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剛離開開京之前,又與王俁深談了一番。


    他知道王俁很快就會被立為太子,也將是高麗國直接麵對金國女真人崛起之後的主要國主。借著王俁對他的信任,再三給他灌輸了眼下遼人並不是最可怕的,也不會成為高麗可以擔心的威脅。在與渤海國的合作或者說是支持過程中,真正需要擔心的,隻是來自於更北方的女真人的相關反應。


    一句話:契丹人易勝,女真人須嚴陣以待。


    第二天,秦剛乘船將南歸,王俁及開京的士人爭相送行。


    而這些天裏,談建還真是沒有閑著,他隨船帶來的所有貨物都在這裏找到了最合適的買家。又借著住在王俁世子府的資格便利,直接接觸到了開京最有名望的幾大生意家族,為接下來的生意都物色到了最佳的合作夥伴。


    迴程的船上,自然也是裝滿了在這裏所進的新貨。


    “直接去流求吧!”海船開動之後,秦剛突然開口說道,看到談建一臉驚詫,便笑道,“一直找不到適合的時間。這次高麗與渤海之事這般順利。我既然已經出使在外了,也就不用這麽急著迴報朝廷,正好利用這個時間去看望一下老師。”


    談建這才笑道:“那是甚好,我便陪大哥去走走,如今的流求,的確是需要執政你去看看了!”


    高麗至流求的海運航線已經非常地成熟了,在沿線的一些海島上都設置了中轉與補給點,甚至一些重要的補給點都派了人長期駐守,不僅可以給來往商船提供補給、休整等服務,甚至還可以幫著中轉信件及少量的零散貨物。


    秦剛便在第一個補給點留下了一人,讓他在此等候下一趟去浮陽寨的海船,把他的相關消息帶去滄州,讓金宇先行安排好一些事情,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問題。


    隨後,海船便一路南下,直奔流求的新秦州。


    海船進入了流求海軍的巡航範圍後,談建就命人將秦剛的執政旗升了起來。


    果真很快就有海軍船隻看見,經過旗語交流,得知真的是秦執政迴島,海軍船隻立即掛帆加速,提前趕去港口報信去了。


    待得秦剛他們再次來到秦州港時,秦觀早已得報,並帶人來到港口等候。


    各種見麵時的熱情與興奮暫且不表,看到來碼頭的就隻有秦觀,身邊也隻有黃小個在陪著,秦剛還以為是自己來得太快,大家都沒能來得及過來,而一問起來,才知道此時的眾人都幾乎不在秦州。


    首先是林劍,由於流求護航與控製的海域不斷增大,此次又從明州新購置了七艘戰船,加上調配的三艘輔船,新擴成了神蛟軍北洋艦隊,他正帶著這新成軍的艦隊北上巡航並進行拉練。


    “正好北麵倭國那邊有些不平靜。”秦觀隨口說道,“他們已經出發了五六天,估計還差不多還有十天左右才迴來。”


    而宮十二目前是暫代知漢州。漢州是目前流求糧食出產最大的地區,因此也是與糧食相關的釀酒業最集中的地區,最近據說當地的釀酒師傅們試製成了新式果酒,這樣便對於島上盛產的大量水果也有了好出處,他便向李峰借了幾個人,正是去檢查安排這後續的諸事呢!


    李峰則是因為暫代唐州知州,他便索性將流求格致院設在了唐州,目前除了與造船相關的人才留在了明州,處州格致院裏凡是用得上的人,都被他悄悄寫信給招到流求來了,加上高郵菱川書院裏也有一些聽了趙梧鼓動而前來的,所以在唐城的格致院算得上是初具規模。


    唐城的格致院分成了兩塊,一塊搞實用技術研究,其中更是有一半的人在進行火器研究。而另一塊則是教育,流求人的生活穩定了,許多家庭便琢磨著著送一兩個孩子來進行學習,在唐州格致院如果能夠三年順利畢業,便能在流求各州做一個合格的小吏員。若是能夠再去秦州的大學堂裏深造一下,說不定還能登入流求的官員隊伍,如今人才稀缺啊!


    “老師!”秦剛聽了眾人的忙碌,再看著秦觀如今有些清瘦的臉龐,心裏非常地過意不去,“此次再見老師,卻是清減了不少,這是秦剛的錯!流求這裏的人才實在缺少,一直讓老師勞心費神,以致於如此辛苦!”


    “徐之,哪裏的話!”秦觀不以為然地擺擺手,“其實還是我們當下必須得小心謹慎,凡是要召來流求的人才,首要就是必須要可靠。不過,目前這裏政清令明,眼下大部分的事情都是越做越順,卻說不上有什麽勞累辛苦的。”


    “對了,我之前見信說是自張師叔來此之後,倒是能夠幫上了大忙!”秦剛問的便是張耒。


    提起張耒,秦觀倒是笑了起來:“是是是,要說辛苦,你張師叔卻是要比我還辛苦。但你要是見了他,就會發現,他倒是比來島上之前又是胖了幾分。在今年夏天時,他可是懼熱無比,待在這秦州城中,動輒大汗淋漓,最熱的三伏天裏,宮十二為他找到了山坳處一個相對蔭涼的小宅子,他搬去之後就打算天不出伏便不出來,還留下了一篇《畏暑不出》之詩掛在門上謝客。”


    “哦?張師叔的詩應該極有韻味的。”秦剛也很好奇。


    秦觀於是隨口念道:“赫赫三萬裏,共煮一鼎湯。蓬茅數椽屋,何處有清涼。惟有攝心坐,憩此真道場。清虛無一物,焚灼不能傷。自我知此趣,兩腳不下堂。人皆笑我拙,我亦笑人狂。”


    “哈哈哈哈……”


    “這不,到了秋後他便活絡起來了。這些天他說要把數州之地,盡數都要跑一遍,說是要好好地找找我們這些執政官員的毛病與疏漏,要把暑天耽擱的事情全都補迴來呢!”


    “哎!張師叔真乃性情中人,隻是可惜晁師叔丁憂還得兩年。”


    “對了,過了新年,十三弟你還沒見過,他因受新黨持續打壓,主簿、縣丞換了數地、做了五六任卻一直不得出頭。我想想便著人悄悄去聯絡了他,讓他索性過來幫我,順便也可迴到老母身邊盡孝!”秦觀說的十三弟便是指的秦覯【注:音讀“夠”】,他是秦觀的三弟,同樣也是蘇軾的弟子,元佑六年中的進士,初授臨安縣主簿,但是還沒做滿任期,就遇上新黨上台。到了現在,卻被在浙閩之間調來換去,終不得升遷。


    “少章兄能來流求,自然是求之不得啊!對了,還有少儀兄呢?”秦剛問起的是秦觀的二弟秦覿【注:音讀“笛”】,他倒是想著能讓老師一家新兄弟可以團聚,順便也能躲避一下朝中的政治迫害。


    “少儀就算了,他不為官,也沒什麽人為難他,聽說他現在跟著毛澤民四下遊曆呢!”秦觀的內心卻是認為,三弟能過來,也可算得上是“舉賢不避親”,但是自己的這個二弟科舉多年不中,同樣過來那當屬裙帶關係了,不妥當,還是讓他跟著毛滂去多長長見識吧。


    秦剛接下來又問了蘇軾的情況。


    在蘇軾被貶至海南島的儋州時,秦剛專門讓當時負責流求海軍的顧大生安排人,扮作了行商,直接租了他居住處旁邊的房子,在那裏修建了一個倉庫。然後就以定期中轉貨物的名義,及時為蘇軾及家人提供了各種各樣的生活所需,確保蘇軾在海南島上的生活無憂。


    而自秦觀來了流求之後,各位師友寄去郴州問候他的書信,會由頂替他在那裏的人轉寄至明州,然後再輾轉到他手上。然後秦觀便從中挑其重要的一些進行迴信,當然在迴信中,也就簡單地報報平安,不會敘及他事。


    “蘇公的精神狀態與身體狀況都還好的話,就暫且不必去打擾他了。我們隻作最壞情況下的應對。”秦剛聽了目前的情況後這樣子說道。


    秦觀深以為然:“我等還需多加努力,把流求治理得更好一些,希望等到你師公及其他師叔們可以來這裏之時,這裏已成為真正的樂土。”


    秦剛此時再看向老師,隻覺得他說話的氣勢、心態與精神,都已經達到了在所結識他之來的最好狀態了,心下不由地大為寬慰,於是隨口問道:“老師近來可作了什麽好詩詞……”


    “對對對,徐之你過來,我這寫了一本,正要與你探討……”


    秦觀帶著秦剛直接去了他在秦州城裏的府宅,朝華也是提前聽說了後,正攙扶著戚老夫人笑吟吟地站在門口迎接,遠遠地就拜禮道:“十八叔這次來流求,要多住上幾天。”


    秦剛卻是看見了戚老夫人出迎後自是不敢大意,趕緊先行上前施禮道:“老夫人氣色佳好,近來身子可安好?腿腳可康否?”


    戚老夫人一直視秦剛為兒子的福星,眼中的這個年輕人無論哪裏都是優點,每迴一見麵就是“十八寶寶”地疼愛地叫著。今天更是如此,立即眉開眼笑地說道:“你們看看,也就是老十八真的是惦記我,知道我腿腳痛,一見麵就關心我,快快過來,讓我慣一慣【注:高郵方言,疼愛之意】。”


    戚老夫人如今已經是七十有四,算得上是此時的高壽之人。她在處州得了腳部風濕症,當地醫生開出的方子裏有一點要多食橄欖。隻是橄欖在江浙之地甚為稀罕,但在流求,卻是盛產且常見,平時更有其它新鮮水果補充,於是她的腳疾之症大好。


    朝華來此,看著戚母身體大好,自己經曆過在處州再次與秦觀的生離死別後,還能在這裏與秦觀相聚,早已是此生無憾。


    更不消說,此時之人的最浪漫感情,無非是在化外之地與愛人兩相廝守。


    宋地雖為故土,但留下的多是痛苦與不堪,用王鞏的那位叫做柔奴的侍妾之話來講:此心安處,便是吾鄉!


    當年王鞏攜柔奴從嶺南歸來,蘇軾小心地問柔奴,這廣南風土險惡,難比中原家鄉,這幾年裏應該吃過不少苦吧?卻得到這樣的迴答,隨後蘇軾便作了一首定風波,其下闕便是:


    萬裏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當時秦觀抄錄迴來,朝華隻知這詞句優美,卻不是太明白其中的道理。今天再度憶起,方才真正體會其中的深意。


    秦剛到了流求,原想著先在秦州待得一兩日後,便南下去漢州、唐州這兩個新建之城走一走。哪知到了中午,執政堂突然傳來了重要的消息:


    林劍帶領的北洋艦隊在東北海麵正好救了遭到倭國海盜圍攻的大食海商海船,被打退的倭國海盜不但不服氣,還下了戰書要求擇日決戰,以決定誰在那片海域說了算。


    於是,林劍也不含糊,立刻在附近的無人海島駐下整軍備戰,並讓被救出來的大食海商船隻先行迴流求通報軍情。


    而帶著這支船隊迴到流求的東家也不是別人,而是老朋友辛第迦!


    秦州港對於所有的外來商船采取了嚴格的限製性管理:


    首先,隻有預先申請並通過批準的商船才可以進入到秦州港停靠、補給以及在這裏中轉交易貨物。其餘不相幹的海船不要說靠港口區域,哪怕在外海區域,就已被流求艦隊所驅逐。


    其次,允許進港的這些商船,他們的船員輕易也是不允許下船的。少數獲得批準的人員,也隻能憑借專門的身份標牌在碼頭上限定的區域活動,而絕不可能進入秦州城,更不要說並未對外開放的漢城與唐城兩處的港口。


    所以關於流求島上具體發展的情況,包括辛第迦他們,都並未知道多少。


    當然,作為商人的特有天性,他們非常明白,流求秦州港特別的中轉低稅費,能夠帶給他們更多的利潤,隻要能繼續保證,這一點就足夠了,任何不讓他們所知道的秘密,他們也不會去特別關心。


    當辛第迦在自己的豪華海船上遇見了來訪的秦剛時,他便得意地張開他的大嘴哈哈大笑道:“我最親愛的朋友,第六感早已經告訴我,這麽成功的海外中轉海港怎麽可能會缺少了你的參與!所以在這裏遇見你,我一點都不意外!”


    秦剛也不和他客氣,直接簡明扼要地說了自己過來的目的:“告訴我在倭國那邊發生的所有事情!”


    辛第迦見其十分嚴肅,自己又是剛剛死裏逃生走了一場,自然也就原原本本的把這事情向他講了個清楚。


    之前辛第迦一直隻做南洋的生意,直至掌握了明州市場之後,不可避免地就會和明州最多的高麗、倭國的商人打起了交道。


    高麗這邊的生意,一直是樓員外的勢力範圍,辛第迦犯不著去和他搶。但倭國的生意,之前一直都是由倭商在壟斷。辛第迦可以給大宋的商人麵子,卻不需要對倭商讓步。


    之後,在談建的引見下,他得知了有流求島秦州港的存在。


    樓員外正是因為將高麗的商品與南洋過來的商品在秦州港進行了中轉交易,因為秦州更低的關稅,從而獲得了比其他海商更優厚的利潤,讓他看得眼熱不已。


    所以,他便決定去介入北上的倭國商線,再到秦州港與自己原本最主要的南洋商品進行中轉交易。


    倭商原本在明州的交易市場有限,卻不想辛第迦介入之後,通過他們所不知道的秦州港的中轉,相當於為倭國商品間接地打通了南洋的市場。


    於是辛第迦隻是做了半年左右的這條航線,他的商品進出量,就已經超過之前幾家倭商的好幾倍,關鍵是,倭商們還不知道他的貨物經銷渠道在哪裏。


    倭商的背景自然是其本國的大家族,尤其是在其最南端九州島上的幾個大的家族便坐不住了。在他們的縱容之下,辛第迦的商船就已經有過好幾次在倭國附近被小股海盜侵擾一事,而這次,辛第迦本來是打算帶著錢財去與九州島大宰府的藤原家進行溝通談判,卻沒想到,就在過去的路上便遭到了襲擊。


    要不是正好被林劍的艦隊所救,辛第迦這次就算是栽在了藤原家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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