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佑宮秘笈載:崇德五年五月,上臨義州城,命濟爾哈朗圍錦州。圍至百日,城中柴盡,人心浮動。然多爾袞不堪圍城之苦,命將士輪流迴家,並後退三十裏。祖大壽出城搶割柴草,重獲生機。上聞報盛怒,嚴懲多爾袞、豪格等,並訓之以真情,由是多爾袞更為誠服。

    崇德五年五月初四,端午節的頭一天,皇太極率大軍趕到了義州城,隨行的有多爾袞、豪格、阿巴泰、杜度及三院的大學士等。皇太極與範文程並轡而行,一路上,見昔日的荒草連天已拓成良田,大地裏已長出了玉米、高粱、穀子等青苗,一排排新蓋的房屋上炊煙嫋嫋,不時還能聽到雞鴨鵝狗的叫聲。他揚鞭指著那些屯舍:“鄭親王倒是當日子過了。”

    範文程頓生感慨:“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民。待我大清一統海內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之時,臣便歸隱山林,去過這種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太平日子。”

    皇太極道:“文程先生喲,你也就是想想罷了,將來真的入主中原了,也不可能馬放南山刀槍入庫啊。天下打了下來,如何坐得穩,還是一篇大文章。今年,索倫部的博穆博果爾就沒有來朝,劄薩克汗派來個喇嘛致意,也沒獻九白之貢,中原的臣子們如張銓和張春者還有多少?每每想到這些,朕便常常有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之感呐。”

    範文程道:“皇上能居安思危,慎終如始,真一代明君也。”

    皇太極道:“一代明君朕不敢當,朕隻求能將先帝留下的攤子守住就不錯了。”

    “何止是守住?皇上已將先帝之業發揚光大成泱泱大國,隻待入主中原了。”

    範文程對皇太極有著特殊的感情,快三十年了,君臣二人相處得十分融洽。皇太極和範文程在一起的時間要比與皇後哲哲在一起的時間多好幾倍。範文程對皇太極從心底裏景仰,知遇之恩,敬君之情,化作了鞠躬盡瘁的報效之行,他為有生之年能遇上一位一代明君而感到無比幸運:“皇上,古往今來,有多少人懷才不遇,最終皆老死林泉,文程卻能得遇明主,隨王伴駕,聆聽聖訓,並蒙皇上無比信任,此生足矣。”

    皇太極心頭也是一熱,他聽得出來,範文程不是在奉承,而是在說心裏話:“正因為有你我二人的君臣際遇,才能有大清國今天。”

    “皇上,千萬不能這麽說,臣隻是盡了些綿薄而已。”

    “這些話還是留給後人說吧,嗬,看,濟爾哈朗他們來了。”

    在濟爾哈朗的行轅,皇太極等人正品嚐著屯田的收獲:韭菜炒雞蛋,小白菜燉豬肉。

    皇太極饒有興致:“上秋要是能收上個百八十萬石的,就解決大問題了。”

    豪格因入關有功已恢複了肅親王之職,並重新兼管戶部,他在一旁讚道:“這樣一來,既省了運輸之資,又免去許多勞役之苦,一舉多得也。”

    皇太極道:“明軍則不然,他們還得運,這麽打下去,不用多久,拖也把明國的財政拖垮了。祖承政屯田的建議,實是斷臂之良策。”

    阿巴泰夾了一口韭菜炒雞蛋:“好味道!怪了,在盛京城怎麽就吃不出這個香勁來呢?”

    濟爾哈朗道:“那我就天天給饒餘貝勒吃韭菜炒雞蛋。”

    多爾袞道:“那還不把七哥吃成個雞蛋了。”

    眾人哈哈大笑。

    皇太極問道:“鄭親王,那些從關內來的百姓情緒如何?”

    “還好,有飯吃,有衣穿,都很穩定,個別人總是有的。”

    皇太極道:“說是軍屯,其實主要還要靠他們。所以不能太苦了他們,不能餓死人,不能累死人,更不能打死人。絕不可離散他們的家室,沒女人的要想辦法給他們配個女人,有了家室,就能紮下根了。”

    濟爾哈朗奏道:“皇上,從開春以來,就不斷有關內流民逃過來,臣也都安置了,不知當否?”

    皇太極眉頭微蹙:“他們怎麽逃過來的?”

    “臣問過了,是從關內永平府那邊的馬蘭莊一帶,大多是直隸人。”

    “這是冒著生命危險的逃亡啊,大概在老家實在活不下去了。既然來了,當然要安置,但要嚴格控製他們的交往,一律不許外出,特殊情況要出屯的,要有路條,沒路條的一經發現,按明諜工論處,千萬不能讓明人的間諜混進來。”

    “是,臣弟記住了。”

    皇太極道:“察哈爾部有近一萬人在祖大壽帳下,你可派一位有膽識的蒙古人潛入錦州城,設法見到他們的首領,策反他們。策反成功的話,賞銀三千兩,官升三級。”

    濟爾哈朗道:“這些蒙古人跟祖大壽快十年了,祖大壽對他們格外禮遇,策反起來會有難處。”

    “用間的時機非常重要,用早了不但不起作用,還會丟掉性命,用在最佳處,才能成功。所以,這個人一定要選好。策反成功的話,就用不著硬攻了。朕等著你的消息,諜工潛入城中後,立即實施包圍。”

    祖大壽意識到了清軍屯田的嚴重性,他立即將這一消息報告給了洪承疇。洪承疇此時正在山海關征調關內軍,籌備糧草。通過兩個多月對關外地勢的考察,對如何經略遼西,他已經有了一套主張。他曾對眾將及幕僚們說道:“女真人無非是善於騎射而已,倘若我們能遏製住其長處,勝之易爾。”

    幕僚們問道:“不知經略大人如何能抑製女真的騎兵?”

    洪承疇笑而不答,暗中卻命令兵器製造局晝夜打造戰車和陷馬用的鐵菱。

    他接到祖大壽的信後吃了一驚:“女真若是在義州搞起屯田來,就等於將邊界一下子推到了山海關前,這還了得。”他立即迴信,命令祖大壽攻掠義州,決不能讓他們在義州屯田之舉得逞。

    祖大壽接到洪承疇的信,冷笑了兩聲,將其扔在案上,心想:“洪經略啊洪經略,看來你是不知道女真的厲害,他們可不是你在關中追剿的流寇,女真過萬不可敵,我能守住錦州城就不錯了,還出去攻掠?那不是往虎口裏送嗎?皇太極用兵詭詐,上次在中後所,若不是他突患重病,說不定我這陣子已身首異處了。”他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不能出城。

    祖大壽接受大淩河的教訓,近幾年中,在城中囤積了大量糧草,在寧遠門、永安門、廣順門、鎮北門以及四個城角都布置了紅夷大炮,所有垛口都布有火銃、連弩、燒開水用的大鍋,城下布滿了地雷,總之袁崇煥當年的守城之術都讓他用上了,他自認為整個錦州城固若金湯,萬無一失。隻要錦州城在,皇太極就休想向山海關推進半步。

    不執行經略大人的指示,是違抗軍令,他琢磨著如何找出一個借口來,給經略大人迴信。他剛拿起筆,就聽門外護衛報到:“總兵大人,城北方向煙塵滾滾,似有大隊人馬湧來。”

    祖大壽驚得手一抖,毛筆掉在了公案上:“來了,又來了。”他實在是叫皇太極嚇怕了,被俘過一次,中後所又被圍一次,這次又會怎樣呢?突然間,他覺得這幾年的布防如同虛設,隻要皇太極輕輕一撕,就能將其撕個稀爛。他快步登上城頭,煙塵滾處,八旗兵的旗幟,已看得十分清楚。真個是刀槍如林,鋪天蓋地,一眼望不到邊,不知有多少人馬。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身邊的眾將,一個個都露出驚恐之態。

    清軍在距城三裏的地方停了下來,不再前行,留下一部分後,其餘的分成東西兩路,一路奔東邊的寧遠門,一路奔西邊的廣順門。祖大壽立刻意識到,皇太極要故伎重演了,他是想把錦州變成第二個大淩河,果然,到黃昏時分,錦州城四門布滿了清軍,錦州城被團團包圍了。

    祖大壽慌了一陣子後,漸漸平靜了下來,他召集眾將議道:“看來,皇太極是在用老辦法來對付我們,可這次他打錯了算盤,錦州城內兵精糧足,足可與之相持一年,至於防守,更是銅牆鐵壁,他膽敢來攻,便叫他有來無迴。洪經略正在關內征調大軍,不日就將開到關外,到時,咱們內外夾擊,必可大敗清兵。爾等要安撫好士兵,不得驚恐。無故唿噪散布流言擾亂軍心者,軍法從事。”

    一晃三個月過去,眼看就要過年了,城上的明軍發現城下圍城的清兵又換了一撥,一些蒙古士兵們慌了神,看樣皇太極這迴是非要拿下錦州不可了。他們向城下巡營的清兵喊道:“喂,城下的弟兄們,眼瞅快過年了,還不迴家和老婆孩子團圓去,圍個什麽城啊?沒用,實話告訴你們吧,城中糧草足夠兩年的。”

    城下清兵答道:“吹牛吧,頂多還能用一年。就算你們能用上兩年,兩年以後怎麽辦?你們沒聽說過大淩河人吃人嗎?我看你們幾個,到那時候,都得被你們當官的吃了,連個屍首都留不下。”

    按濟爾哈朗的圍城方略,三個月一換防,頭一批已經到期,第二批輪到了多爾袞,他畢竟才二十八歲,血氣方剛,年輕氣盛,對如此圍城,頗不以為然,圍了幾天就不耐煩了。他恨不能立即組織人馬衝上去,將錦州城攻下來。城上城下對喊時,他正在巡營,聽了一會,他靈機一動,吩咐身邊侍衛蘇納海道:“傳令各營,每營選出兩個嗓門大的,到大帳來見。”

    一個時辰後,共選出了十六個。多爾袞打量著他們,一個個肩寬頭大,憨頭憨腦,心中暗自發笑:“知道本王讓你們來幹什麽嗎?”

    一個蒙古士兵搖搖頭:“不知道。”

    多爾袞一聽,好  夥,甕聲甕氣的,聽著都有些震耳,他笑道:“好嗓子。”

    “王爺,奴才在家放羊時,喊上一嗓子,狼都不敢靠前。”

    多爾袞拍了拍他的肩:“那就為本王喊幾嗓。”

    “王爺,你們可都得捂上耳朵。”

    多爾袞笑道:“你就喊吧,紅衣大炮如何?我們都沒捂耳朵。”

    “那可不一樣,紅衣大炮聲脆,我這聲悶,傳得更遠,也更震耳朵。”

    “好了,你喊就是了。”

    “王爺,請聽好了。”隻見他一提丹田氣:啊!啊!啊!連喊了三聲,大帳中的所有鐵器都被震得錚錚作響,地上的灰塵震得飄了起來,人們的耳根都感到發麻。

    多爾袞一擺手:“停,停!好,夠用,夠用。這幾位都試過了嗎?”

    蘇納海道:“王爺,都試過了,差不多。”

    “本王交給你們一個任務,到城下去喊話,喊些什麽,一會蘇納海會告訴你們,好好喊,大聲喊,到時本王有賞。”

    幾位齊聲應道:“  。”

    第二天,十六位分成四組,每個城門一組,每組又分兩班,他們選擇靠城最近的高處,手執薄木板做成的喇叭:“祖總兵,快投降吧,你的兒子、侄子、部將們都在大清國,都很想您,都在盼著你早日歸順。袁都堂被崇禎活剮了,去年崇禎又一下子處死了三十六名大員,你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早晚也得被他殺了。這樣的昏君還值得為他賣命嗎?”

    “你們就是有糧草,可你們有柴燒嗎?等柴禾燒光,你們燒什麽,燒大腿嗎?還像大淩河似的燒人骨頭嗎?”

    “明國完蛋了,張獻忠、李自成又鬧起來了。洛陽城都被李自成打下來了,很快就要打燕京產了。”

    這幾個大嗓門兒,聲傳得很遠,城上的士兵聽得清清楚楚。剛開始喊時,城上的還能對喊幾聲,後來喊不過城下這幾位,便沒動靜了,

    多爾袞道:“光喊不行,還要來點真格的,把紅衣大炮駕好,瞅準機會就轟它一頓。”

    一喊一轟,明軍人心果然浮動起來。但城裏麵的事城外並不知道,多爾袞還是覺得不過癮,一天天的急得在大帳中來迴轉。

    眼看就要過年了,城裏的明軍還是不見動靜,眾將士都沉不住氣了。阿巴泰不知從哪搞來了一壇子酒,他暗中約多鐸、豪格、杜度、碩托、葉克舒等人到帳中喝酒解悶。

    喝到興起,碩托道:“皇上真是邪門兒了,就知道圍,這也不是打野豬,圍了大淩河,又來圍錦州,就不能讓咱們痛痛快地打一仗?不是我誇口,要是讓我打頭陣,不用三天,定能攻克錦州城。”

    阿巴泰雖然年長,但更是個急脾氣,他一揚脖,將半碗酒喝了下去,然後將碗往桌上一墩,吼道:“這是打得什麽鳥仗,再這麽圍下去,就把人憋死了。”

    豪格也有些不耐煩,他端著酒碗,自言自語道:“是呀,這麽圍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啊?要是城中的糧食真夠吃兩年的,咱們還圍上兩年不成。”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多鐸卻道:“你們說那些個話都沒用,皇上定下來的事你們還敢違抗?咱們得耐下心來,圍,好好圍,但可以換個圍法嘛。”

    眾人聽出他話裏有話:“怎麽個換法?”多鐸壓低聲音將主意說了一遍。阿巴泰頭一個讚成:“行,不耽誤事,我看行。”

    豪格笑了:“十五叔鬼點子就是多。”

    多鐸道:“我這也是為了大夥著想嘛。”

    阿巴泰沒個哥哥樣:“得了,別盡說些個漂亮話,我看你是想家裏那幾個小妖精了。”

    多鐸道:“你就不想,快兩個多月了。”

    “沒出息。”阿巴泰一撇嘴。多鐸急了:“你有出息,在永平府逛妓院,你以為我不知道?”

    阿巴泰火了:“你還在家裏蓄妓呢。”

    座中就他們二位是長輩,偏偏他倆鬧上了,豪格畢竟是皇長子,他喝道:“好了,說正事呢,胡扯些什麽?十五叔,你剛才說的主意是不錯,可誰去跟十四叔說呀?”

    眾人的目光集中到了阿巴泰身上。

    阿巴泰道:“你們別瞅我呀,我可沒那個膽。”他剛和多鐸吵完,厚著臉皮道:“要我說還得十五弟去,十四弟最疼他,多鐸,你就辛苦一趟。”他哀求著。

    多鐸道:“瞧你那點膽,哼。我去也成,得罰你一碗。”

    “成,哥哥就喝了這碗。”

    遠在盛京的皇太極生怕圍城的將士們懈怠,幾乎三天便是一封勸諭,告誡多爾袞等,一定要嚴加圍城,要步步靠近,逐漸縮小包圍圈,形成漸逼之勢,萬萬不可功虧一簣。

    多爾袞正在看皇太極的諭旨,多鐸來到了中軍大帳:“哥,皇上又來信了?”

    “嗯,你看吧。”

    多鐸接過來草草看了一遍:“還是圍,步步緊逼。圍,圍,圍,到什麽時候是個頭?這仗打得真沒勁。再這麽圍下去的話,兵就不好帶了。”

    “是呀,我也正愁著呢。”

    “哥,要我看不如這樣,咱們也來個輪換。”

    多爾袞心中一動:“怎麽個輪換。”

    “反正城中的明軍也跑不了,咱們每牛錄抽出五十人來,輪著迴家,一來誤不了圍城,二來也可慰將士們思家之苦。”

    多爾袞低著頭心中琢磨道:“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他有些猶豫:“皇上是要我們步步緊逼呀。”

    “祖大壽還能長翅膀飛了?過了年咱們再步步緊逼就是了,反正皇上也不讓攻。”

    多爾袞對這個小弟弟格外偏愛,他知道多鐸是受不了這份苦:“這與皇上的諭旨可是背道而馳呀,皇上怪罪下來怎麽辦?”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們這麽作也是為了保護士氣。”

    多爾袞還是不放心:“豪格他們怎麽想?”

    多鐸一拍手,眾人一齊湧了進來:“睿親王,我們都同意這麽辦。”

    多爾袞笑道:“原來你們都把豆腐作好了。好吧,那就每牛錄先抽出五十人,每天迴去一批,每批限期八天。不得拖延。”

    八天後,圍城的兵力少了五千多人,而且大都是小頭目,多爾袞擔心為敵所乘,悄悄後退了三十裏。城上的士兵發現清軍後撤,急忙報告祖大壽。祖大壽登上城頭,向清營眺望:清軍又耍什麽花樣?看後,他未動聲色,派了十幾名哨探出城偵察,後半夜,哨探們迴來報:三十裏之內沒有發現清軍。

    祖大壽暗暗驚喜,他正在為城中柴草將盡而發愁,蒼天有眼,每到緊要關頭,便有天公助我。

    他立即命兩千士兵出城,搶割小淩河灣一帶的柳毛、蘆葦,刨田裏的莊稼茬子,凡是能用來燒火的東西都要收拾進城。一些膽大的士兵竟上了紅螺山,砍迴了不少真正的柴禾,不到一天的功夫,竟搞到了近半個月的柴草。將士們無不喜笑顏開,大營中的煙筒又冒煙了,有了火,人們心情也暖了起來。

    最先得知多爾袞他們搞小輪換的是在義州城的濟爾哈朗,城內的諜工送出信來:不知何故,圍城之軍後撤了三十裏,城中柴草將盡,人心浮動,正是用間的大好時機,然一日之內柴草又充足了。

    濟爾哈朗看罷怒氣衝衝:“多爾袞搞得什麽名堂,竟然給敵人以喘息之機?”他和多爾袞都是親王,不好直接對話,隻好上奏給了皇太極。

    皇太極看罷大罵:“多爾袞這個混帳東西,竟敢壞朕大計。”他召禮親王代善和範文程等人來議道,“二哥,你看看,你看看,朕命多爾袞步步緊逼,他卻步步後退,一退就是三十裏。結果怎樣,祖大壽又有了柴禾,朕本想搶在洪承疇援軍到來之前拿下錦州,這樣的話,義州、錦州、大淩河便形成了一道防線。他這一撤不要緊,整個布署都打亂了,豈有此理?他眼中還沒有聖命,還有沒有朕這個皇上?”

    在非正式場合,皇太極還是習慣稱代善為二哥,代善見皇太極氣成這副模樣,料是多爾袞闖了大禍,他拿過濟爾哈朗的信看了一遍,也動了怒:“胡鬧,要想享福在家摟女人算了,打什麽仗,立即將他調迴來,嚴懲之。”

    皇太極當即下令:命兵部參政超哈爾、潭拜火速趕往前線,替迴多爾袞等。多爾袞、豪格、阿巴泰、杜度等立即返京,在盛京城外舍利塔處反省,沒有旨意,不許進城。

    多爾袞意識到問題嚴重了,與豪格議道:“皇上十分震怒,你看如何是好?”

    豪格經過幾次挫磨後,沉穩了許多,他緩緩說道:“事已至此,咱們能擋就擋,擋不住就認罪認罰,大不了再降職罰銀罷了。”

    “這不是跟沒說一樣嗎?”

    豪格反問道:“那你說怎麽辦?”

    多爾袞想了半天,還真沒什麽好主意:“咳,聽天由命吧。”

    返程的路上,多爾袞一聲不吭,眾人也都默默無語,多鐸知道這禍是他引頭闖的,更不敢說話。行至舍利塔,天色已是黃昏。到了寺門前,發現範文程、希福、剛林等三位大學士正在門前恭候,眾人急忙滾鞍下馬。

    範文程等先行了叩拜禮,又寒暄了幾句,便正色道:“睿親王多爾袞接旨。”

    多爾袞率眾人跪下。

    “口諭:多爾袞,你膽子不小啊,打了幾次勝仗,就忘乎所以,昏了頭了?朕讓你步步緊逼,你卻步步後退,是何居心?你心中還有沒有聖命,還有沒有皇上?因爾撤圍,貽誤了破城之機,你該當何罪?你們幾個混帳東西,包括朕的糊塗七哥,好好在舍利塔寺麵壁思過,沒有朕命,不許進城。”

    多爾袞聽著這番口諭,簡直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連睿親王和十四弟都不叫了,而是直唿其名,到最後又來了個混帳東西。皇上從來沒這麽罵過他,哪怕是那次大鬧大政殿,可見皇上這次氣到了什麽程度。他叩了頭站起身,眼淚流了下來。

    範文程陪笑道:“睿親王把心放寬些,好生帶著大家在這反省,要有個態度,臣好迴去複命。”

    多爾袞哭著問道:“文程先生,皇上怎麽動這麽大的肝火?”

    “皇上這次築義州城興屯田,目的就是要廓清關外,錦州被圍多日,城中柴草已盡,諜工正想用間,爾等一撤,前功盡棄矣。倘若再圍些日子,我們就會在洪承疇援軍到來之前拿下錦州,你們誤了大事了。”

    多爾袞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決定竟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他懇求道:“文程先生,我等知罪了,還請文程先生多多周旋。”

    “這個無須睿親王吩咐,臣自當效力。”

    阿巴泰卻不以為然:“皇上沒必要這麽小題大作嘛,我們讓士兵們輪換也是為了整修兵器盔甲,調養戰馬,以利再戰。”

    範文程臉色一變,當即頂了迴去:“饒餘貝勒要是這麽認為,臣就無能為力了。事情出了不怕,怕的是沒有個誠意,爺幾個的心思還能瞞得了皇上?所以,臣以為還是好好反省為上。”

    多爾袞道:“好吧,我們立刻商議,請文程先生也一塊聽聽。”

    “爺幾個反省,臣在一旁聽之不敬,臣請迴避。”

    多爾袞道:“也是,那就請文程先生稍候。”

    擋是擋不過去了,隻有老老實實認罪。於是結果很快就拿了出來:多爾袞身為主帥,帶頭違抗上命,當死;豪格身為副帥,皇長子,同流合汙,當死。杜度、阿巴泰、碩托削去爵位。

    範文程看著結論,點頭道:“幾位爺有了個態度,臣就好辦了。”

    眾人齊聲懇請:“還望文程先生多多周旋。”

    第二天下午,範文程從城內返迴,他宣諭道:“爾等既已知罪,當從輕發落,死罪免了,多爾袞降為郡王,罰銀一萬兩,奪牛錄二;豪格降為郡王,罰銀八千,奪牛錄一;阿巴泰、杜度各罰銀兩千,碩托罰銀一千……”

    多爾袞一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他擔心皇上一怒之下,將他高牆圈禁,當年阿敏就是在城外被捉的。奪爵位罰銀不要緊,皇上經常是賞了罰,罰了再賞,打幾個漂亮仗就又找迴來了。他帶頭磕頭謝恩,又感激了範文程一番,隨即進城,到大清門前請求拜見。

    沒想到門前護衛道:皇上說了,爾等既圖安逸,無心國事,還是歸家休息的好,別累著你們,朕不願見,迴去。

    幾位本想見著皇上好好認認罪,讓皇上再罵一頓,消消氣,就完事大吉了,沒想到連見都不見,隻好訕訕離去。

    範文程直到亥時才迴府,到了門前,家人們報:睿親王和肅親王他們來了,現正在堂上等候。

    範文程微微笑道:“果然不出皇上所料。”

    進入正堂,多爾袞、豪格等帶頭站起:“文程先生辛苦了,這麽晚才迴來?”

    “朝鮮國運米的船在大淩河附近的海上翻了,損失近一半;刑部奏報給皇上二十幾宗人命案;索倫部的博穆博果爾公開反叛了……”範文程一口氣說了一大堆公務,然後歎口氣道:“皇上累得很呐。叫幾位爺久等了。”

    多爾袞道:“文程先生,我們幾位心裏沒底,皇上今天怎麽連衙門都不讓我們進了,是不是要革職?”

    “革職的事,臣沒聽見,隻是今天頭午,皇上又了解到你們在前方的一些事情。爺幾位在圍城時經常聚在一起喝酒,軍紀鬆馳,在幾位爺定下來輪換之前,就已經有士兵偷著迴家了。皇上原本想見見幾位爺,訓諭一番就算了,但一聽說此事,火就又上來了。”

    多爾袞深感內疚:“我對不起皇上,辜負了皇上的重托,我願辭去王位,到前方戴罪立功,請文程先生轉奏。”

    “王爺不必著急,此事臣自當緩緩圖之。”

    經範文程的求情,皇太極在多爾袞迴來的第七天晚上,於清寧宮召見了他。多爾袞進入宮中跪下:“臣弟萬死,臣弟辜負了皇上一番苦心。”他將頭伏在地上,嗚嗚地哭上了。

    皇太極道:“若不是文程先生多次講情,朕真懶得見你,你還算知罪,知道辜負了朕的一片苦心。朕今天要跟你說幾句掏心窩兒的話,你好生想想,沒有朕的有意栽培,你能有今天?朕有兄弟子侄幾十人,對你卻格外關照,朕身為一國之君,想栽培個人還不容易?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次你所犯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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