瞬間便落了淚,“不冷。”


    池律滿是醉意的眼裏浮起迷惑,抬手去拂他麵上的淚痕,但可能醉得厲害,摸了半天越摸越糟糕,到最後唐鬆靈滿臉都濕了。


    “不冷為什麽哭?”,他好像有些著急了。


    眼淚又急又兇地砸下來,快要看不清池律的臉,唐鬆靈抬手握住撫在臉龐上的手指,哽咽不成語調,“我......”


    隻道出一個字,心裏卻苦得像吞了黃連。


    終是搖了搖頭,“以後不要喝這麽多酒了,我不想你後悔.....”


    這終究隻是酒精作用下生出的溫柔陷進,就像泡沫折射出的彩虹,泡沫易碎,彩虹更甚,都是假的。


    想要吻一吻池律的手指,然而唇瓣停在手指隻有不到五毫米的距離,到底沒敢親下去。


    剛準備撤開,被他握住的手指突然動了動,貼在唐鬆靈濕潤的唇上,他猛的哆嗦了下,立刻抬眼去看池律。


    房間隻開了夜燈,他仰著腦袋,眼睛掩在暗處,然而漆黑的瞳孔反射著昏暗光線,竟亮得驚人,像藏在黑暗中注視著一切的猛獸。


    唐鬆靈瞬間驚出一身冷汗,這根本就不像喝醉了人的眸子。


    他猛地站起來往後退了兩步,抖著聲音道:“你、你醒了?


    不想池律黑亮的眸子又浮起一迷茫,似不理解他的反應。唐鬆靈緩了緩發麻的手腳,上前輕聲道:“你喝醉了,去床上躺著好不好?”


    對方居然很聽話得點點頭,“好。”


    唐鬆靈到底是做苦力的,搬個池律還不在話下,兩三下把他弄上去,蓋好被子,見人已經睡熟了,又去衛生間拿一次性毛巾浸了熱水擰成半幹,擦著臉和露出來的皮膚。


    他做的認真仔細,想慢一點,再慢一點,好用這偷來的一時半刻來填補往後餘生。


    直到將地板上的腳印擦幹淨,做到無事可做的時候,唐鬆靈站在床邊發了好一陣呆,看了下時間,淩晨一點。


    還早,他想。


    池律的臥室隻有床尾的換衣凳,沒有可供挪動的小凳子,唐鬆靈索性蹲在床邊,手墊著下巴,歪頭看已經睡熟了的人。


    本想陪他到淩晨三點就出去,不成想他睡到半夜突然不知做了什麽噩夢,仰著脖子半張著嘴,斷斷續續痛苦的聲音從唇邊溢出。


    “呃.....”


    唐鬆靈瞬間迴神,趕緊叫他,“快醒醒,不要怕,夢而已。”


    然而睡夢中的人什麽都聽不到,喝下去的酒精變成汗水一層層滲出。


    “池律!醒一醒!你”


    喊到一半,池律猛地睜眼,胸口劇烈起伏著。


    唐鬆靈鬆了口氣,擔心道:“怎麽樣還難受嗎?”


    床上仰麵躺著的人突然頓住,下一刻,視線牢牢鎖住唐鬆靈。


    他瞪直的眼睛漸漸變紅,艱難坐起身,愣愣道:“你來了?”


    “嗯。”


    “我沒有要和路政兒訂婚。”


    唐鬆靈定住,猛地抬頭看他。


    “你.......”


    “到底為什麽?為什麽啊唐鬆靈,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濕紅的眼角突然滾落一滴淚,“我問了無數遍,為什麽不肯說點我想聽的。”


    “哪怕隻是哄哄我,你都不肯。”他斷斷續續地說著,哽咽得厲害,所有的字句都透著濃地化不開的悲傷。


    唐鬆靈唿吸滯了一瞬,驚愕地看著池律,喃喃道:“你說什麽?”


    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會不會隻是自作多情,可醒著的池律看起來那麽冷靜,這一瞬的情緒流露,會不會隻是夢起了多年前年少癡情的時光。


    他太卑微了,縮在殼裏七年,不敢輕易相信還會被愛。但隻要這個人給他一絲可能,他都願意堵上一切試一試。


    七年前自作主張推開他,七年後,他不想再因為自己的卑怯錯過。


    不想再畫地為牢。


    他在牢籠崩塌聲中伸手擁住池律,耳邊是他粗重燙熱的喘息,很久,時間似乎靜止,久到粗重的唿吸又變得平穩。


    唐鬆靈仰頭想要將酸澀逼迴去,然而眼眶早已積了太多淚水,稍一動作便順著臉頰滾落。


    “你想聽什麽我都可以說給你聽。”


    “我愛你,從未變過。”他側頭極眷戀地蹭了蹭池律的臉頰,閉起的眼裏又滾出淚水,周遭安靜,漸漸響起他壓抑著的哭腔,“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就算這隻是池律夜間偶爾驚起的一場夢語,他也願意用餘生追逐。


    他沒有得到迴複。


    耳邊唿吸聲均勻綿長,被他緊緊擁著的人已經睡著了。


    唐鬆靈苦笑了下,也不知道他聽沒聽見最後那句話,或者明天醒了,還記不記得今晚發生的事。


    不過沒關係,隻要自己記得就行了。


    已是金秋十月,早晚不穿外套都會覺得冷,夏天的影子逐漸在一場又一場的秋雨裏淡去。


    早上從醫院出來還能看見天邊的太陽,下午就已經陰雲密布,唐鬆靈抬頭看了看天,咽下最後一口斥資八塊錢買的雞蛋灌餅,又騎著小電驢飛奔起來。


    今天運氣還挺好,從早上一直有單接,但現在都沒停。天邊的雲越來越厚重,他一邊送外賣一邊祈禱著老天再堅持堅持,至少等到九點再下,至少這時候他已經在門口呆著了,淋不上。


    然而老天根本不給他麵子, 送倒數第二單的時候雨突然來了,又急又猛,好像老天也趕時間一樣,不出幾分鍾唐鬆靈全身就被澆了個透。但是已經接了的單不能超時,不然半天都白幹了,他沒躲雨的時間,隻能頂著大雨跑。


    好在最後一單的位置唐鬆靈刻意選得裏頤庭府近,送完外賣,唐鬆靈低頭看著自己全身往下滴答水的慘樣,又有點猶豫了。但琢磨半天,還是決定過去,他什麽慘樣池律沒見過,應該都習慣了吧。


    唐鬆靈找了個躲雨的地兒,把外衣脫下來使勁擰幹,再穿迴去就好多了,至少不是貼在身上滴水,秋天這般急的雨少見,今天就讓他給碰上了,唐鬆靈又一次被自己的黴運震撼到。


    “阿嚏”


    樓道的聲控燈唰地全亮了,唐鬆靈揉揉鼻子,縮在他經常蹲的那個角落,看看時間,九點已經過了,按往常來看池律就快要迴來了。


    唐鬆靈不知道是冷得還是緊張,整個人都在打擺子,畢竟昨晚剛說完那些話,他也不知道池律到底聽沒聽見,要是聽見了,會是什麽反應?會像平時一樣冷漠,或者更加厭惡他,或者幹脆無視。


    他有嚴重的鴕鳥心態,不然也不會淩晨四點從池律家跑出去。


    想得太投入,以至於人站到他跟前了都沒發現。


    直到看見那雙擦得鋥亮的皮鞋,唐鬆靈才被針紮了一樣從地上彈起來,臉上擠出一個尷尬的笑,“迴來啦?”


    對方沒有迴答。


    好吧,果然和猜的沒錯。


    “咳,那個,頭還疼嗎?你昨晚醉得很厲害......”


    池律將目光從他臉上挪開,冷聲道:“挺能堅持,被淋成這樣還要過來。”


    唐鬆靈低頭看了看,隻見他蹲的這塊地麵一灘水。


    “你.....還記得昨晚我說的話嗎?”


    唐鬆靈全身繃緊,他下意識捏著衣角,不想又捏出雨水,滴滴答答掉在地上。


    池律本來已經準備開門進去了,聞言,淡道:“你說什麽了?”


    唐鬆靈懵了一瞬,心涼下去半截,“你.....不記得昨晚的事了嗎?”


    池律眼中的疑惑更甚,“昨晚的事?什麽事?”


    那雙殷切的,被水淋過的眸子陡然黯了下去,嘴巴開合半天道:“沒、沒什麽,忘了那就算了。”


    池律似乎耐心用盡了,不再接話,轉身開門步入屋內。


    眼看門就要關上,唐鬆靈急了,抖著聲音道:“我知道你不會和路政兒訂婚。”


    池律果然停下,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你之前不是問我為什麽要阻止你們嗎?”唐鬆靈喉嚨發幹,“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我喜、喜歡你,不想你和別人在一起。”


    他覺得自己緊張得都有點缺氧,胸腔緊縮著半天吸不進一口氣,但還是固執的看著池律的眼睛,他想知道池律清醒的時候每一寸反應,這太重要了。


    沉默、安靜、冷寂,每一寸空氣都在逐漸變得緊繃。


    池律隻是看著他,連瞳孔都沒動一下。


    “你說什麽?”


    “我喜歡你,我還愛你,我知道你很恨我,但沒關係,隻要你還沒有喜歡的人,我可以等。”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下,胃部突然不合時宜得竄出一股絞痛,“我、我不想你和別人在一起。”


    他終究還是沒有勇氣繼續盯著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低了腦袋。


    好久,頭頂響起一道黯啞的聲音,“唐鬆靈,感情對你來說這麽輕賤嗎?可以隨意丟棄,也可以隨手撿迴?”


    “不....我沒有.....”


    “我每天很忙,沒時間陪你玩追與逃的劣等遊戲,而且,你憑什麽覺得我還會再接受你?你說過,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池律牢牢盯著唐鬆靈,“我,不在你的狩獵範圍內。”


    “既然知道我和路政兒不會訂婚,以後就不要再來了。”


    他唇齒間含著碎冰一般,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沒有溫度。


    “我是真的......真的喜.....”


    “砰”


    一聲巨響,因關門的人用力過度,過了兩秒門板還在震顫。


    唐鬆靈狠狠哆嗦了下,將沒說完的那兩個字咽進肚子裏,低頭看了看自己,渾身上下濕透,褲角還滴滴答答掉著水,簡直就是狼狽的代名詞。


    他這才覺得冷,那股要命的寒意深入皮肉,絲絲縷縷鑽進骨頭縫裏,凍得唐鬆靈恨不得找個火坑跳進去。


    挪動僵硬的腿,準備去經常蹲的那個角落縮著,腰彎了一半,手機鈴聲突然響了。


    是醫院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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