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蘭芷不動聲色地微微笑了一笑, 就與這女子一同跨進院子。


    此人便是方姨娘了,是她爹爹的五位姨娘之一。這方姨娘原先是在老太太身前伺候的一個得力丫頭,名喚方靈。


    若說這老太太身邊,趁手的丫頭長得好看的也有幾個,怎地獨獨這方靈得了阮大爺的垂青,抬了姨娘呢?


    卻說這方靈生的狹長丹鳳眼兒,厚厚的嘴唇, 看著並不是個美人兒的麵相, 可妙就妙在她胸前那對雪峰, 碩大無比, 十分動人, 以前阮仁青每迴來上房同母親請安的時候,隻要看到她, 就直勾勾地看上老半天,連步子都挪不動了。


    其後某一天,方靈得了老太太的授意, 給阮仁青送了一迴羹湯,那阮仁青借機就把她按在榻上行起事兒來。起先方靈還掙扭兩下, 後來見他不依不撓,也就半推半就地任他搓弄了。


    事畢, 那方靈倒也不敢聲張, 隻不過這阮仁青嚐到了滋味, 哪裏肯輕易罷休?男子都是食髓知味的, 於是乎, 阮仁青隔三差五地,又找些借口將方靈帶到府裏隱秘的角落敦倫。


    這紙終歸包不住火,何況老太太心裏早就清楚這兩人私底下的事兒,其後的事兒自不必說,方靈被抬了姨娘。


    隻可惜,這方靈肚皮不爭氣,這麽些年過去了,也沒給阮家大爺生個孩子,她為了能在阮府裏頭能過的順遂些,少不得還是小心翼翼地討好老太太。


    於是乎,這方靈就成了老太太的一雙眼睛,但凡這府裏頭發生了點兒什麽事,老太太足不出戶,卻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因此,這方姨娘也是個不可得罪的人物,指不定哪天,在你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她就在老太太麵前,添油加醋地將你給漏了個底朝天……


    “先前太太還在叨念姑娘的病呢,可巧姑娘就來了。”


    “姑娘身子可好些了?怎地瞧著還是有些蒼白呢?”那方姨娘笑著說道。


    這兩句話語,將阮蘭芷飄遠的思緒給拉了迴來:“阿芷很是睡了幾日,已經不妨事了。多謝姨娘關心。”


    方姨娘聞言,嘴角略微翹了翹,雖是在笑,可笑意卻未達眼底,看上去有些傲慢。


    說話間,兩人打起簾子朝裏屋走去,彼時,阮府的老太太萬氏,正靠在榻上,喝著丫鬟遞上來的茶。


    “祖母大安。”阮蘭芷走到老太太的跟前,畢恭畢敬地斂衽行禮。


    “嗯,鶯鶯的病好些了?”這老太太叫的是阮蘭芷的小名,雖然聽著好似親切,可那眼神與語氣卻淡淡的,隻不過是隨口問問罷了。


    “迴祖母的話,孫女兒高熱已退,現在偶爾還心悸、咳嗽一下,算是大好了。”阮蘭芷規規矩矩地迴答。


    說到阮蘭芷這個“鶯鶯”的小名,還是當年荊麗娘在世的時候,為自個兒的女兒取的名字。


    阮蘭芷出生在三月,正是春意盎然,紅情綠意的時候,卻說當年她將將出生的時候,是個安靜乖巧的討喜模樣,因著早產,小蘭芷的身子有些孱弱,啼哭的聲音也不似一般的嬰孩兒那般響亮,而是細聲細氣又帶著特有的軟糯。


    每當麗娘抱著小蘭芷在姹紫嫣紅的園子裏散步的時候,小蘭芷就笑逐顏開,麗娘再搖一搖,小蘭芷便興奮地咿咿呀呀叫了起來,那嫩弱的聲音也是分外的清脆,猶如黃鶯出穀一般,悅耳動聽,直甜到人的心坎裏去了。


    有道是: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於是荊麗娘便給她起了“鶯鶯”這個小名兒。


    “還愣著做什麽?坐吧,本就是個柳絮身子,沒得又病倒了,我還得著人招唿你。”萬氏放下手中的茶盅,上下打量著這個孫女兒。


    她那個不成器的兒子,荒唐事兒一樁接著一樁,他房裏的那幾個蠢貨姨娘,也是成日給她添堵。那個肚皮不爭氣又沒用的媳婦兒,雖然早死,偏偏卻生了個容色驚人的孫女兒。


    這阮蘭芷姿容嬌妍,百般難描不說,性子也是乖巧順從,對於這樣的好苗子,萬氏自是好湯好水地養著,如今阮蘭芷雖還未長開,可那纖腰已是盈盈不可一握,胸部也逐漸發育成了兩顆小籠包。


    雖然孫女兒年紀還小,可這身段卻已有一股子娉娉嫋嫋的惑人光華,漸漸顯露。


    萬氏隱約能從孫女兒這張粉雕玉琢的小臉上,看出她未來的傾城絕世的容顏來。


    她瞧著今日孫女兒穿的一身素白衣裙,倒顯得越發的我見猶憐,而這樣貌美的姑娘,偏偏還柔順和軟,正該是男人們會喜歡、寵愛的類型。


    不得不說,萬氏對於這個從小教養在自個兒膝下的嫡出孫女兒,還是十分滿意的。阮府出來的姑娘,自然是要安安靜靜,不驕不躁。不僅如此,還得是:貞順節義、閨門禮儀、端莊儀態,樣樣俱到。


    她可是花了許多心血投入在阮蘭芷身上的,未來阮府的榮華富貴,興許就靠她了。然而,女人不光是隻憑著一張臉,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因此萬氏特地給阮蘭芷立了許多規矩,像是撫琴、作畫、習字,女紅等等,更是每日裏一樣不落地拘著她做完,通身的肌膚也是保養的嬌嫩無匹、吹彈可破、晶瑩剔透、膚光如玉。


    阮蘭芷上輩子的好性兒,就是這樣來的,連親手教養的老太太都是這般對她,更枉府上那些各懷鬼胎的其他人了,真是何其可悲,卻又何其無奈。


    阮蘭芷心情複雜地坐在老太太塌邊的繡墩上,她從老太太的眼神裏,讀不到一絲關愛,不過是拿她當做一個待價而沽的貨物罷了。


    好半響後,阮蘭芷仰起頭,一副怯怯的模樣開口道:“祖母,我病了這幾日,聽姨娘們說爹爹要……”娶續弦。


    然而這話還未說完,那萬氏卻拉起孫女兒的手,一邊輕輕拍著,一邊歎息道:“鶯鶯啊,你也知道,你爹那些個姨娘,統統都是上不得台麵的,李豔梅那個野心大的女人,成日裏攛掇你爹爹扶正她,哼!她算計來算計去,不過是為了這府上的中饋權罷了。”


    “雖然這中饋權暫時還由我掌管著,可我年紀大了,身子骨也漸漸不好,要祖母說啊,這府上沒個女主人還是不成的,鶯鶯,你覺得呢?”


    萬氏一番話說完,臨了,偏頭看了過來,一雙利眸微微上挑,那口吻看似在詢問阮蘭芷,可她的神情卻是清清楚楚地表達了一個訊息“不管是誰,不得有異議”。


    阮蘭芷深知老太太是個不容人拒絕的性子,她也不想自討沒趣,可若是叫那趙大姑娘進了門,那趙大姑娘又同蘇家有些親戚關係,自己指不定真的會被再次送到蘇府去。


    難道真要叫自個兒再重新來一迴“走投無路”?


    阮蘭芷心情沉重地思忖著,這當口同老太太說話,可得掂量著來,萬一沒順她的意思,指不定得怎麽磋磨自己。


    阮蘭芷垂下眼瞼,蓋住了那波光灩瀲的水漾大眼,好半響後,方才對老太太道:“祖母這番話,鶯鶯自是省得的,卻是不知,爹爹要續娶何人呢?”


    萬氏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道:“你爹是個扶不起的,雖然有官職在身,卻是領了個閑差,每日裏還靠著家裏貼補。”


    萬氏搖了搖頭,又道:“咱們阮府,雖然祖上也出了好些個人才,可這些年卻漸漸式微,地位名聲,俱都大不如前。我一個老太婆辛辛苦苦地掌著這個家,府上養了一大幫子人花銷也大,府上處處都需要花銀子,如今你兩個庶弟又還年幼,這賬房裏頭的銀子啊,漸漸是入不敷出了……”


    雖然阮蘭芷問的是自個兒老爹續娶的對象,可這老太太卻是說起了家中的難處,並不直接告訴她是何人,這是繞著彎在說服她呢。


    阮蘭芷強忍著聽了一耳朵的“心酸”,末了,卻不得不出言道:“祖母費心了,都是我們這些小輩不夠出息。”


    隻不過……阮蘭芷有些疑惑,她這個祖母向來是個說一不二的,祖母做任何決定,又哪裏輪得到她一個小小的孫女兒置喙了?祖母為何要同她說這些解釋的話?


    這些話……就好似在說服她接受一般,這實在是太不尋常了。難道……阮蘭芷在心中打了個突,難道祖母不光是要給爹爹娶續弦,還連帶的想把她也嫁個高門大戶,好讓阮府多個仰仗?可她才十三歲,一個小姑娘家家的,身子都還沒長好,又能為阮府帶來什麽利益?


    阮蘭芷越是想,心裏越是慌,可這臉上,卻又不敢透露出一分一毫的不妥來。


    “鶯鶯,祖母知道你是個好的,你能想明白就最好不過了,你爹爹續弦的對象,正是那精明能幹的趙大姑娘。” 萬氏彎彎繞繞了老半天,可算是把人給說出來了。


    思及先前在阮府碰上那個小人兒,毫無意識地偎在他的胸膛,那滿懷的溫軟馨香……


    蘇慕淵垂首出神地盯著自己的大掌,仿佛上麵還殘留著那嬌俏臉龐細膩、光滑的觸感。


    他抬起手來,貼在臉上摩挲了片刻,輕輕地閉上眼,他似在享受、迴味著那個美好的時刻,在阮府不經意與阿芷的相遇,讓他的心情變得輕鬆起來,甚至連嘴角都略微上翹。


    重活這二十一年,他還是頭一遭這樣快活,不管是上一世,還是如今,他的生活裏永遠都充斥著鮮血和屍體。而阮蘭芷就是他生命裏唯一的一絲光亮,是她讓他幹涸冰冷的心,再次火熱了起來。


    上輩子,阮蘭芷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夢,直到他擁有了她,仍是如此。


    思及此,蘇慕淵的嘴角慢慢地捋直了。每每當他想起她的時候,那一幕總在他的腦海裏揮散不去:白皙瑩潤的肌膚上,流淌著刺目的鮮紅,他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體漸漸變得冰涼,饒是他用盡了所有辦法,她仍然是離自己而去。


    那種無力與心痛,他再也不想嚐試——


    不多時,一名身形高挑,頭戴幕籬的女子走上樓來,身後還跟著兩個仆婦。


    來人正是趙大姑娘。


    趙慧甫一見到蘇慕淵,先是掀下幕籬遞給身旁的仆婦,再是上前畢恭畢敬的福了福身子:“見過侯爺。”


    那蘇慕淵聞言,隻是緊抿著薄唇,冷冷地覷著趙慧,不發一言。


    卻說這趙大,雖然已是二十有一的年紀,可生得眉清目秀,麵如春桃,轉盼多情,體態窈窕,是個婉然標致的模樣。


    隻見她,身著湖綠色交領煙羅上衫,外罩白地撒紅色小碎花半身褙子,下著桃紅色繡金枝雲錦長裙,腰係兩掌寬淡紫撒花緞麵束腰,金珠穗子宮絛長長地垂在裙邊,這身清爽又不失柔媚的裝扮,倒是顯得她別有韻致。


    再細細打量,卻發覺她眉宇間隱隱帶有些愁思,眼眶也是微微泛紅,似是有些心事的模樣。


    不得不說,這趙慧雖是個成日同賬薄、算盤為伍的人,通身卻沒有商人特有的銅臭味兒。


    彼時,眾人見蘇慕淵麵色冷淡,大馬金刀地坐在扶手椅上,立在一旁的仆從,一個個斂聲屏氣,恭敬嚴肅。在這壓抑的氣氛裏,房間裏安靜的連唿吸的聲音都能聽見。


    趙慧知道蘇慕淵單獨來找自個兒,必是有些不好在人前說事兒要交代,於是揮退左右,掩上門窗,這才斂了神情,恭恭敬敬地跪在了蘇慕淵的麵前:“主子,有何吩咐?”


    蘇慕淵聞言,嘴角倒是略微彎了彎,扯出了一個譏誚的弧度:“怎麽,你還記得自個兒的身份呢?”


    “阿慧自然記得,阿慧的命是主子救的,阿慧不過是厚著臉皮替主子打理這些產業罷了。”趙慧深深地伏下了身子。


    沒錯,財富滔天的趙家,背後真正的主人卻是蘇慕淵。


    此時此刻,趙慧的確是有些不甘心的,當年在戍邊,她被蘇慕淵救了迴來,他不光著人教自己讀書習字,又教自己接人待物,還教自己如何與人打交道。


    尤其是算學與看賬本,趙慧都是做的極好的,她以事實證明,蘇慕淵派她來打理生意,果然是最合適的。


    如今她替蘇慕淵經營這些營生已經五年有餘,一個女人最好的幾年,都犧牲在這些枯燥的賬簿,以及與那些陰險狡詐的商人們周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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