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表麵文章,也還是要先做一下的?


    “徐大哥,你就先收下吧……”隻聽小玲子這樣說道。


    這樣的一句話,也說不上什麽振聾發聵,不過,正僵持不下的徐趙二人,倒是心裏一動,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轉向這其貌不揚的侍女,想知曉她要說出什麽“高見”來。


    “這樣吧,”隻聽小玲子這樣說道,“徐大哥,一時半會兒之間,你也不至於衣食無著落。你呢,還是先收下這點錢,再去買幾件還過得去的衣服。再過幾天,你就要到趙家大院作客了。穿得體麵、大方一點,於自己、於趙姑娘,都是一件好事情……”


    小玲子的這句話,倒是說到徐海韜心坎裏去了。略作思忖,他就收下了趙昭婷遞過來的銀兩。


    想想也是,就算他可以不修邊幅,隻是,如果第一次到富商大亨家作客,衣著過於隨意的話,趙昭婷的臉上可不好看。


    此事解決之後,一行三人,繼續前行。


    再過了一頓飯功夫,指著十餘丈開外的一處大宅院,趙昭婷這樣說道:“徐大哥,就在那兒了。哦,過去喝一杯茶再走吧?”


    徐海韜聽得出來,這更像是一句客氣話了。於是,他這樣迴應道:“趙姑娘,時間也不早了,你跟小玲子先迴去吧。我呢,也該返迴了,準備一下明天的活兒……”


    趙昭婷順勢說道:“徐大哥,這條路,也不算太遠。有什麽事情,就及時跟我聯係。”


    徐海韜點了點頭:“趙姑娘,放心吧,我自有分寸……”這樣說著,就轉過身,走在那返迴水碼頭的路上。


    對方的背影,很快就要消失在街道拐角處了,趙昭婷緩緩地吸了一口長氣,邊向大門口走著邊暗自思忖道:從午後出門至今,這幾個時辰,也算是不錯的了。在這金陵城裏,人海茫茫,能夠遇見徐大哥,實屬不易。他還能夠念及當年的情分,還想著與我一起翻開現實生活中那新的一頁,也是相當難得的了。


    接下來的的事情,又會如何發展呢?


    這其中最為關鍵的一個環節,應該就是我的生父趙仲儒了吧?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大概是覺得對不住我的生母,因此,對於我的姨娘,對於我,他還是頗為盡心的。至少,在物質生活方麵,他出手闊綽,也算是有求必應的了。


    和徐大哥有關的事情,較為棘手的,應該就是身份、職務和地位方麵了。徐大哥初到城裏之時,首先想到的是,如何靠著自己的雙手掙錢糊口。由此也就不難想象,他不是那種輕易接受別人“施舍”,寄人籬下,看別人臉色之人!是啊,靠實力說話,憑本事過日子:這種品行,最值得肯定。


    本來,今天午後出門之前,我根本就不敢指望,能夠在碼頭上遇見他。因此,以前,和徐大哥相關的一些事情,我一直都沒跟生父說起過。有時候,當生父問起這些年的近況之時,我也隻是含糊其辭的說起,小集鎮的歲月裏,也有過青梅竹馬的往事。在這種時候,人都還沒見到,我自然不想展開來,說得太清楚。


    然而,從這個夜晚開始,應該是有所不同了吧?


    現如今,徐大哥已然到了金陵城。


    這樣一來,如何讓生父接受徐大哥,確實是需要斟酌一番的了。畢竟,作為生意人,對於塵世間的事情,生父都自有想法,他的頭腦,尚不至於太過簡單。平心而論,對於生父,我又有多少了解呢?如果他的想法跟我不一致,我真的就能夠說服他嗎?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多半會有幾件事情,足夠我費一番思量的……


    五天之後,趙家大院大擺宴席,盛情款待金陵城裏的達官貴人、富商大亨、名流顯貴。


    前來赴宴的這些人,都是有頭有臉的,而且,在赴宴之前,他們都隱隱地得知,在酒宴上,將會出現一個此前未曾謀麵的“貴客”。


    這些人,對於趙仲儒,也是頗為熟悉的了。


    最近一段時間,他們也大體上得知,這位鑫輝號的老板,此前還有一個離散多年的女兒,如今是找到了。


    掌上明珠迴來了,都不曾設宴大會賓客,那麽,再過一些時候,再如此大張旗鼓地大宴賓客,又是何故呢?


    這些人,一番合計之後,就想到了“繼承人”“女婿”這樣的詞語。因此,在前往趙家大院的路上,這些人都帶上了幾分急於一探究竟的好奇心。當然,這種好奇心,是和某種自怡自得的微笑連在一起的。畢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夠到趙家赴宴的。更何況,這次酒席上,注定要有一番新景象。


    看看眾賓客均已入席,滿意地點了點頭之後,帶著一絲微笑,趙仲儒向身旁的趙昭婷使了個眼色。


    趙昭婷心領神會,起身微笑著環視眾賓客一番之後,就向裏間走去了。


    步入大廳之際,眾賓客就注意到,趙仲儒左側的座位,一直都是空著的;而坐在他右側的,則是趙昭婷。趙仲儒也跟貴賓們說起過,這一次,夫人和次女趙昭靈另有事情,就不出席了。這樣一來,左側那空位的主人是誰,就越發地惹人注目了。而這一刻,隨著趙昭婷離開座位,這些賓客自然會這樣想:這一次,那位“貴客”,多半就要出現了……


    於是,賓客們的目光,追隨起趙昭婷的腳步來。


    再過了一陣子,陪在趙家千金左側,一個儒雅少年,在眾賓客的好奇的目光之中,走向那此前一直空著的座位。


    這位儒雅少年,自然就是徐海韜了。


    原來,經過一番商議和籌劃,趙仲儒最終決定,親自設一次晚宴,給本地名流介紹一下徐海韜。對此,趙昭婷和徐海韜自無異議。


    不過,對於如何“露麵”這一細節,卻有著一點分歧。按照趙昭婷的想法,就讓徐海韜陪在一旁,跟隨著“主人”趙仲儒,向一些重要的來賓打一下招唿,也就可以了。不過,趙仲儒卻認為,這是徐海韜的首次公開亮相,最好能夠更為隆重一些。


    麵對著這一分歧,趙昭婷和徐海韜暗想:畢竟,趙仲儒才是真正的“主人”,所謂“客從主便”,就聽憑他安排罷了。於是,這樣一來,徐海韜的這一次“出場”,在那些貴賓們的眼裏,甚至帶上了某種神秘的色彩。


    按照主人的吩咐,在走向裏間之際,趙昭婷甚至掠過了這樣一個念頭:趙仲儒啊趙仲儒,這一次,徐海韜的出場,隱隱就類似於“千唿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麵”了。不過,幸好,徐大哥不是來表演樂器的……


    到了這一刻,局勢也還算平穩吧?


    從再相逢的那一瞬間開始,我就盼著這一刻了!


    當然,一開始,還隻是隱隱約約的畫麵,像一個個畫麵的片段。不過,就算隻是一些片段,要將它們連綴在一起,也不算太難了。


    此前的幾天,我首先要說服的,就是生父了。


    對於我此前的一些往事,生父倒不是很了解。於是,我就跟他說起,此前的十多年,我在鄉下生活的一些情況。我所說的重點,自然就是,徐大哥在為人處世上的一些特點。“昭婷覺得,這位徐大哥,還是較為妥當的!”我這樣提醒生父。


    我的生父,自然體會出我的言外之意了。遲疑片刻之後,他這樣說道:“昭婷啊,你的意思,應該就是,要為父接納你的徐大哥?”


    我點了點頭:“除了徐大哥,女兒也不作他想了……”


    凝神片刻之後,生父這樣說道:“這樣吧,昭婷,你就找個時間,跟徐大哥商議一下。你們定好時間之後,我就擺一下酒席,以示歡迎……”


    我覺得,生父這樣的表態,已經很不錯了。


    他不曾見過我的徐大哥,自然不會把話說得太滿。再說,他似乎也想到了,徐大哥雖說是來自鄉下,也是要考慮一下分寸的。因此,作為一個名流大亨,生父也不想把話說得太直白。畢竟,這樣一來,對於賓主雙方來說,也就留有某些餘地了。


    我想,既然他答應接待客人了,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不會太隨意。這樣的一次酒宴,對於他來說,何嚐就不是在展示自己呢?


    因此,得到生父的首肯之後,接下來,我就和徐大哥商議起如何赴宴的事情來了。


    要說這徐大哥,倒不是那種趨炎附勢、得意忘形之輩。當時,在得知這一事情之後,他沉吟道:“趙姑娘,這幾天,我也在想這件事情。不過,一旦確定可以成行之時,我突然覺得,這是不是有點倉促了?”


    “有點倉促?徐大哥啊,在碼頭上扛大袋子,真的就那麽愜意嗎?”心裏微微有氣,我就這樣嗔怪道。


    “那,那倒不至於……”徐大哥支吾著。


    “哦,你,你是說,你跟我生父相比,身份、地位各方麵,過於懸殊。因此,真要前往赴宴,就有點不太自然?”我這樣問道。


    徐大哥神情落寞,點了點頭:“是啊,跟上流人士在一起,我,以前沒有過。因此,在這種時候,就,就有點猶豫了……”


    “上流人物?上流人物就有三頭六臂嗎?想當初,他們,他們也是……”我耐著性子,跟徐大哥解釋起來。


    其實,有些道理,也不算太難懂。就比如說,好幾百年前,就在這金陵城,來自下層的朱元璋,創建了大明王朝。要說這洪武大帝,貧雇農出身,甚至,還做過和尚、乞丐!如此的地位,已經是低得不能再低了吧?然而,後人了解到這一段曆史之上,又如何敢輕視於他呢?


    這樣的一段曆史故事,徐大哥自然也是知曉的。隻是,知曉是一迴事,真正到自己的時候,他又顯得有點不自信了。


    我隱隱體會到,他的不自信,多半還是跟我連在一起的。怎麽說呢,大家都在鄉下的時候,家境都差不多的。在那種情況之下,真可謂是“兩小無嫌猜”了。然而,在水碼頭上再相逢之際,他的神情,就迥然有別於從前了。特別是,當他得知,我身邊的小玲子,其實隻是我的一個侍女而已!這樣的對此,在他的心裏,就不會形成某種落差嗎?


    是啊,自己隻是一個在碼頭上扛活兒的人,勉強弄口飯吃而已,如何還能夠跟富家千金敘舊談心呢?


    這種差距,已經不是一星半點兒的了。仔細想來,甚至就像那不可逾越的鴻溝了。這樣的距離,著實難以抹平。


    那天夜裏,到小酒館裏吃飯,徐大哥還是蠻懂得分寸的。他想到了,要由自己來結賬。確實,盡管自己生計艱難,他也不會妄自菲薄,他也想著要爭一口氣。畢竟,我的身邊,還有一個小玲子。


    如此說來,他還是挺得過去的了。


    那麽,到了我生父這一關,徐大哥為何又會如此遲疑,甚至有點小心眼,顧影自憐呢?


    畢竟,趙仲儒隻是我的生父,而對於他來說,素未謀麵的,隻能說是一個陌生人。因此,再怎麽說,都會隔著一層的。


    因此,要跨過這一步,就不那麽容易了。


    好在,他接過我的銀兩,尚不至於太過難為情。甚至,他還可以這樣寬慰自己:這幾兩銀子,是暫時借用一下的。以後有機會,還可以如數奉還。這樣一來,他心理上的壓力,也就沒那麽大了。


    歸根到底,我也不能苛責於徐大哥。畢竟,他也是一個有底線的人,他並不想讓別人小瞧。


    為人處世,多設身處地地從別人的角度,來設想一下,很有必要啊!徐大哥來自於下層草根,然而,對於上流社會,他並不想著要要仰視。他所力爭的,是平視的。平心而論,能夠這樣想,也是難能可貴的。


    好在,接下來的事情,也還算順利吧?特別是,這次酒宴,如此的……


    看看一切就緒,環視一番之後,趙仲儒緩緩地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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