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臻聲線平平:“……我和你一起去吧。”


    在下樓前往超市的過程中,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幾乎可以說是降到冰點。沒人再主動開口說話,也沒人再提起剛才的事,靳時雨說的那些話在謝臻腦海中反複震蕩,弄得他頭痛。


    外麵下了點雨,去超市不過也就是一棟樓到另外一棟樓的距離,在肩膀緊挨著於傘下避雨的那兩分鍾,靳時雨身上的氣息都像根刺。


    謝臻不知道靳時雨當年經曆過這些,靳時雨提起的這些,他什麽都不知道,他也不知道現在該以什麽樣的態度去麵對靳時雨。愧疚?還是坦蕩?


    他通通都不知道。


    這個時候的超市人煙有些稀少,連收銀員都坐在收銀台撐著臉打瞌睡。靳時雨隨手挑了幾包蔬果菜瓜扔進購物車裏,又去挑了幾包掛麵,謝臻便一直跟在他身後。


    謝臻這人忌口不算多,但也稱不上少,這些所謂的忌口都被列於“可以吃但是不愛吃”的行列之中,類種有些龐雜,但靳時雨卻莫名都一一精準地避開了那些。


    他安靜的要命,隻能靜靜打量著周圍,謝臻地目光慢慢落到超市裏間櫃台上的奶粉,又迅速地收迴了眼。


    “你要買點什麽。”靳時雨又抓起一包塑封後的菠菜放進購物車裏,語氣沉沉問道。


    謝臻:“沒有什麽要買的。”


    “那你跟出來幹什麽?”靳時雨審視的目光在一瞬間就落在了謝臻身上。謝臻皺眉閃開他的視線:“出來透透氣。”


    靳時雨還想說點什麽,卻突然收到了電話,是靳寒打來的,說是有關他的特質試劑研究初步有了成效,讓他抽空和陳醫生迴去做一次皮試。


    他應聲完,聽著靳寒補充著說了一堆有的沒的東西,耐著性子將話都聽完後才掛,等他迴頭一看,謝臻不知什麽時候到了櫃架的另外一側。靳時雨輕輕皺起眉毛,推動著購物車往那個方向去了,卻發現謝臻也在打電話。


    謝臻說話的語氣有些不耐煩:“你說去哪兒。”


    “你要去哪兒?”靳時雨驀地出現在他背後,語氣平而冷淡。謝臻冷不丁被嚇了一跳,穩住手機對著電話那端隨意扯了個借口掛斷,他眉宇間有些不善,對於靳時雨這種偷聽的行為感到有些厭煩。


    “沈京昭的電話。”


    謝臻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多餘解釋這句,隻是覺得自己不解釋的話可能會更麻煩。


    “你要走?”靳時雨微眯起眼,甚至當即開始懷疑謝臻要跟著出來逛超市是預謀好的要逃跑。謝臻幾乎是一眼就識破他的想法,靜靜地看著靳時雨:“我如果能走,你連我一個屁都摸不著。”


    罵完又覺著不得勁,又補充罵了一句。


    “一群神經病。”


    他還不能走,起碼在徹底弄清六年前發生了什麽之前,他不能走。


    第35章 無法自欺的一件事


    35


    沈京昭的那通電話有些許莫名其妙,他突然打電話過來邀請謝臻去外市參加一名大學時期對他們幫助甚多的一位教授的二婚婚禮。謝臻拒絕後無果,又被他旁敲側擊說如果在鶴市受製可以去別的地方。


    最近發生的事太多,謝臻火氣也比以往旺不少,這樣一通莫名其妙的電話對於他來說,基本等同於找罵。


    廚房裏開了灶,沒過多久,靳時雨便端著兩碗煮好的雞蛋麵迴來了。煎過的雞蛋安安分分撂在白麵上,裏麵還擺著幾根燙熟的青菜,這也是靳時雨難得能稱得上做的還不錯的麵食,畢竟小時候他跟著謝家的阿姨也隻學過這一樣。


    熟悉的味道在謝臻舌根上漫開的時候,他下意識地咬斷了嘴裏的麵,一瞬間險些連咀嚼都忘記該怎麽做了。靳時雨倒是麵不改色,一聲不吭地低著頭吃飯,也不抬頭看他的反應。


    謝臻總覺得嘴裏味道尚佳的雞蛋麵突然有些泛澀,就像在拚命提醒他和靳時雨之間出現了一條天大的鴻溝,那樣的感受就像是時隔多年重溫到家的味道,卻猛然發現菜品已經變質了一樣。


    “難吃?”靳時雨吃得很快,在謝臻撂下筷子不動的幾分鍾裏,他基本就已經把一碗麵吃了個大概,他抬起眼詢問謝臻。


    謝臻:“……沒有,你這個跟王姨學的吧。”


    靳時雨淡淡嗯了一聲,將碗裏剩下兩根青菜揀出來吃掉,罕見地提起了這個和他們都有聯係的人:“逢年過節有空的時候我還會去看她,她現在在家附近做家政,那個年輕時騙了她所有家當的病癆鬼丈夫前幾年死了,她現在過得不錯。”


    坐了四年牢,跟著唐紀幹了兩年,謝臻一直沒和過去的人或事有什麽聯係,聽到靳時雨說王姨過得不錯,他難得有了點和過去掛鉤的實感。


    “挺好的。”謝臻低聲迴了句,匆匆往嘴裏了幾口麵。


    靳時雨不明分說地看了他一眼。


    謝臻餓了一天的胃在猛烈的進食下突然變得有些絞痛,謝臻勉強吃了兩口,又沒法縱容自己再繼續,隻能作罷。


    碗裏剩了半碗,靳時雨正在看手機,聽到動靜了一眼:“你就吃這些?”


    “有點難受,不吃了。”謝臻唿出一口氣,試圖平複胃裏酸水上湧的疼痛,卻不減反增,剛咽下去的食物,在他臉一白之際,險些吐了出來。


    靳時雨眉頭一跳,動作迅猛地撈起謝臻、拿上鑰匙,雷厲風行地準備出發去醫院。謝臻被他抱起來的時候狠顛了兩下,險些吐在靳時雨身上,他捂住嘴發狠道:“……你動作輕一點會死嗎?”


    “我看你快死了。”靳時雨不太留情,冷聲反嗆。


    到達醫院後,靳時雨給他掛了個急診,匆匆地帶著謝臻去了急診室。靳時雨進去後嫻熟地報出了有胃病史、一天沒吃東西、目前確診懷孕的基本情況,讓患者本人無話可說。


    醫生建議做個b超,縱然是謝臻說自己已經好受多了,卻還是按捺不住靳時雨的強硬。邁進b超室的時候,謝臻心裏多少是有些忐忑,畢竟做b超也就意味著,他有機會會看見肚子裏麵還沒有發育成型的那個小生命。


    即便謝臻千般萬般不想留下來這個孩子,可他不是鐵石心腸,靳時雨有多想、多強硬地想要逼著他做出留下這個選擇,謝臻都看在眼裏,再硬的心到這樣的時候,也會軟化那麽一瞬間的。


    黏糊糊的液體被塗抹上肚皮的時候,謝臻罕見的有些緊張,他略顯局促地撩著自己的衣服,安靜地望著天花板眨了眨眼。負責做b超的醫生將冰冷的儀器放在他肚子上,不到半秒,發出了一道疑惑的聲音。


    “啊?謝先生,你沒有懷孕啊,怎麽跟醫生亂講啊,不過你這個腸胃是有點嚴重的,這個胃呢……”


    謝臻後麵的話甚至都沒能完完全全聽進去,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凝滯了,停滯在沒有懷孕那四個字出來的瞬間。


    沒有懷孕,沒有這個所謂的意外。


    謝臻大腦在這瞬間轉得很快,他總覺得自己似乎是應該開心的,可為什麽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高興?對於他來說,多得仿佛是如釋重負。


    因為他和靳時雨誰都不用做選擇了。


    站在門口的靳時雨,聽見這個四個字的時候,臉上的傷口在一瞬間莫名又痛了起來,渾身的血液,在一瞬間冷了。靳時雨靜靜看向躺在檢測台上的謝臻,目光裏帶著些許不解、困惑和難以置信。分明是已經確認在確診單上的檢測結果,為什麽會出現差錯?


    醫生確認完基本情況,遞給謝臻兩張紙讓他擦幹淨肚子上的粘液,謝臻愣愣接過,溺在靳時雨的眼神裏迴不過神來。


    直到靳時雨突然消失在眼前,轉身不見了,謝臻才堪堪迴神。謝臻緩緩屈起身,動作緩慢的將肚子擦幹淨,沉默著接過單子迴了急診室去找醫生,醫生正在給其他病人就診,於是乎謝臻便尋了個位置坐下姑且等待。


    這個消息有點像個突如其來的重磅炸彈,而實際上宣布他懷孕的那個重磅炸彈也不過才是昨天砸在他的身上而已。謝臻連坐下的時候,動作都輕鬆了很多,從昨天迴去開始到剛剛,謝臻的坐姿、站姿都有些下意識的緊繃和小心翼翼。


    謝臻明明一心不想要這個根本不存在的“孩子”,卻還是在某些細節上透露出了點實質。譬如他真的一天都沒有摸過煙,即便這一天裏發生了那麽多,也譬如他一直小心翼翼,害怕會出現怎麽樣的意外。


    他突然覺得自己這種冷酷的決心和小心的嗬護湊在一起格外荒謬,在某種角度上來看,他和靳時雨這兩天的爭吵、袒露,看起來有些像個笑話。


    叫號到了謝臻,謝臻獨自一人進去解釋了下昨天發生的情況,又在醫生的絮叨下接過胃藥配藥的單子,出門後才發現靳時雨已經迴來了。


    身上還帶著點煙草氣息,儼然是去抽了煙才迴來。


    謝臻有些無言,尤其是對上靳時雨這雙鋒利、堪稱是質問的眼神時,他有些無話可說。


    昨天唐紀的試劑裏有什麽成分和靳時雨注射在他腺體裏的信息素結合導致出的假孕現象他不清楚,也很難用所謂科學的語言去解釋。


    謝臻卡了半天的殼,最後也隻靜靜地憋出來一句故作輕鬆的話:“這樣不好嗎?這樣我們都不用做選擇,我們不會鬧得那麽難看。”


    靳時雨看上去有些生氣,那雙極具威懾力的、alpha的眼睛,在直麵上去時,總讓人想起森林中的毒蛇惡狼。


    不知道又是那句話戳了靳時雨的雷點,他冷冷嗤笑一聲:“謝臻,我現在覺得你這人特別有意思,就算懷孕是真的,你也不會做出我想要的那個選擇吧。”


    “從頭到尾對你來說,答案隻有一個,怎麽現在惺惺作態,從昨天到剛才為止,我對你說了那麽多希望你把它留下來的話,你沒有半分動容,你現在跟我說選項裏有我,你還真是扯謊的功夫信手拈來。”


    “你要是早幾個小時跟我說出選擇這個詞,我可能還真的會感動兩秒鍾。”


    謝臻被他嗆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緊了緊拳,麵無表情地看向靳時雨,他轉身走去西藥房找人拿藥,不願意和靳時雨再多費口舌。


    畢竟他謝臻切切實實就是靳時雨口裏說的那樣。


    迴去的路上,靳時雨安靜的可怕,車裏濃厚的煙味兒甚至沒有散過,一根又一根,基本沒有斷過多久。


    謝臻聞得心煩,皺眉打斷他要點煙的動作:“能不能別抽了。”


    靳時雨冷不丁將剛點上的煙碾進煙灰缸裏,順應著紅綠燈踩下一個刹車,他淬著冷光的眼睛看向謝臻。


    破天荒的,難得征詢了一次謝臻的意見。


    “迴去做吧。”


    謝臻眉毛一跳,心裏又煩得厲害,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捂住眼睛:“向來不都是你說了算嗎,隨你便。”


    片刻沉默後,謝臻察覺到靳時雨明顯加快的車速,還是皺著眉補充了一句。


    “……要買套。”


    謝臻在這個瞬間,猛地清清楚楚察覺到,他和現在的靳時雨之間,與過去的謝時雨之間,最為本質、清晰的差別是什麽。


    第一個差別就是,現在的靳時雨遠遠沒有當初謝時雨演出來的那麽喜歡他,不會無條件地遷就、害怕惹怒他。


    第二個差別就是,他們都是距離未成年世界已久的成年人,在解決怒火和煩悶的事情之上,也會有些不約而同的共識。


    明明是個對於謝臻來說好到不能再好的消息,可他卻和靳時雨一樣提不起多大的興奮勁。


    謝臻清楚,也隻有他自己清楚,從他知道懷孕的消息開始,他心裏那架天平上就已經有另一方選擇的存在,隻不過是在現實麵前顯得有些舉重若輕。


    他更清楚的是,藏在他心裏糾結、默認的可能性是來自對靳時雨的情感,而靳時雨的請求、堅持,也不過是在謝臻對他的感情上添加砝碼而已。


    他遠遠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麽冷酷無情。


    他謝臻,不管是二十二歲、二十三歲的謝臻,還是二十九歲的謝臻,一直對靳時雨有情。


    不管當年兄弟的那道坎兒有多難跨過去,不管發生了多少的事,謝臻永遠都沒法撒謊騙自己不喜歡靳時雨。


    作者有話說: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其實謝臻是喜歡靳時雨的隻不過因為當年有哥哥弟弟的因素在 現在有過往種種的記憶在 其實他一直都很喜歡呃啊啊啊啊啊隻不過他自己表現出來的那20%被他自己否認掉了 因為他覺得20%根本說明不了什麽 但是20%就已經是謝臻能達到的喜歡的標準了…………大概是這個意思


    第36章 謝警官


    36


    謝臻罕見地抽完了一根事後煙,狼狽的身體很難完全支撐住,隻能靠在床頭借住力。靳時雨是個床品有點差的人,一旦開始,不管謝臻再說什麽都不會停,甚至還會變本加厲,眼下他做了個痛快,就一個人跑去洗澡了。


    連話都沒跟謝臻說一句。用過的套打上結,零零散散扔在地上,發皺的床單和空氣中隱約彌漫著的一股氣味,無一不在提醒謝臻剛剛又發生了一場多麽瘋狂的性事。


    靳時雨洗完澡出來,頭發濕漉漉的,還滴著水,鋒利的眉毛輕輕下壓,手指迅速地在手機屏上來迴點動。謝臻將手裏遲遲沒有扔下的煙頭拋到地上,他注意到靳時雨不冷不熱地掃了他一眼,心情看上去似乎好了不少。


    謝臻表情淡淡,撩了下眼皮,一副慢走不送的表情。


    靳時雨走到床頭順走了煙盒,他又隨手將窗簾徹底拉好,稀稀朗朗的星光被灰色窗簾遮了個全。他上半身還赤裸著,肩上多了個謝臻剛咬出來的新鮮牙印,似乎已經被熱水澆到徹底泛紅。


    他光滑的背上,還留著好些道已經愈合、變淺的疤痕,在光線下,不仔細看甚至沒法看出來。謝臻的肺又有些癢,他靜靜地看著靳時雨出門、再將門徹底合上,徹底消失在他的眼前。


    靳時雨吃了多少的苦,謝臻還真的一無所知。


    靳時雨這人還和小時候一樣,不管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罪,都一筆一筆地記在心裏。除非他真正在某個瞬間爆發,你才能知道他心裏到底積攢了多少未曾顯現出來的東西,而在爆發之後他又像是迴歸到正常的自我,變得冷靜、不顯於色。


    他趴在謝臻身上赤紅著眼睛質問的場景,在這個晚上,宛若一場久揮不去的噩夢一樣,來來迴迴縈繞在謝臻身邊。


    上一次前來報案的女性omega在闡述具體事項的過程中情緒過激,最後暫且去醫院治療,直到今天靳時雨才得到了她已經完全穩定下來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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