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剛在與京城再次前來高郵宣旨的舍人閑聊時,對方倒是講了一則關於侯蒙在之前被舉薦的故事。


    當初他在知縣任上,凡是涉及到百姓的訴訟案件,都會堂堂正正地拿到縣衙上公開審理判決,所以,哪怕是受罰者都對結果不會另生怨意。


    河北西路轉運使黃湜聽說了他的名聲後,好心準備推薦他,便召他到轉運司來匯報一下自己的工作。按理說,普通人一聽能有這樣的機會,還不立馬跑去?


    結果,侯蒙卻迴複,自己正在任上,不得無故離開縣境,因此婉拒。


    當然,這裏自然會有一個背景原因,那就是前麵說過的,縣令是路轉運使的下級,而知縣並不是,的確是有權拒絕。不過,黃湜因此大怒,之後他正好要下去巡視各縣的公務,在來到伯鄉縣時查閱當地的文書,便有心想要在裏麵尋找一些差錯來治他的罪。但結果是,查了一天下來,竟然找不到一處可以指責的地方。


    黃湜由此深知侯蒙之賢,就以賓客之禮相見並稱:“真是朝廷的幹吏啊!”之後,黃湜便成為了諸多推薦侯蒙的朝官中最堅定的一人。


    秦剛卻是想起來,黃庭堅有一個五十七歲時科舉考中進士的祖父也叫黃湜,所以還專門問了一下,知道隻是同姓同名,年齡什麽的都對不上,並不是一人。


    不過正是因為這麽一聊起來,秦剛這才最終想起來,為何侯蒙在他的印象裏會有點熟悉!


    在真正的曆史上,獻策招安宋江等人並用其去平息方臘之亂的人,正是這個侯蒙。他也是之後位居執政之位,並且始終與蔡京堅持鬥爭的諍臣之一。


    既然知道了這些情況,秦剛的決心也就下來了:推薦侯蒙吧!


    就在等候朝廷最終批複自己丁憂的這段時間裏,秦剛與談建對於接下來的自家事務,進行了一番細密的商議與安排:


    之前,秦剛南征北戰,重要情報與信息傳遞,往往依賴於朝廷的驛站體係,實在要緊時,便就不惜成本地專人專遞,一直卻是忽略了自己的信息傳遞網建設。


    現在他在丁憂,朝廷資源無法再使用,自己的信息傳遞網則不得不要提上正式議程了。


    作為四海的大掌櫃,談建對外宣布迴鄉居住,並名正言順地將四海的總部遷往高郵。


    其實,此時總體的交通與通訊手段都不佳,所謂的商業總部的功能並不太重要,具體業務與生意,大多還是依賴於各地機構具體自行掌控。而且,此時高郵所處的江淮地區,卻是有著四通八過的水網交通便利,所以,除了高郵這個縣城的規模小點以外,這總部從明州遷過來,問題也不是很大。


    正好趁這個機會,秦剛讓談建好好地梳理一下銀行與商社底下專門用於通聯與運輸相關的所有資源。由於在大宋境內的一些經濟發達地區,四海銀行開設了不少的分行,四海商社更是到處都有分號,為了保證過去業務的開展,各自建起了不少專門傳遞賬本貨單的快運渠道、更有轉運銀錢與商貨的商隊倉庫。一經梳理,就發現這裏耗費頗多,而且不少地方的確存在著重疊、浪費的現象。


    在秦剛的提議下,這些資源可以從原先的銀行與商戶裏單獨拎出來,直接按地方分列,建立起一家專事於信息傳遞與小件寄送的速運行,並與大宗貨物運輸相區別。而其中有一條最核心的主幹通道優先建設,也就是從高郵分別通往京城、揚州、明州的三條快速路線。


    談建問及這家速運行的名字,秦剛隨口說:“叫順豐吧 !”


    不過,談建卻是依著這時的理解,直接聽成了“順風”,他便直接去找了名家書寫好了行名,又手腳麻利地將金字招牌做好了,在拿給秦剛看的時候才發現,不過他愣了一下之後隨即便道:“順風也好,直白易懂!就它吧!”


    在明州的時候,黃友曾經向秦剛提過幾次西北童子營的事情:


    這兩年來,西北地區的局勢與社會環境逐漸穩定,更是由於大宋與西夏之間的戰事基本平息,營子營已經兩年沒怎麽新增收留過孤兒了,而最早的學員也漸漸長大,有些直接出去自食其力,而留下的一批,也沒有了繼續照顧培養新進營孩子的必要。黃友覺得這些老營的孩子們,讀書與訓練的底子都不錯,如果還是留在西北,不管是就地解散、還是維持原狀都太可惜。


    這件事原本說是在南征交趾後再來商量的,這次秦剛到了高郵,索性就通知西北那邊,願意來高郵的,就全部跟過來,因為高郵有一塊特別適合安置他們的地方——神居水寨。原來的寨民們大多都去了流求,這裏都空了下來。


    再由於順風行的新成立,秦剛還需要從童子營裏專門挑選一些素質較好的年長孩子,直接進入核心關鍵節點負責信息安全方麵的管控,相對來說,這些孩子的忠誠度與責任心無須擔心。而其它商務上的事則由談建安排各地商社裏分別派駐,這種結合,恰恰便成了這個時代最強大的物流速運的管理體係。


    這次秦剛從明州趕迴高郵時,對於乘坐的車船印象極深。他當時就讓談建去聯係船廠,進一步研製改進體積較小的幾人乘坐的小型車船,隻要漕運水網能夠到達的地方,通過這種小型車船,能夠達到這個時代最快的傳遞速度,外加上他又是大宋朝民間最不缺陸上快馬的人。


    因此,新成立的順豐行,它的送信小件運送速度足以超越正常的官驛,甚至都能媲美於急腳遞,但它的收費卻會由於大量聚合的業務,而將成本降到了比普通官驛還低的水平。


    在順風行的組建過程中,秦剛讓談建放心,最初的所有建設成本,直接讓四海銀行與商行來投入,因為他們原本就是有著這方麵的需求。但是,一旦運行起來,隻要優化其中的管理,合理拓展更多的業務,再加上能夠有幾次好的口碑打出去,這運量就能夠上去,贏利賺錢也是肯定的。


    而在高郵的趙駟,身為女婿的探喪義務盡完,便帶著秦剛的最後一次指令迴到了明州:


    首先,趙駟作為目前海事院的最高職位的長官,同時更是因為他手握海事院最重要的兵權,由他暫時在過渡期內代表掌印決策。


    而東南海事院諸司部與他秦剛關係緊密的官員,無特別的原因與理由,不建議他們離任,希望他們各司其職,靜候新任主官的到來。


    尤其禁止任何官吏以效忠秦剛為由,離任前往高郵。胡衍、李綱、黃友等人均表示遵從。


    而按朝廷法度,可以例外的是他的親兵隊。


    除了虎哥已經先行帶去的一部分之外,剩餘人員有一半則繼續去高郵。在剩下的一半裏,“進退有度”四名倭衛帶了一些人去京城幫秦湛充實力度,再有的人則分別去流求、倭國與高麗等處,負責這些地方的溝通聯絡。


    到了四月,朝廷的正式詔令下達,正式批複秦剛辭任丁憂,而原監察禦史侯蒙,權發遣東南海事院巡閱使。


    而這侯蒙倒也本分,隻帶了兩名幕僚前來上任,並在第一時間召集眾人見麵時就聲稱,自己十分仰慕前任的秦龍製,又因對海事工作不太熟悉,所有原有崗位的官員他都不會隨意任免及改變,也請大家一切遵照之前的規範與標準來做。而他本人,也承諾盡量做到“蕭規曹隨”,努力不去生出或製造麻煩。


    如此一來,東南海事院這頭也就算是安定了下來。


    高郵,秦家莊,後山。


    這裏是最早的水泥作坊所在,很快,後山這裏並不太多的石灰石都被采完了,原料便基本依靠外地運輸而來,所以就在碼頭附近重新修了新的水泥作坊,這裏被閑置之後,後山也很快恢複的綠色,樹林草地倒也顯得非常地生態。


    秦福最終安葬在了這裏,在他生前,就很滿意秦家莊為他提供的這處地方。


    而秦規也知道朝中官員的丁憂規矩,早在為秦福確定這處墓地的時候,就讓莊上人趕緊對原先作坊裏的屋子都整修了一遍,正好這次用上來,給秦剛兄妹倆以及親衛隊在這裏居住。


    古禮中曾經要求:丁憂之人必須居草棚、睡草席、枕磚頭、不食酒肉、不聞絲竹等等,這些規矩其實在這時也基本不那麽苛刻要求了,一般隻要不住在原來的家裏,隻要在去世親人的墳地附近即可,具體的生活條件也隻是不要過於鋪張浪費也就行。


    這天,卻是喬襄文專程過來了。


    之前喬襄文曾過來吊喪,那個時候,大家根本就沒有時間單獨說話。而這次,兩人麵前各是清茶一盞,還有秦盼兮坐在一旁為兩人燒水煮茶,四周隻有輕風鳥語,全無打擾。


    “我們認識到今天,該有八年了吧!”喬襄文感慨道,“八年前,任是當年的我,對你有再強的信心、再多看好,也是不可能想像得出今天的秦徐之啊!”


    “今天的秦徐之?有什麽不同尋常嗎?不又是布衣士子一個了嗎?”秦剛雖然明白喬襄文的語意所指,但是仍然還是故意調侃笑道。


    “布衣士子?恐怕你現在是全天下最可怕的布衣士子!”喬襄文並不認為這是一句笑話,“八年前,我與你一起討論這座書院的目標時,你曾告訴過我,在格物致知的背後,卻有另外一句話、四個字,而且還囑咐過我,隻須記得,勿需多提。這八年來,我便看著一位又一位的名士賢師在這句話的吸引下接踵而來,又看著這一批又一批學員在這句話的言傳身教之下成熟成長,更是看著你在這句話的親身踐行中開創著前所未有的各種奇跡,我便由此而信服,這四個字,便是菱川書院永恆踐行的唯一標準。”


    喬襄文說的這句話、四個字,便就是“開啟民智”。為了遵守與秦剛的約定,但又能真正秉承到這句標準的真正核心,喬襄文煞費苦心地將它分拆成了“不盲從、不服輸、不信邪、不唯上”這四句信條,交予書院所有的老師與學生去遵照執行。


    實際上,這四句信條也為所有的學生及老師,指明了一條破除迷信、破除思想禁錮的個人學習成長之路的指導原則。


    菱川書院裏,號召不搞任何個人崇拜,從在任的榮譽山長蘇頌開始就以身作則,進而對於書院的精神領袖秦剛也是一視同仁,鼓勵並要求學生們敢於質疑、敢於顛覆,最重要的是,敢於表達自己的觀點。


    當然,在質疑前人成就與觀點的過程中,自然是有很大一部分還是以失敗告終,而此時,書院的老師們則會帶領這些學生去迴顧質疑的過程,總結其中的經驗與教訓,真正地觸及到格物致知的本質與內涵。


    因此,在成功中能夠獲得成長,這是天下所有學院可以做的事情,而在失敗中同樣可以獲得成長,這就是菱川書院獨一無二的特色優勢了。


    突破了這一層認知的學子,甚至可以突破的時人狂熱追求的科舉成材體製。


    他們並不排斥科舉,許多人在學成之後,同樣去投身於這一時代的科舉考試。不過,正是由於他們對於學習方法、學習規律甚至是學習本質的掌握,往往極易在各級考試中脫穎而出。紹聖年後的幾次大試中,菱川書院學生的登榜比例極高,更重要的是,他們在授官就任後的政績又極其突出。


    更有不少的學子,在學成之後,直接受著書院精神領袖秦剛號召,先後前往西北、河北等地官衙裏直接出任吏員,再以極其優秀的幹事能力直接晉身選人官職,這樣的例子也不少見。


    因為並不是每個人都一定會懷揣著平步青雲,入府為相的遠大理想,就有相當多的現實學子,想的便是學有所用,不必苦熬科舉之路上的補缺磨勘,而菱川書院在這方麵的優勢,則是此時全天下任是再出名的書院也無法相比的。


    “蘇老山長在這方麵,實在是居功至偉啊!”喬襄文提到了蘇頌之後,更是無限地感慨,“隻是去年開春之後,他的身體便就有了許多的不便,我是強壓著不讓他再去帶課教授學生,但是也攔不住書院的老師們隔三岔五地去向他請教啊!”


    “對啊,季升兄【注:指一直服侍著蘇頌的蘇攜】之前參加先父的吊唁時就曾提到過,我正想過幾日要專程去探望一下老山長呢!”秦剛連忙與喬襄文約好了過去的時間。


    因為秦剛一旦過去,還需要專門安排好時間,還要與書院的其他老師、尤其是現在的學生都能有見麵、交流以及指導,各方麵的安排都需要提前做好。


    “流求格致院的事情,徐之你還是和我多講講呢!”喬襄文特意與秦剛說起了這個話題。


    在菱川書院,流求並不是一個秘密,但卻又因為太多的語之不詳,而讓人感覺到是一個極其神秘的地方。


    自從李峰帶領第一批優秀學子先赴處州成立了處州格致院,然後又將其整體搬遷到了流求唐州,後續建成了流求格致院之後。流求便成為了菱川學子除了參加科舉、從政之外的第三大去處。


    在總體上,大家隻知道它建在福建東南部的一個海島上。


    傳說中的那裏,氣候宜人、物產豐富,關鍵是,那裏擁有比在菱川書院這裏更多的試驗設備、更大的試驗場所,而且聚集了更優秀的格致學研究人才。


    包括曾經獲得過皇帝禦賜金匾的鄒神醫,菱川書院最知名的機械專家、大食語專家趙梧、還有這幾年書院裏湧現出來的學術好手,大多都選擇了去流求深造,並繼續在那裏推進著各自領域裏的深入研究。就連書院中最知名的生靈學專家,也是書院目前第一位獲得專家勳章認證的女子秦盼兮,也曾經在流求格致院逗留學習過月餘,迴來之後的見識水平,更是令眾人驚歎!


    流求格致院,似乎成為了菱川學子在這一生中,終歸需要去朝聖一次的地方。


    喬襄文便是感慨,若不是菱川書院這裏離不開他,他真想要親自去流求看一看。


    秦剛便開導他:“時間便如絲棉裏麵的水,擠一擠總是有的。下定決心,來迴不過一個月的時間罷了,如今我在高郵,書院裏有事我還能幫你照應一下。”


    喬襄文聽了後,若有所思,而且他也覺得,秦剛剛才的這個說法非常地形象且有趣。


    秦剛丁憂守孝的這處地方,極其符合它的功能:一是地方足夠大,原先因為是用作小泥作坊,每一間房屋的框架大小都是遠超當時住房的空間,卻是方便改造了之後在這裏招唿待客。而數量不少的房間,更是方便秦剛的親兵隊在旁邊的駐紮居住。


    二是外觀簡樸,秦規在整修這裏的時候刻意注意了這點,盡量把精力花在了室內,外牆屋頂隻作了防漏加固等等細致的處理之外,盡量保留了粗糙甚至有點殘破的外形,以示秦剛在這裏守孝的清苦——表麵文章該做的還是盡量要做;


    三是這裏非常清靜,外人前來,必須要通過前莊,莊內又不太會人前來打擾;


    最後這裏的交通其實更方便,快速交通的車船可以直接駛到莊上碼頭,那裏便就有日夜值守的親兵把守著,不會耽誤任何重要消息的進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風流大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林二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林二虎並收藏風流大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