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點頭示意知道,隨即福壽雙的全福太太用秤杆微叩一下新娘頭部,而後讓賈璉接了。


    這個叫“請方巾”,意示“稱心如意”。


    突然有點緊張,賈璉拿著秤杆有點抖,又惹了眾人一通笑。


    賈迎春並林黛玉受了刑氏的囑咐跟在後頭看熱鬧,見狀指著賈璉樂不可支。


    “哥哥害羞了,嗬嗬嗬。”


    銀鈴般的笑聲,倒是讓賈璉心裏的緊張放鬆些許,寵溺的朝兩人一瞪,後者調皮的吐吐舌頭,又是一陣哄笑,賈璉這才迴頭。


    燭光溫柔,襯著新娘的紅蓋頭尤其的鮮豔。小心翼翼的將隔著兩人的蓋頭掀起,猝不及防,一雙明媚羞澀的眸子映入眼瞼,賈璉心跳驀然加快,臉上“唰”的一下就紅了起來。


    秦可卿臉上隻略施薄粉,眉目畫了精致的妝容,紅唇鮮豔。


    驚為天人,不僅是賈璉,甚至賈家那些跟著湧入屋子的其他人也是被秦可卿的樣子驚豔了一把,屋子裏響起吸氣聲。


    迅低頭,臉上爬上兩抹紅暈,秦可卿被眾人看得不好意思。


    一對又長又卷的眼睫毛輕飄飄的蓋在眼瞼,像是兩把小扇子似的。


    賈璉看得心癢癢,又在眾人的起哄聲中和秦可卿坐在一起。


    後麵還有儀式要做。


    秦可卿微微垂,喜娘將賈璉拉到她旁邊坐下,這下可好,連耳垂都爬上了羞澀,不露聲色的用眼角餘光看向賈璉。相較於幾年前,賈璉原本還帶著些許稚氣的臉已經完全張開,小麥色的膚色襯著硬朗的五官十分硬朗。如今兩個人肩並肩的坐在一起,濃濃的男子漢氣息撲麵而來,秦可卿隻覺得心跳得厲害。


    接著又是一番吉祥話,屋子裏頭就不需要賈璉了,留了賈迎春和林黛玉在屋子裏麵陪著,其他人暫且出去。


    原本賈迎春和林黛玉也該是在外頭候著的,隻是刑氏之前看了秦可卿進門的嫁妝,臨時又讓迎春去陪著,林黛玉好奇,便也央求著跟了去。


    因人製宜,這是刑氏的策略。


    有的媳婦能用強權壓著,但是有的媳婦需得這樣以情動之。


    到底不是正兒八經的婆婆,刑氏顯得有點小心翼翼。她倒不是非要壓著這個媳婦什麽,隻是求她不要忤逆頂撞,讓她裏裏外外有個臉麵。


    畢竟在賈母那裏她吃了不少排頭,她可不想再娶迴來一個祖宗,但又怕是個王夫人那樣的角兒。


    出門敬酒,臨了賈璉尋個空隙站到一旁詢問興兒情況,興兒一臉怪異,湊到賈璉耳邊的悄悄開口。


    “人倒是已經找到了,小蓉大爺領著,已經迴了梨香院,就是忒慘了些。”


    賈璉點頭,又看興兒好像還有話說,便又開口。


    “還有什麽你說就是,吞吞吐吐的做什麽。”


    四向張望,興兒一個沒忍住,噗呲一聲笑出聲兒。


    “爺您是沒有親自去看看,哈哈哈,柳爺這次下手忒狠了些,我們找到的時候,人睡在爛泥巴坑裏,渾身上下滾得似個泥母豬一般。


    當時還未有察覺,等再把人都給拉上來,找水隨便洗了洗,我滴個乖乖,跟上次馮淵的樣子一摸一樣,腫得真跟個豬頭似的。要不是他身上的衣服還有聲氣,壓根認不出來。


    不過精氣神倒是還不錯,迴來的時候嘴巴一路就沒停,估計沒什麽大毛病。”


    馮淵那次一直吐血吐到客棧,而且一點精神都沒有,人家這位路上可是還踹了同行的小廝,埋怨人家廢物來的。


    嘴角抽了抽,賈璉心裏驀然湧上一陣爽快。


    真他娘解氣!


    完了又讓興兒再去打探下如何,然後去看看柳湘蓮是什麽情況,人來了沒。


    薛蟠怎麽樣賈璉一點都不在意,死了最好。但是薛蟠如今住在賈府,柳湘蓮又是應了要來的,他怕柳湘蓮吃虧。所以去打探打探底細,然後賠禮道歉也好,強勢點“惡人先告狀”打上門去也好,總要有個策略。


    他可是已經決定了,要好好讓柳湘蓮在京中經營一番的。


    等興兒走後,翡翠找到依舊慢條斯理的賈璉,嘴裏忍不住埋怨。


    “爺您可真好,那邊還等著給爺敬酒呢,您倒是先跑了。”


    賈璉笑笑,悄悄捏了捏翡翠的手。


    女人善妒,同為賈璉的女人,秦可卿作為主母可以在裏頭有小姑陪著什麽的,翡翠不僅要為自己的男人成親打理上下,還要做出一副喜笑顏開的樣子。


    到底是陪了自己這麽些年的女人,賈璉有些過意不去。


    身子一僵,翡翠抬頭朝賈璉甜甜一笑,然後拉著他到賓客處。


    做丫頭要本分,翡翠曉得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看看賈政那邊的趙姨娘,賈赦屋裏的雲姨娘之流,側室做到翡翠這個份兒上,當真是少有的。


    翡翠的懂事,無疑讓賈璉心裏又心軟了幾分。


    等到了宴席處,司徒少華這些人昨晚上有薛蟠擋著還算收斂,今日是賈璉的正日子,自然不會手下留情,一見主角出場,紛紛上前拉人。


    是以一圈下來,賈璉已經是灌了好幾壺的酒。


    他今天可是還有入洞房的人!


    這些人明擺著使壞,一個個笑得猥瑣不已,一副不把賈璉灌醉誓不罷休的樣子,很是讓賈璉頭疼。


    “你不想喝也成,那咱們也來行個令,若是你贏了就放你一馬,若是你輸了,就乖乖的跟我們再來一輪。”


    賈珍跟著一起摻和,後麵跟著朝賈璉苦笑的賈蓉。


    他剛從梨香院過來,就被自家老爹抓了壯丁,所以當真沒有辦法。


    賈璉無語,應道行令兩個字就知道要遭。


    鬼會行什麽令,他倒是會背幾古詩,但是人家也曉得的,所以就算是想當個文抄公,也沒法子。


    好在甄其姚跟賈政一樣,是個偽君子,見狀知道是個雪中送炭的好時候,便笑眯眯的站出來,朝眾人抱拳開口。


    “不如我也助賈兄一把,你們人多,免得有欺他之嫌。“


    “那我也跟璉二哥哥一起,你們也派三個人出來,這樣才公平。”


    賈寶玉聽著好玩,當即也顧不得賈珍變得難看的臉色,笑嘻嘻的站出來。


    挑眉的看著支持自己的兩人,甄其姚想的什麽賈璉倒是知道,賈寶玉卻是讓他詫異。


    其實因著王夫人的關係,他對賈寶玉心裏是有隔閡的。


    加上兩個人雖然沒有起什麽大的衝突,但是期間幾次小的不愉快,還是讓賈璉對這個人頗為嫌棄。賈寶玉自然能夠感覺得到,他從小到大被人捧著慣了,所以賈璉看不上他,他也不想跟賈璉一處,兩個人自然而然就顯得生疏些。


    這次其他人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偏這個家夥蹦出來,賈璉心裏又帶了幾分異樣。


    遠處賈母跟她的老妯娌坐一桌,後麵坐了刑氏和勉強出來見客的王夫人。


    前者見著這幅兄友弟恭臉上喜笑顏開,後者則是眸子微閃,裏頭滿是仇恨。


    賈寶玉如今才多大,雖然賈璉也知道這個小正太是有幾分才氣,但是跟眼前這群身經百戰的二流子而言,怕也還是嫩了些。


    而且賈璉自己是個沒用的,隻一個甄其姚還不知道能不能行,真要再喝一圈,怕是就直接睡到明天早上,什麽洞房不洞房的就不要想了。


    所以隻稍稍思索,賈璉又開口。


    “行令倒是成,隻是今天是我大婚的日子,你們得聽我的。時間緊迫。咱們也不論其他的,就我出題,你們所有人答,答錯兩題,你們放我一馬,來日咱們再戰。


    若是你們答對兩題,我一口氣喝十杯,咱們就此翻篇兒,以後輪到你們的時候,哥兒也給你們大開方便之門。”


    這句話說完,人群中又是一陣哄笑。


    在場的多是昨天在醉仙樓的那些,是以聽到大開方便之門就想起薛蟠的那句解決後股之憂。


    寫詩作賦賈璉不會,但是腦筋急轉彎賈璉可是從小玩兒到大的。


    當即隨意選了一個連環的漫不經心朝眾人拋出,果然讓一眾人等铩羽而歸。


    眾人齊“噓”,隻說賈璉投機取巧,偏生之前又說好了的,隻賈寶玉聽得興致盎然,一時心裏從前對賈璉的崇拜之情又再燃起。


    賈珍倒是還想拉著賈璉磋磨一會兒,被賈璉三兩句打了,這才終於進入正頭大戲。


    而新房裏頭,秦可卿已經在翡翠瑪瑙的伺候下換了一身衣服。


    秦家雖然清貧,秦可卿在家裏頭也是有丫頭伺候的,隻是多少的問題。


    這裏沒有讓她自己的丫頭進來,一是讓眾人知道往後她就是這屋裏的女主人,二是盡快熟悉賈璉身邊的人。


    賈迎春林黛玉之前受了賈璉的囑咐,也是常去秦府的,所以三個人很是熟悉。之前嫂子嫂子的叫著,如今當成成了一家人,難免又要打趣一番。


    秦可卿紅著臉,朝兩人額頭點了點,賈迎春笑成一團,隻林黛玉莫名的,看著這一屋的紅色,心裏隱隱有些說不出的味道。


    不一會兒外麵傳來喧鬧的腳步聲,喜娘匆匆進門,讓賈迎春和林黛玉迴避了,然後外頭賈珍賈蓉領頭,帶著外頭那些子紈絝一擁而入。


    這也是舊俗,叫吵新房。


    之前賈寶玉的婚禮因為倉促,所以一切從簡,不曾有這些,但是賈蓉的卻是沒有缺的。


    賈璉經過了賈蓉那一遭,倒也熟悉,隻佯裝踉蹌著撲到床前稍稍擋在秦可卿麵前些,並不多加阻止。


    諺雲:“三日無大小”,這天新娘不多與客人說話,吵房時要先逗新娘開口的。


    原本這差事是交給了賈寶玉的,因著他年紀小,長得又好看,不會讓人覺得唐突。隻是不知怎的,賈寶玉正要說話,賈珍卻是突然上前,目光灼灼的看向秦可卿。


    通常吵房是看新娘衣裳紐扣,五顆紐扣說是“五子登科”,看其腳髁頭,說是看老壽星。但是因為新媳婦麵子薄,加上男女有別,所以都是派小孩子。


    倒也不是沒有其他人起哄,但是這樣的人通常都是事精兒,招人煩那種。


    想都沒想,賈璉見賈珍拉住賈寶玉自己上前,立馬就不動聲色的擋在秦可卿麵前,冷冷掃了賈珍一眼。


    他可不是賈蓉,當初寧國府吵房的時候,賈瑞也是這般將賈寶玉拉倒後麵自己上前,賈蓉不敢說什麽,白白吃了一個啞巴虧,他賈璉可不做那窩囊廢。


    賈珍一愣,見賈璉擋了,眼神微微一凝,隨即佯裝疑惑的開口。


    “璉哥兒別鬧,你這樣為兄怎麽看得出來到底是五子登科,還是看老壽星。”


    其他人看熱鬧,有人起哄自然樂意。賈鏈唇角一勾,身上突然起了一層凜冽殺氣。


    “若真要看,不如我給你摳出來掛在我這牆頭當蠟燭,也不用出去了。”


    喜娘看著要壞事,隱晦的瞪了賈珍一眼,然後笑嘻嘻的上前朝賈璉身後的秦可卿福了福。


    “新娘子五子登科,讓我老婆子看一看老壽星可好?”


    後麵躲著的秦可卿壓根不知道到底生了什麽事兒,她之前因為賈璉突然撲過去嚇了一跳,整個人差點跳起來。隨即還沒等看清後麵的人,就被賈璉擋了個結結實實。


    不過這些流程秦母昨天晚上就已經跟她講過了的,當即輕輕提起裙擺,將穿了羅襪的腳踝露了出來。


    其他人伸了脖子要看,又被賈璉瞪得一一收了頭,心裏腹謗賈璉的小氣。


    不過是個形式,管她到底看沒看見,喜婆不過掃了一眼,隨即又請出之前的全富太太向賈璉秦可卿行“三酌易飲”禮。


    一共舉杯三次,每次隻需稍稍啜一口,並不用喝完,然後交換酒杯。


    再次警告的瞪了賈珍一眼,然後後者臉上訕訕的退迴人群,賈璉才再次坐迴秦可卿身邊,眾人這才看清新娘子的樣貌。


    之前已經有過的吸氣聲響起,賈璉皺眉又瞪過去,可惜已經不管用。喜娘怕壞事兒,連忙開始高喊。


    “第一杯酒賀新郎,有啥閑話被裏講,恐怕人家要聽房。”


    這話說得有意思,好歹算是將部分人的心思喚起來,兩位全福太太又連忙遞上第二杯。


    “第二杯酒賀新郎,房裏事體暗商量,謹防別人要來張(看)。”


    臭著臉再次交杯,喜婆抹了抹額頭上的虛汗,心裏也是好笑。她算是主持過幾十上百場的婚禮,新娘頭一迴看見這麽漂亮的,新郎官也是少有的醋壇子。


    賈璉不知自己已經被扣上了醋壇子的名頭,心裏還想著以後要不要學著某位皇帝,來個金屋藏嬌,將自己新晉夫人給好生藏起來。


    “第三杯酒賀新郎,祝願夫妻同到老,早生貴子狀元郎。”


    總算收工,喜婆就怕起哄的人不知道輕重,喜事變禍事。


    從前鬧洞房起嫌隙的也是有過的,無一不是鬧得頭破血流。她們做紅事的,最是忌諱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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