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穿越,來到了大宋之後,其實比較麻煩的事便是抄詩:


    曆史上最好的詩詞作品,都集中在了唐朝到北宋的這段時期,而且當世的蘇軾、秦觀還有即將唿之欲出的李清照都站在那裏,距離太近的陸遊、辛棄疾的作品,也不太敢去過多地觸碰。於是,秦剛也隻能退而求其次,到元明清代的詩人中找尋一些比較合適的佳作。


    雖然經過了在這裏的幾年學習,基本的詩詞水平秦剛自然是會有。不過,這次的比試非同小可,它關係到此次求親的是否成功,所以,該抄詩時絕不含糊,現成的好詩詞總比臨場急就章拿出來的更保險。


    想起了“挖坑”,秦剛的心念不由地一動,因為他突然想起了清代一首比較有趣的詞作,而且恰恰它的詞牌名就是《虞美人》,隻是其中的個別字眼與韻腳,他需要應景來調一調就行了,所以立刻使就安下了心來。


    想定了主意後的秦剛,一點也不著急,眼看著趙明誠已經思考結束,開始起筆書寫了,他依舊還是眼望窗外,心裏卻是開始關心著東北方向保州那裏陳武的情況,料想這些天應該會有消息傳過來了吧?隻是他不在滄州,還須再等上幾天。


    “徐之可否想好了?”突然聽得李格非提醒,秦剛一抬頭,卻發現趙明誠那裏的一首詞和一首詩都已經寫完了。


    “哦!剛想好,就寫,就寫!”秦剛立即抱歉地說道,抬起筆來,便在麵前的白紙上寫下了一首《虞美人》:


    愁聲幾陣連飛燕,夢斷隨腸斷。欲將憂怨賦歌詩,疊疊竹梧移影,月遲遲。


    樓高倚望長離別,葉落寒春結。冷風留得未殘燈,靜夜幽庭小掩,半窗明。


    楚國公趙令勔就坐在旁邊,從他那裏,可以清楚地看到秦剛寫下的每一個字。


    這首詞寫完之後,趙令勔就覺得寫得相當地不錯,雖然沒有那種驚豔耀目的感覺,但是詩詞意境都算有了,就以在現場作詞來看,的確屬於比較好的上佳之作了,至少他就覺得對麵的那個年輕太學生,未必拿得出這樣水平的詞作。


    但是看到秦剛寫完這首詞之後就擱下了筆,趙令勔忍不住出聲提醒道:“徐之,還有一首七律!七律!”


    但秦剛卻仿佛像是沒有聽到一樣,看到趙明誠已經將他的詩詞一並交給了李格非後,直接就將自己紙上所寫的這首詞交給了李格非。


    自然,李格非也注意到了秦剛所交的這張紙上隻有一首詞,但他偏心在內,卻是不肯明言指出,而隻是故意含糊地問道:“徐之,你確認隻交這一張紙?”


    “小侄確認!”


    “好吧!”李格非也改變了原先想立即評判的打算,而是將兩人的作品一並放於手邊,說道,“為免前麵評價的結果影響了二位的情緒,此題先放在這裏,待三題比試完了一並評定吧!”


    眾人也覺得有道理。


    “第二道為金石題。”李格非道,“我家收藏有不少的先秦青銅器拓片,都是平時不拿出示人的好東西,理應兩位賢侄都未曾見過,為示公平,這裏分成五堆,每堆五張,二位的提親人各說一個五以內的數字,挑出這張即為比試題目。二位賢侄可分別辨識,看看能否將拓片上的文字認出多少來?”


    秦剛聽了暗自好笑:這公不公平都是大家心知肚明之事。其實隻提比試金石學問,他自然就失了優勢。


    不過從道理上講,這次是為李清照擇婿,李清照喜愛金石也是事實,考一考求親對象對此的水平,也是說得過去的,因此,他也微微點頭表示認可。


    於是刑恕選了個三,趙令勔也選了個三,李格非便從案上的擺放出來的拓片裏,挑出了第三疊裏的第三張。


    秦剛明知自己不擅長,便大度地示意趙明誠先看。


    趙明誠施禮謝過之後,便拿起拓片看了一段不長的時間之後,便說可以了,同時將拓片交給了秦剛。


    秦剛接過一看,這應該是一件從青銅鼎側拓下來的銘文。由於周朝把銅稱為金,所以這上麵的銘文就會被叫作“金文”或“吉金文字”,又因為多刻在鍾鼎之上,也稱鍾鼎文。這金文上承甲骨文,下啟秦代小篆,基本是介於兩者之間的一種文字。


    說句實話,就算是瑞在來辨認秦代小篆,秦剛目前的能力也算是夠嗆,更不要說這更早時期的金文了。


    即使是趙明誠與他一樣在此之前從未見過這張拓片,秦剛也知自己在辨認金文的基礎能力上,與他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大。


    所以,秦剛並不對這輪比試抱有幻想,而他現在非常認真地辨認,非常認真地書寫,無非隻是想表現出自己認真的態度,以及對最終結果不放棄追求的決心而已。


    過了一會兒,兩人先後將自己辨認出來的結果寫在了一張紙上,並交給了李格非。


    趙明誠寫在字上的字數,就足有秦剛的兩倍之多。而李格非接過兩人的答紙,隻是眼睛簡單地掃了一眼,就基本看出了這道題考,基本是趙明誠勝出。


    隻是連續這兩題比完之後,李格非的內心卻有了一點小小的搖動:


    本來,他對於秦剛在詩詞上的造詣是相當有數的,大致認為,不出意外地話,第一輪秦剛會勝出;然後在第二輪的金石題,趙明誠基本就可以贏迴來;所以按他的本意,要想讓趙明誠最終勝出,關鍵隻需要在第三題上做出他考慮好的偏袒手段就行了。


    不過,動搖歸動搖,李格非最後還是按著本意拿出了第三題的題目。


    “我這裏有兩首小女最近所寫的習作之詩,隻是在家中所作,難登大雅之堂,所以不為外人所知。”一聽此話,趙明誠的內心就已經呯呯地跳了起來。


    無他,就是前天他來拜訪時,正好遇上李格非拿著清娘剛寫完的兩首長詩向他誇歎,當時還讓他抄錄了一份帶迴家欣賞。


    按李格非現在所講的話,那就一定是這兩首詩了。


    他素來仰慕清娘的文采,此詩抄迴去後,雖然不至於通篇背誦,但是當天在家裏,也曾前後閱讀了多遍,如果今天考的就是記憶背誦它們的話,那這個“未來老丈人”的暗裏放水可謂是放到家了。


    他深信,如果再加上今天在現場看上一兩遍的話,自己無論怎樣,也不會輸給今天真正是第一次看到此詩的秦剛。


    趙明誠的這點小反應已經被敏感的秦剛捕捉到了,他雖然不知道內情,但是大致能猜想得出這李格非會在這件事上玩什麽樣的花招,無非隻是沒有確鑿的證據而已。


    於是,他便拱手說道:“小侄倒是有一建議,既然這一輪考的是大家的記憶力,每人先後來看或者是讀的時間標準難以統一。既是清娘的大作,不如請文叔師伯直接朗讀一遍,然後我與德甫便按聽完後的記憶來默寫如何?”


    秦剛倒是沒有其他的想法,隻是感覺每個人的記憶特點不一樣,他自己的聽讀記憶還不算不錯,不如先來爭取一個有利於自己的方式更好。


    況且他所說的公平原則也是挺有道理的。


    “徐之所說言之有理,那就由我來念誦吧!”李格非聽了後,覺得沒什麽問題,於是便拿出了一份寫滿文字的稿紙,說道:“這是小女在讀了張兄文潛的《讀中興頌碑》之後所寫的兩首長詩,我隻誦讀一遍,二位賢侄便看看能記得多少?”


    此言一出,趙明誠與秦剛兩人的心中都是驚喜交加!


    趙明誠的驚喜便是,李格非果然是對他放水了,前天他抄錄迴去的正是這兩首長詩,雖然做不到全部背誦,但正如前麵所想的那樣,原本就有過印象,今天再來聽一遍,這七七八八的內容肯定會記得比秦剛更強。


    而秦剛的驚喜卻是:後世的他,原本就是李清照的忠實擁躉,對於這位偉大女文豪的最初之成名作《浯溪中興頌詩和張文潛二首》,就算沒有李格非今天的誦念,他都能夠一字不落地全文背默出來。


    其實此時,他倒是有點覺得剛才的提議多此一舉了,隨便李格非用什麽樣的考察方式,隻要是來考這篇作品,他就不相信,趙明誠哪怕是提前作過了準備,也能做到超過他的表現。


    當然了,凡事也不要算得太滿,最壞的結果就是整個這篇試題,趙明誠事先就已經有過充足的準備,那麽他必須要全力以赴,至少也要能夠做到雙方打平。


    於是,在李格非的誦念之中,趙明誠的麵色尤為緊張,他的確是在此時強化著記憶吸收,力求與原本對此詩有過的印象進行疊加加深。


    而另一邊的秦剛卻顯得輕鬆了許多,他隻需辨聽確認一下,曆史會不會出現偏差,會不會有某些句詞在這裏發生過變化。


    待李格非誦完全詩之後,趙明誠麵色凝重,他在緊張地不斷進行著記憶消化,甚至都不敢抬頭分心說話。


    而秦剛卻心情愉悅,因為李格非所念的兩首長詩與他記憶中的並無一字差別,於是便十分應景地撫掌而笑曰:“好詩啊好詩!這浯溪的《中興頌碑》,自唐以來,多少文人墨客都曾以其為題進行歌詠,但是卻極少能有如清娘此作的風采,能夠如此地托古諷今,寄意深遠之意。秦剛身為士人,也要自歎不如啊!”


    秦剛的這句馬屁之語拍得如何並不重要,但是卻一下子將廳堂內眾人的眼光都引到了趙明誠的身上。


    對啊,李格非剛剛誦完了這兩首詩,當務首要之事,不正是要對李清照的大作進行一番評點與表態嗎?


    而趙明誠現在的狀態,卻多少有了點為了比試取勝而不擇手段的感覺。


    而眾人的眼光也是提醒了趙明誠,他慌忙跟上秦剛的話囁囁地說道:“清娘的文采,令學生大為仰慕,著實,著實是好詩。”


    而秦剛卻是笑笑道:“好詩皆可讚、佳句共可憶,那你我就來看看,能夠複記得多少珠璣之言吧!德甫賢弟請。”


    “徐,徐之兄請。”趙明誠迴頭再一提起筆,卻已發現在剛才的慌忙應付之中,原本他就整理不多的記憶中,又有了若幹句的印象中似乎有了一點模糊。


    隻是他也清楚,自己是占了先前就曾抄錄與讀看過的優勢,如今又是再聽了一遍,總覺得在這種情況下,秦剛也不太可能強過自己多少吧?


    更何況,剛才秦剛的這種表現,或許就是因為他記得不太多,故意作出這樣的姿態來幹擾他呢?


    於是,趙明誠終究還是安下心來,認真地紙上默寫了起來:


    “五十年功如電掃,華清花柳鹹陽草。五坊供奉鬥雞兒,酒肉堆中不知老……”


    第一首詩的前半部他尚且還能做到一字不曾錯漏,但是寫到了後半段,便有些字句開始有點記憶不清,於是在某些字眼上,也就對應著上下文,自己設法拚湊上去,總算是能把第一首的字數全都湊了出來。


    再開始默到第二首,終究還是前麵一首用去了他幾乎太多的短時記憶,所以這裏大約默寫到三分有一的地方時,便開始有了一句兩句的整體遺忘,或有跳句、或有跳詞,整個紙麵上便有些不太像樣子了。


    隻是趙令勔那頭看著趙明誠的書寫,心中便是暗暗驚到,自己剛才也是聽了李格非誦念這兩首長詩,聽著的話,自然是覺得朗朗上口,頗具文采,也難怪這李格非會拿來作為試題。


    但是要讓他聽了一遍之後就來默寫,自認是沒有辦法像趙明誠這樣子能默出這麽多字來。


    所以,在他的內心,也在腹誹這趙明誠是不是提前曾經拿到過此詩文。


    但是,他再一轉頭看秦剛,卻被氣著了:秦剛居然端坐於桌前,搖頭晃腦地似乎在迴味著這兩首詩的精妙之處,人家趙明誠都寫完落筆了,他卻連一個字還沒有動!


    “徐之!徐之!為何你還不趕緊默寫?”趙令勔趕緊催促著。


    “不妨,小侄卻是有一個疑問,想先問問文叔師伯。”秦剛卻不緊不慢地說道。


    “有話請講。”


    “清娘的這兩首詩作,可否會有提前拿出來被人看到的可能呢?”秦剛微笑著問道。


    李格非的臉色一變,仿佛是被秦剛看穿了心思一樣,斷然說道:“這兩首詩的原稿隻在我一人手中,絕無傳出之可能。”


    “師伯莫有誤會?秦剛隻是想問,有沒有可能清娘會通過書信傳出此詩呢?”秦剛趕緊補充說明,其實他本是想為自己接下來的行為預先清雷。


    “這點徐之不必擔心。小女也隻是在三天前剛寫完此詩,寫完後便立即交鄧我評價。而且這幾日來,她一直在家,絕無書信傳出。”李格非聽秦剛擔心的是這點,便毫無猶豫地下了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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