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人所不想,達人所不能。


    徐泮看著行軍圖上這條細長而陡峭的峽穀,又看了看瓦剌大軍身後那片廣袤的荒漠和零星的山丘,忽然想起這些年他反複看的西北各地方誌,一計頓生心間。


    他不敢疏忽,立即要去尋那些地方誌,可巧,韓瑞這裏也有,徐泮按耐這心中激動,一頁頁尋了起來。


    片刻,他忽然起身,一雙眼睛燦若繁星,兩步走到韓瑞身邊,附在他耳邊,用極低的聲音,將他想到了這個計策,說了一遍。


    韓瑞先是一愣,然後立即便道:“太過冒險!”


    可徐泮卻忽的抱拳,眼中一片精光,麵上盡是勇色,一字一頓道:“做萬全的準備,行出奇的險招!大人放心,末將必當旗開得勝!”


    “你……想好了?”韓瑞皺眉。


    徐泮鄭重點頭。


    韓瑞認真的看向他的臉龐,見他年輕的臉龐,透著他許久不見卻又萬分熟悉的神色。


    忠勤伯府的兒郎呀,果然……


    “讓韓烺與你同去。”韓瑞突然道。


    徐泮詫異:“不行,這畢竟……”


    沒等他說完,韓瑞便擺了手:“韓烺不比你,他沒經過幾場大戰,你隻當帶帶他,便是了。”


    韓瑞雖是這樣說的,可徐泮卻是心如明鏡,韓瑞把韓烺交給他,就相當於是要給他一個徹底的安心。


    韓瑞不是怕徐泮行軍當中疑心,隻是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唯有把自己的後方相互交予,這關係才更牢不可破。


    徐泮應了。


    次日,韓瑞便下發命令,說是斥候傳來消息,東邊有一隊不明兵馬在靠近,他立即讓徐泮親自領兵往東迎戰。


    斜九頗在西,而徐泮又直奔東邊而去了,朱丙俊自然全沒放在心上,不僅如此,還更放了些心下來。


    他和劉焜從前都是跟瓦剌的四王子私下往來的。可惜四王子兵敗如山倒,王位落到了如今的新可汗身上。


    這位新可汗脾性有些讓人琢磨不透,劉焜派人幾次跟他接觸,都無疾而終了。直到如今瓦剌大軍被打得連連敗退,劉焜給他遞的消息,他才應了,卻說要讓一位有頭有臉的大將跟他碰麵。


    劉焜是監軍,又不能上戰場,自然把朱炳俊推了出去,這才有了韓瑞和徐泮得了密探的消息這一出。


    再過兩日,朱丙俊便要去斜九坡和瓦剌可汗碰麵了,他在心裏將此事盤算了好幾遍,覺得全沒有任何差錯,軍中也沒人對他此行有疑心,才放下心來。


    朱丙俊四處巡查了一日,晚間的時候收到了封家書,他本是要迴信的,隻是劉焜那邊,偷偷派人過來,約他私下碰麵說道和瓦剌人交易之事,他便隻好把家書放到了一旁。


    誰知又過了一日,東邊突然傳來消息,說忠勤伯領的一支隊伍,在東邊遭遇了瓦剌人伏擊,這隊瓦剌人身份不明,卻甚是厲害,隻打得忠勤伯一個措手不及。


    有幾人丟盔棄甲的跑迴來稟報,韓瑞立即派人前去支援,誰知左尋右尋卻尋不到徐泮的蹤跡了,看車轍馬跡,竟像是往更東的荒漠去。


    那片荒漠,中間有十幾裏的沙丘,沒有當地人帶路,沒人敢過去,韓瑞派人尋過去,那車轍馬跡就是消失在了沙漠邊緣,消息報迴來的時候,韓瑞白了臉。


    朱丙俊在下麵看著,十分驚詫的同時,心中又生出十分歡喜來。徐泮這次出行,可是帶了韓瑞的獨子去的,那沙漠,有去無迴,說不定這二人當真再也迴不來了!


    韓家,徐家……


    朱丙俊就連忙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精光,然後同旁人一道上前,好言去勸韓瑞,嘴上幹巴巴說些吉人自有天相的話來。


    韓瑞不甘心,繼續派人去尋徐泮和韓烺的蹤跡,朱炳俊這邊,對於他即將去斜九坡同瓦剌可汗會麵,越發地沉住氣了。


    晚間,他迴到自己的營帳,看到案上擺著那封家書還沒迴,便走過去,提起筆來迴了信。他先照著往常的寫了幾句,可這幾句寫完,忽地心中一動。


    他又添兩筆寫完這封書信,用信封封了,放到一旁,又扯過一張紙來,再寫了一封:


    吾妹安好,忠勤伯領兵作戰,消失於無人荒漠,總兵尋而未果,一日已過,恐兇多吉少,吾妹當心中有數。愚兄上。


    朱丙俊寫完這封信,默默地看了幾息,另尋信封裝了,讓人把這兩封信加急送往京城,不要遲疑,然後他才安心歇下了。


    約定好的這日,朱炳俊領兵整裝待發,一切如預期一般順利,劉焜還派了身邊一個小太監,喬裝打扮成朱丙俊隨身的侍從,隨他一道,往斜九坡去了。


    山風獵獵,斜九坡一片冷肅,除了穀頂偶有幾個越峽穀飛過的禿鷹斜著身子嘶叫之外,也就隻有山風的唿嘯聲了。


    朱炳俊指揮大軍圍在峽穀口,自己帶了那小太監和幾個侍衛入穀探尋去了。


    他到了峽穀中央,並未立時就見了瓦剌那邊的來人。之前遞消息,說的是新可汗要同他見麵,可汗還總是要端著架子的,朱丙俊不甚在意,等了起來。


    這邊等了約莫兩刻鍾,隱隱才盯著峽穀那頭,有馬蹄聲傳來,他不敢怠慢,連忙整了整衣裳,將要說的事情想了一遍。


    這邊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那邊便可見幾人打馬過來,當頭一人穿著大紅袍子身形魁梧,是新可汗無疑。雖說來人是可汗,而朱丙俊不過是國公,可是這場交易,卻是朱劉這邊提供大寧軍隊的消息,而瓦剌那邊出錢出馬買這消息。


    大寧這邊有宣大馬市,專用來與瓦剌人易物,劉焜利用自己掌馬市的職權,暗自在其中抽成,瓦剌人把馬匹價格自降下來,他卻報給朝廷原來的價格,這其中多少錢財,都流進了劉坤一幹人的口袋。


    如今這個可汗上位之後,之前掌管馬匹交易的四王子沒了,劉焜這筆錢就賺不到實處了,可巧此時瓦剌又被大寧打得連連敗退,劉坤連忙趁機與瓦剌可汗交易,若交易成了,這又是一樁穩賺不賠的好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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