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還是給友人麵子,遲意濃沒有把自己的心裏話全部說出來。


    比如說這種造型簡直是在謀殺眼睛什麽的。


    雖然說實話,“安倍晴明”的造型,的確是挺辣眼睛的。


    遲意濃悲傷的想,就算是安倍晴明那絕對超出平均水準的顏值都挽救不了這種奇葩的造型了。


    能夠做到這種程度,也是一種本事。


    比起遲意濃來,黑晴明的神色就顯得格外的無辜。他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看著遲意濃問道:“七娘覺得,我這個樣子,不好看嗎?”


    你居然還問我這種問題?遲意濃詫異的睜大了眼睛,卻看到青年臉上認真的疑惑。


    於是到了嘴邊的話變成了:“晴明,你到底遇上什麽事情了?”


    要受到過什麽樣子的摧殘,你的審美才會出現這麽奇葩的變化?遲意濃沒忍住自己腦補了一下,覺得自家好友這段時間大概是過的不怎麽好。


    你看他都把自己打扮成這種辣眼睛的樣子了啊!


    他自己還不覺得這有什麽啊!


    他居然還覺得挺好看的啊!


    這得要什麽樣子的奇葩審美才能夠覺得這種的打扮,算是不錯?


    遲意濃簡直都想要扶額了。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的少女並未發覺,身邊的青年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縮小到了一個極為微妙的程度。“七娘,”他這樣喊著遲意濃,語聲溫和,本是清風朗月一般的舒闊聲線,在刻意的壓低之後卻顯出了一種纏綿的意味來。


    像是蒙著一層薄薄的紗。


    於朦朧之中,浸染出綿長的香氣。


    和曖昧。


    隻可惜遲姑娘現在正在思考自家好友到底是受到了什麽刺激,心思完全不在這方麵,黑晴明的這一番手段根本沒有起到什麽作用,俏媚眼做給了瞎子看。對於黑晴明刻意營造出來的氣氛,遲意濃壓根就沒什麽感覺,隻是低低的應了一聲,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


    嚐試失敗,黑晴明並不氣餒。能夠一次成功固然是他所期待的大好事,但是失敗了,也沒什麽好不快的。相反,黑晴明的心中還有幾分自豪。


    類似於,“我喜歡的人就是這麽意誌堅定能夠無視我的誘惑她就是這麽好”這種的想法。


    當然啦,能夠手牽手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雖然中間用了一點手段。


    黑晴明牽著遲意濃的手,帶著她走在長長的小路之中,同時穿過一層層或是互相交疊、又或者是互相配合的結界。遲意濃與他並肩而行,垂下眼簾,看著身邊人的手。


    指骨纖細,五指修長,肌膚白皙。怎麽看都是很好看的,遲意濃還記得,當初安倍晴明在對著自己說著傾慕的時候,便是用這樣的一隻手將她的手掌按在了石桌上。


    那時候她在想什麽呢?


    遲意濃迴憶了一下,才想起來自己那時候的想法。


    很好看——但是隻要用力,很容易的就能夠捏斷,掙開自然更加的輕易。


    現在遲意濃依舊這麽想。


    但是她卻並不想就此將自己的想法付諸實踐。


    一襲粉色衣裙的少女安安靜靜的跟在深藍衣著的青年身邊,斂著眉目的樣子看上去又美好又乖巧,叫人看的心都化了——至少一直都在悄悄的用眼角的餘光注視著遲意濃的黑晴明就是這樣的感覺。


    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奉到她的麵前,換得她對自己展露歡顏。


    那樣的話,一定會非常、非常的幸福吧?


    這麽想著的時候,黑晴明卻是沒有注意到他們已經走到了長廊上麵。一直到遲意濃停住了腳步,感覺到身邊之人不再跟著自己前行的黑晴明才帶著一點兒詫異的迴過神來,扭頭疑惑的看著遲意濃。


    他看到少女宛如蘭花一般的秀麗麵容,和這美好容顏當中流瀉出來的一點疑惑。


    “你不是晴明。”遲意濃這樣說道,聲音雖輕,語氣卻是不帶半點輕飄。


    那根本不是什麽猜測,而是已經掌握了某種切實證據以後的肯定。


    黑晴明下意識的就想要捉住遲意濃的手,然而一直到手上加力,切實的將手掌之中的那段纖細玲瓏的手腕握的更緊,他才反應過來,遲意濃雖然說出了那樣的話,但是一直都沒有將手從他的手掌之中抽出來。


    也沒有後退,與他拉開距離。


    她就隻是靜靜的站在原地,保持著一開始的姿勢沒有變化。礙於身高,遲意濃不得不抬起頭來仰著臉看他,說出自己的發現。


    語氣平靜。


    “但是你也沒有騙我。”


    “你身上的很多地方——都和晴明很像。”


    或許那已經不能夠用相似來描述了,那分明,就是一模一樣。


    這也是遲意濃未曾在一開始就發現不對的原因。


    聲音,身形,相貌,這都可以偽裝,通過易容來改變成其他的樣子,但是氣息、目光、氣質、笑容、乃至於不經意之間的一些小動作,這些東西卻是個人所獨有的東西。就算是再怎麽觀察,也不可能模仿的全然一樣。


    遲意濃對於自己的觀察力還是有一點自信的,她與安倍晴明分開也才幾個月,還沒到會把好友的事情記錯的程度。然而眼前之人……除卻一些微妙的不協調之外,簡直和安倍晴明毫無差別。


    但是他們畢竟不是一個人。


    一開始的時候遲意濃也曾經被誤導,但是不同終究還是能夠分辨出來的。


    “所以,你是誰?”遲意濃問道。


    頓了頓,她又說道:“或許我應該換一個問法。”粉裙金簪的少女對上青年含著溫柔笑意的眼睛,輕聲說道:“你和晴明,是什麽關係?”


    “不愧是七娘。”深藍狩衣的青年這樣說道,聲音裏仿佛染著愉快的笑意。他的臉上依舊是掛著那種表情,雖然他的眼睛附近都用了深藍色的顏料繪上了妖異的圖形,連帶著嘴唇也泛著不正常的妖異色彩,整個人看起來都充滿了一種詭秘扭曲的意味,但是這一切卻都無損於他此刻流露出來的溫柔與從容。


    仿佛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的感覺。


    但是被他所注視著的遲意濃卻隻覺得古怪。那被對方所小心的藏在眼底的,那樣深沉而又隱晦的感情……覺得這人和晴明更像了怎麽辦?


    黑晴明並沒有發現遲意濃那一瞬間的走神,他繼續的說了下去:“我是安倍晴明。”


    注視著少女嬌嫩清雅的麵容,他笑著說完了後麵的話:“但我不全是他。”


    話音落下,黑晴明原以為自己會看到遲意濃露出驚訝的樣子來,但是事實上,遲意濃隻是長長的歎了口氣。


    神色看上去很沉重的樣子。


    她低下頭去,仿佛是在思索著什麽難以選擇的事情。黑晴明看不到遲意濃的表情,於是隻能夠盯著少女發間那些精巧華美的飾物一邊出神一邊思考是不是能夠給心上人準備更好看的首飾。心裏想著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情,以此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使得不至於太過緊張。


    遲意濃沉默的這些時間,於黑晴明而言,不亞於犯人等待審判的煎熬。


    然而他最終得到的答案卻是:“晴明他對自己做了什麽?”


    遲意濃這樣問道。


    “我走的時候他還是好好的,怎麽才過了這麽幾個月,他就把自己弄成了這種糟糕的樣子?”遲意濃抬起頭,黑晴明看到了她蹙起的眉頭,與眼中浮現出來的微妙的憂慮之色。她問黑晴明:“你既然是晴明的一部分,想來——這些問題,你也是知道的吧?”


    黑晴明搖頭:“我並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


    這是實話。


    雖然有著安倍晴明的全部記憶,也不像是作為安倍晴明全部善念的化身的白之晴明一樣什麽都不記得了,但是事實上,黑晴明也不是什麽都知道的。


    他記得安倍晴明所會的那些陰陽術,記得他成長的道路之中所遇到的那些事情,記得他的那些式神,連安倍晴明最不願意被其他人知道的關於遲意濃的記憶他也得了一些。但是關於安倍晴明為什麽生出了將自己的靈魂切割成兩半分別灌注善惡之念這種想法,黑晴明他還真的不知道。


    這一部分的記憶,黑晴明估計,大概已經連帶著那些他所未曾得到的關於遲意濃的記憶一起失落了吧。


    要麽就是留在了白晴明那裏。


    想不起來,也不代表沒有記憶啊。


    雖然是失憶,但是不代表沒有記憶留存,不是嗎?


    “你知道什麽?”遲意濃表示自己一點都不挑剔,現在她所知道的實在是太少,並不利於她了解安倍晴明的身上所發生的那些事情。


    對於意中人的疑問,黑晴明自然是實話實說。雖然中途還是加了很多的料,竭力的讓自己的經曆聽上去更加的可憐可歎一點意圖引起遲意濃的同情心給自己加點分,但是好歹他還是把事情的經過和現在安倍晴明的情況給說清楚了。


    “所以說,晴明不知道為什麽把自己的靈魂給切成了兩半,最後沒有控製好事情的發展,自我崩潰誕生了兩個化身?你是晴明陰暗麵的化身,記得晴明知道的一切。”遲意濃總結了一下,“而現在在平安京安倍宅裏的那個,則是晴明善念的化身,而且他還失憶了,什麽都不記得?”


    黑晴明彎著眼睛,點了點頭,表示遲意濃說的沒錯。


    遲意濃:“你先去洗把臉。”


    她冷淡的說出了從見麵開始,就想要說的事情。


    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算了,但是既然是熟人——遲姑娘表示自己拒絕和頂著這種奇怪妝容的晴明說話,就算對方隻是晴明的一部分也不成。


    遲意濃手上加力,輕輕鬆鬆的把黑晴明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放到了自己腰上的手給拉開了,說道:“去把自己洗幹淨了。”


    “然後,我們再來說後麵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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