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佑宮秘笈載:崇德三年十一月末,上因鼻衄而撤中後所之圍,祖大壽絕處逢生。崇德四年四月,杜度右翼軍凱旋,奏報嶽  貝勒、輔國公瑪瞻皆亡於軍中,二人乃禮親王之子。上親扶嶽  靈柩入城,輟朝三日,舉國哀悼。範文程進言,善待明德王,以備將來不時之用。乃再用圍大淩河計,圍困錦州。

    皇太極這次不是耍花招,而是病了,病得還十分厲害。

    黃昏時分,皇太極在大帳中正部署夜間攻城事宜,忽然,便覺得兩眼發花,血順著鼻孔流了出來。眾將大驚,急忙傳來了隨軍郎中。皇太極這是第二次流鼻血,流得又特別衝,嚇得郎中渾身直發抖,說話竟結巴上了:“豫……豫……豫親……親……王……你……你……,”你了半天,憋得臉通紅,什麽也沒說出來。

    多鐸火騰地湧了上來了:“沒用的奴才,用到你時,還結巴上了,再結巴的話,看本王不殺了你。”他“刷”地一下拔出刀。這一嚇,郎中緩過勁來,說話立刻就順溜了:“王爺,你摁住皇上的鼻梁上方,對,對,就那。”

    他吩咐護衛:“趕緊拿涼毛巾和一大盆熱水來。”郎中將涼毛巾敷在皇太極的前額,然後脫下皇太極的皮靴,將雙腳放到熱水中。

    他又吩咐道:“這帳裏麵太熱,把火盆拿到大帳門口去,往地上灑些水。”經他這一吩咐,帳裏的空氣頓時涼爽和清新了許多。他觀察著皇太極的流血狀況:“不成,快去夥夫那要幾頭大蒜,要搗成泥。”

    他接過侍衛拿來的蒜泥,掏出剪刀,剪了兩塊圓布,將蒜泥貼在上麵,恰似兩貼膏藥,貼在了皇太極兩腳的湧泉穴上。

    一頓忙乎過後,血漸漸減少,但半天過去了,還是止不住,多鐸眼淚急得流了下來:“廢物,飯桶,怎麽還止不住?這麽淌下去,有多少血夠淌的?”

    郎中道:“爺,你別急,這不是少多了嘛。”又過了一會兒,郎中從口袋中取出個馬勃,(一種草藥,俗稱馬糞包)將馬勃灰倒在紙上,然後把紙折成一條縫:“皇上,你忍著點,奴才往您鼻孔裏吹些東西,您千萬別打噴嚏。”

    皇太極頭向後繃著,“嗯”了一聲,郎中將紙湊到皇太極鼻孔前,順著紙的折疊處輕輕一吹,馬勃灰被吹進了鼻孔中,很快,血被止住了,大帳中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多鐸一擦眼睛:“老天爺,嚇死人了。”

    大家注意到,擦血的紙和布已扔了一地,按剛才那種淌法,足足淌了有一花碗。

    皇太極此時身子癱軟,他有氣無力地問郎中道:“朕怎麽突然就淌起血來了呢?”“迴皇上,出大汗多是因為過度勞累,請皇上一定要注意休息。近幾天之內千萬不要活動,要靜臥,否則還會再犯。”(1)

    不用郎中說,皇太極現在也是一動也動不了,他就覺得渾身像散了架子似的,腦袋發漲,仿佛有個蓋子在上頭壓著。

    多鐸與孔有德商議道:“皇上身體不適,今晚的仗不能打了。”

    孔有德道:“打起來的話,驚天動地的,皇上一著急,真要是再犯,可就麻煩了。”

    “那就撤,撤迴義州去。”

    二人商議妥當,一齊來到皇太極跟前:“皇上,咱們先撤吧,祖大壽早晚是咱們砧板上的肉,跑不了他,等皇上龍體恢複後,再來收拾他不遲。”

    皇太極臉色此刻十分難看,就像一張稍稍發白的黃裱紙,說起話來聲音十分低弱:“朕的身體真不爭氣,還不到五十嘛,怎麽說病就病了?朕費了好大的勁才誘來了這麽一條大魚,用不上一個時辰,就可破城,如此良機失去的話,實在太可惜了。”

    “不就是個祖大壽嗎?皇上要想捉他,還不易如反掌,就讓他再蹦  幾天。”多鐸此時倒像個大哥哥。皇太極點點頭道:“就依你們說的辦吧。這個郎中蠻有辦法,留在朕的身邊,朕打小就有出大汗的毛病。”

    郎中道:“是,奴才一定會好生服侍皇上。”

    “你將大蒜貼到朕的腳底有何用?”皇太極不解地問。

    “皇上,人的腳心有一穴,名曰湧泉,此穴有開經通絡之作用。大蒜乃辛辣之物,刺激到湧泉穴上,全身經絡很快會暢通起來,通則順,血很快就會歸位。”

    皇太極用手扶著前額的毛巾:“人的身體,就如同一個國家,如有不通之處,就會出毛病。”

    多鐸道:“皇上,你就別再費心勞神了,好好將息,咱們都退下去。”

    “不必,朕已覺得好多了,就依你們二人所奏,撤迴義州去,這次算便宜了祖大壽。立即通知濟爾哈朗,讓他也馬上撤兵,不能留下他孤軍作戰。”

    幾天後,三路大軍會於義州城內,皇太極的身體正逐漸恢複,隻是心情異常低落,他對眾人道:“此次出征,朕險些成了諸葛亮,雖然沒葬在五丈原,卻也是勞師襲遠,得不償失。”

    濟爾哈朗道:“皇上此言差矣。此次征明,我們將祖大壽困在了中後所,關外軍一兵一卒未能入關赴援,此一大收獲也;李雲屯、柏士屯、郭家堡、開州、井家堡等二十幾個堡台,均被我們摧毀,五裏台和大福堡守將主動歸順,此第二大收獲也;我們也獲得了十萬餘石糧草嘛,此第三大收獲也。”

    皇太極道:“但終不如入關所獲之豐。”

    濟爾哈朗道:“遼西一帶人煙稀少,僅守備的軍旅而已,除非我們打下寧遠。但就是寧遠,也不見得有幾個大戶。”

    皇太極臉上露出些微笑:“鄭親王說得有理,寧遠城中不可能有什麽大戶,那些大戶恐怕早就跑到關內去了。”

    濟爾哈朗道:“所以,我們征戰關外,任何時候也不會如征戰中原所獲豐厚,這一點應告訴給將士們。”

    “鄭親王說得對,要告訴給將士們,以免生怨。祖承政所說屯田,應立即搞起來,鄭親王,這個差事就交給你了,你要立即著手義州屯田事宜。要先把城修起來,要修得比廣寧堅固,也要防備明軍來犯嘛。

    我們已完成了對明的大包圍,現在要對關外軍步步緊逼,要靠前,靠前,再靠前,不能從盛京到錦州的總是這麽徒勞幾百裏,要作到隨時都可以對明國發動進攻。你可在義州城內為朕選一行宮,朕要在這裏坐鎮指揮。”

    “皇上,萬萬使不得,昨天郎中還跟臣弟說,一定要勸皇上好生歇息,別看皇上現在身體好了些,但出大汗這病最怕累,一累就容易犯。這個郎中很有心計,他大概早就觀察皇上了,他說皇上天明就上早朝,晚上還要會見臣工,看奏章,要是再……”濟爾哈朗吐吐吞吞,不說了。

    皇太極追問道:“再什麽?怎麽不說了?”

    濟爾哈朗詭秘地一笑:“要是皇上哥哥再和皇嫂們恩愛一番,就沒幾個時辰歇息了。”

    皇太極笑罵道:“這個混蛋郎中,胡說八道。”

    濟爾哈郎卻是一本正經:“皇上,你別生氣,叫他這麽一算,把臣弟嚇了一大跳,皇上每天還真睡不多一會兒,長此下去怎麽得了。臣弟剖心進言,請皇上一定要注意龍體,一些小事交給臣弟們辦就是了,不必事事勞神。”

    “要是朕的弟弟們都像你鄭親王就好了。不說這些,朕就聽你的,不在義州設行宮。但屯田之事,你現在就開始籌備,春暖花開,就把你的鑲藍旗大營開拔過來。”

    崇德四年二月,皇太極接到諜工報告:洪承疇接任薊遼總督,現正在錦州城巡視。皇太極不止一次聽過這個洪承疇,但並未注意,這次成了直接對手,不得不對其作一番了解。朝議上,他問道:“鮑參政,洪承疇是個什麽人物?”

    此時鮑承先已改任吏部右參政,他迴奏道:“臣雖是山西人,卻從未與其共過事。臣於泰昌元年便到了盛京,而那時,洪承疇還在浙江任提學道。此人進士出身,熟讀兵書,膽識過人,因政績卓著,被擢升為陝西督糧考政,崇禎二年開始圍剿農民軍,打了幾次勝仗,因此名聲大振,很快又被擢升為監河南、山西、四川、陝西、湖南等五省軍務的總督,加太子太保並領兵部尚書銜。”

    皇太極道:“嗬,五省總督加太子太保,又加上了個兵部尚書,真正的封疆大吏呀,此人比起袁崇煥來如何?”

    “臣以為其才幹不在袁崇煥之下,他曾活捉了農民軍最有影響的人物——闖王高迎祥,曾兩次打敗張獻忠,去年又將李自成打得七零八落。楊嗣昌搞的那個十麵張網,他是最重要的一麵。正因他戰功赫赫,才升成為五省總督。”

    “這麽說此人還算知兵,據說他大年初一便來到了錦州,看其雷厲如此,真有些接近袁崇煥。”

    鮑承先道:“來者不善,此人非等閑之輩,不可輕視之。”

    皇太極微笑中帶著自信:“是嗎?朕倒想好生領教領教。看看是他能把朕變成高迎祥,還是朕把他變成袁崇煥?明關外四城,錦州首當其衝,所以我們要先解決錦州。戶部要多備糧草,朝鮮今年所貢一萬包米,直接送至大淩河前線。”

    石庭柱道:“錦州城經多次修繕,城防十分堅固,據說城內現在屯了大量糧草,攻之必艱,可否以當年大淩河的辦法解決它?”

    “石將軍所言,正是朕意,朕之所以讓戶部多備糧草,就是在作長久圍困之計。要困而使之盡,圍而促其變,鄭親王濟爾哈朗,朕命你立即率鑲藍旗抵義州,一方麵對錦州實施圍困,一方麵實行屯田,要盡快修好義州城,你要盡快製定出一個圍城方略,朕看後實施。”

    濟爾哈郎應道:“  !”

    “對了,你順便要抽出些人力,幫助奉國寺將坍塌的房屋蓋起來,朕還是要去禮佛的。”

    眾人都覺奇怪:皇上很少親自拜佛,且反對修建佛寺,為什麽對奉國寺卻網開一麵?但誰也沒敢問。

    皇太極接著命道:“武英郡王阿濟格。”

    “臣弟在。”

    “朕命你率大軍一萬先行,要徹底掃清錦州城外的台堡,給洪承疇一個下馬威。”

    “嗻!”阿濟格應答之聲格外響亮。

    三月初,皇太極與代善在塔山前線指揮作戰,一個多月來,他們已連敗明軍二十餘次,鬆山、塔山、杏山等城外台堡幾乎被掃蕩盡淨。這一天皇太極與代善正立馬鬆山南崗,就見一驛卒將一封六百裏加急奏送到麵前。皇太極急忙拆閱:原來是多爾袞和杜度的戰報:皇上,我們率大軍已攻克濟南府,擒明德王朱由樞、奉國將軍朱慈黨等。此次征明共俘獲人口四十六萬兩千三百餘人,獲黃金四千零三十九兩,白銀九十七萬七千六百兩,克一府三州五十五縣,殺兩名總督及守備以上將吏共百餘人……

    皇太極看到這,心花怒放:“打得好!打得好!攻下了濟南府,多爾袞他們真的過了黃河,了不起,不愧是朕的五虎上將,二哥你看。”

    代善接過戰報,看著看著,臉色驟變,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皇太極一愣:“二哥這是怎麽了?”

    “嶽讬、瑪瞻,我的兒呀。”他捶胸頓足,“我的兒呀……”哭了幾聲,便背過氣去,差點沒從馬上摔下來。

    皇太極急忙從代善手中拿過戰報,往下看時,上麵寫道:嶽讬和輔國公瑪瞻於濟南城中亡故,臣等無心再戰,不日就要班師。”他當時便覺得眼前發花,也險些栽下馬,可一瞬間,他想到了二哥,於是強撐著過去,攙扶代善:“二哥,二哥,你醒醒,你醒醒啊。”皇太極吩咐護衛,“快去傳郎中。”

    眾位將領見大清國兩位最高級別的人物如此狀態,都驚呆了,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便都聚了過來。多鐸問道:“皇上,發生了什麽事情?”

    皇太極流著淚,下令道:“立即停止攻城,撤迴大營,嶽  亡故了。”

    “啊?”眾將幾乎是同時一聲驚叫。

    代善今年五十六歲,雖身體硬朗,但禁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白發人送黑發人,四年之中,三個活蹦亂跳的兒子相繼亡故,叫他如何能承受得了如此殘酷的打擊,此時,他真的是肝腸寸斷。

    大帳中,皇太極抱著代善的頭:“二哥,二哥。”

    代善慢慢醒了過來,見自己枕在皇上的胳膊上,止不住又哭了起來,哥倆這迴是放聲大哭。

    阿濟格從前方撤了下來,聽到噩耗,同樣悲痛欲絕,他哭著喊道:“老天爺也太不公平了,怎麽這樣的事都讓二哥攤上了。”他勸道:“皇上,二哥,你們要節哀呀,人死不能複生。”

    眾將領一齊跪下:“請皇上和禮親王節哀。”

    皇太極揮揮手:“你們大家都下去吧,阿濟格和多鐸留下。”

    兄弟三人陪著代善,代善不吃不喝,靜靜地躺著,皇太極也不吃不喝,默默地坐著。

    阿濟格心想:這麽下去怎麽能行?他命人將皇太極強行扶到了中軍大帳,然後返迴身來勸代善道:“二哥,你不能總是這樣,你要是有個好歹的,叫皇上怎麽辦?皇上要是有個好歹的,大清國怎麽辦?”

    多鐸在一旁喝道:“哥,你胡說些什麽,什麽好歹不好歹的。”

    “我是個直腸子,不會說話,可就是這麽理兒呀。”

    代善長長地歎了口氣,他捶著床頭:“老天爺呀,你不公平,為什麽叫我代善幾次的白發人送黑發人?”哭了一陣,他對兩位弟弟道:“十二弟說得有理,我倒下去不要緊,要是皇上病倒了的話,麻煩就大了,你們扶我起來,咱們一起去看看皇上。”

    皇太極正在大帳中躺著,見二哥在阿濟格和多鐸的攙扶下走了進來,不禁大吃一驚,他強撐著站起身,迎了過去,二人走至近前,又哭開了:“二哥,我苦命的二哥呀,這是怎麽了,怎麽都叫二哥攤上了?二哥……”

    代善此時反倒清醒了,他見皇太極悲痛欲絕的樣子,心裏一是感動,另一方麵也確實擔心皇太極再次病倒,反倒勸開了皇太極:“皇上,咱們一生經曆的生生死死太多了,大丈夫一生征戰,為國捐驅,是難免的事,也是男兒本色。如今死的是嶽讬和瑪瞻,還有好幾百人不也都戰死了嗎?要是哭的話,咱們哭得過來嗎?”

    “二哥,這些道理朕懂,可嶽  和別人不一樣,他能征善戰,一生立下軍功無數,是大清的棟梁之才,如此年輕便去了,叫朕如何能受得了。”

    代善等人再三相勸,皇太極才止住了哭聲:“二哥,朕不要緊,朕現在就是感到心裏難受,過一陣子就會好的,阿濟格,你們扶二哥迴去。”

    晚上,皇太極沒有用膳,第二天早上還是沒用,代善聽說,便在眾人的攙扶下又來到皇太極的中軍大帳,逼著皇太極硬是喝了一小碗稀粥。一連三天,皇太極都是這個狀態,代善麵向西南:“兒呀,有皇上這番心意,你們可以瞑目了。”

    代善請求道:“皇上,臣在前線,隻會給大家增加悲痛,還不如先迴盛京。”

    皇太極道:“朕亦有此意,咱們一起迴去,軍中之事就交給阿濟格他們。”

    三月末,入關征明的右翼軍杜度先行返迴,皇太極、代善與朝中所有要員都出城相迎。杜度頭上係著一條白布,腰間紮著一條白帶子,走到皇太極和代善跟前,失聲痛哭:“皇上,伯父,嶽  兄弟和瑪瞻兄弟,他們……他們去了。”

    代善見兩口大棺材明晃晃地出現在眼前,便再也控製不住了,踉踉蹌蹌地奔棺材撲去:“嶽讬、瑪瞻。”代善哭聲十分淒慘,所有在場的人無不為之落淚。

    皇太極地走到嶽讬棺前,親扶棺櫬緩緩向城中走去。

    第二天,他親赴嶽  府中祭悼,在嶽  靈前,他祭道:“嶽讬少年從戎,追隨太祖皇帝征戰,立下戰功無數。天聰年間,於朝堂之上,正直敢言,入關征明,聯誼蒙古,平定朝鮮,每當重大關頭,有左右大局之才。嶽讬極力主張優撫漢人,力主滿漢聯姻;主管兵部時,亦多建樹。今不幸早亡,為彰其功,特晉封其為克勤郡王,賜白銀一萬兩,其長子羅洛宏襲其爵,為多羅貝勒。從即日起,輟朝三日,舉國哀悼,有在此期間飲酒作樂者,嚴懲不貸。”

    羅洛宏身披重孝,率幾個兄弟叩拜謝恩。代善心中方得到些安慰。

    七天過去了,盛京城漸漸從嶽讬的病歿中蘇醒過來。四月初,多爾袞的左翼軍凱旋,在凱旋的隊伍中,多了幾個大清國君臣們誰也沒見過的重要人物,他們是崇禎皇帝的叔伯兄弟和侄子,是真正的金枝玉葉,黃金血統。大清國中所有的漢官,都沒見過如此高級別的大人物,百姓們更是好奇,紛紛湧上街頭,想親眼看看皇親國戚。

    多爾袞並未將他們關在囚車中,而是集中坐在了一輛馬車上,車上還鋪了些墊子。三個人都穿著明黃色蟒袍,但王冠已被去掉,頭發上僅僅插了個簪,耷拉個頭,灰溜溜的。

    如何處置這樣高貴人物,皇太極一時還拿不準主意,他征詢範文程。範文程道:“臣以為當恩養之,德王畢竟是崇禎的堂兄,是個對崇禎對明國都有著重要影響的人物,留著他,將來也許會有用得著的地方。”

    皇太極合計道:“是呀,萬一與明搞些和談什麽的,萬一我們這邊有人被俘,萬一……,對,留著他,善待之,以備不時之需。”

    大清門前,舉行了隆重的獻俘儀式,皇太極對跪在階下的德王朱由樞道:“朕之祖上為明國守邊有年,卻遭爾國邊將無端殺害,雖然如此,朕亦不願與明國戰,曾多次遣使送書求和,但崇禎一直置之不理。崇禎視我等為異類,必欲犁庭掃穴而後快。朕無奈,才有此役。殿下不必驚慌,既來盛京,朕當以貴賓待之。盛京雖不如濟南府之奢華,亦比不得殿下當年之錦衣玉食,但朕自會盡力關照,不會讓殿下受太大的委屈。”

    德王和他的兩個兒子,一路上一直在胡思亂想:到了沈陽,他們是把我們押進大牢?還是像當年的金兵對待徽欽二帝那樣投到大井中,坐井觀天?或是遊街後梟首示眾?聽到皇太極如此寬仁,大出所料,匍匐在地,瑟瑟發抖,唯有流涕和感激。

    因嶽讬之喪,為多爾袞、杜度的慶功宴一直到八月十四才舉行。大政殿前,明月初升,燈火通明。慶功宴開始,皇太極先端起酒杯,他神色凝重:“朕提議,這第一杯酒,祭奠英年早逝的克勤郡王和輔國公瑪瞻,他們是馬革裹屍的好男兒,願他們在天之靈安息。”皇太極將一杯酒緩緩倒在地上。

    “這第二杯酒,朕要敬禮親王,禮親王乃我大清第一功臣,他識大體,顧大局,忠義滿門。朕不善飲,但這杯酒朕一定要全喝下去。朕的好皇兄,好二哥,朕和大清國的臣民們共同敬你一杯。”

    代善慌忙站起:“皇上敬酒,這如何使得?如何使得?”

    皇太極此時熱淚盈眶:“二哥,朕先幹為敬了。”言訖,將滿滿一杯酒一飲而盡。

    代善老淚縱橫:“有皇上這句話,代善一門足矣。”他一仰脖,一杯酒也幹了下去。

    皇太極轉過身,對眾人道:“爾等聽著,今後禮親王的話就是朕的話,敬禮親王就是敬朕,逆禮親王就是逆朕,有敢逆禮親王者,朕絕不輕饒。爾等明白了沒有?”

    眾人齊聲應道:“聽明白了。”

    “這第三杯酒,朕要敬睿親王、安平貝勒、饒餘貝勒。豪格,朕之子也,但也是臣,此次亦立下了功勞,朕同樣要敬之。”他來到多爾袞等人跟前:“爾等此次入關,逐鹿中原,揚大清之威於華夏,誅盧向升,克濟南府,擒明德王,將大清國威推至中原腹地,此不世之功也,來,朕敬爾等一杯。”說著與四人同時舉杯,也是一飲而盡。

    皇太極對多爾袞等人此次入關所取得的戰果十分滿意,尤其對多爾袞攻克濟南,活捉德王,更是格外讚許,他有意在眾人麵前為多爾袞樹威,便問道:“睿親王,濟南,中原之重鎮也,聽說爾等一天不到便攻了下來,不知是如何打的?”

    眾人亦紛紛問道:“是呀,如何打的呀?怎麽這麽快?”

    多爾袞卻十分謙虛:“此非吾一人之力,是饒餘貝勒、豪格貝勒、安平貝勒輔佐的結果。”

    皇太極道:“你就不必過謙了,說出來,也好日後供大家借鑒。”

    多爾袞隻好迴道:“我左右兩翼大軍會合於涿州後,便分為八路,向濟南突進。明軍十分驚慌,他們調集重兵,在號稱濟南屏障的德州列陣,欲阻擊我前進。於是,濟南城出現了防守中的漏洞。臣弟記著皇上的教誨,要善於避實就虛。此時德州為實,濟南為虛,皇上能繞道蒙古,我們為什麽就不能繞開德州?於是臣等決定,留下兩路大軍與其周旋,另六路人馬,繞道臨清,出奇不意,直搗濟南。濟南守軍根本沒想到我們會來得如此神速,幾乎沒有準備,而且城中大都是老弱病殘,根本不堪一擊,沒用一天便攻下了這座中原重鎮。”

    皇太極歎許道:“兵法講,善攻者屢出擾之而使之亂,多方誤之而使其虛,多爾袞可謂善攻者也。”

    多爾袞卻道:“臣弟自幼跟皇上學習兵法,及長,在軍中又親眼見皇上將兵書用於實戰,正所謂耳濡目染,都是皇上調教的結果。”

    “爾等此次征明,對明國打擊最大,收獲亦最豐,朕已接到諜報,爾等從關內撤出後的第二個月,即五月,張獻忠,羅汝才再次造反,李自成亦在收拾殘部,現已東山再起。而崇禎又開始大肆誅戮官員了。”

    皇太極從案上拿起一張明國的邸報:“這上麵寫著,崇禎將這次抵抗爾等失利的官員分為五類:一為守邊失機,二為殘破城池,三為失陷藩封,四為失亡主帥,五為擁兵觀望,稱其為五大法案。犯此五罪斬立決者三十六人,有薊州總監太監鄧希詔、分監太監孫茂林、順天巡撫陳祖苞、保定巡撫孫其平、山東巡撫顏繼平,薊州總兵官吳國俊、陳國威等等,其餘被遣戍、削籍、罷官、降級者一百餘人。”

    座中漢官們坐不住了,剛才念到的官員名字,有些是他們的故交,張存仁道:“崇禎沒別的本事,打了敗仗就知道拿臣子們開刀,如此下去,誰還肯為他賣命。”

    皇太極笑道:“還有更新鮮的事。據諜工們報,按明國規定,大臣被處死前,都要望闕謝恩,可這次陳祖苞、孫其平等十幾人,竟望闕大罵崇禎,是混帳東西,是昏君、是桀紂。顏繼祖是唐忠臣顏真卿之後,他對著日頭罵道,時日曷喪?吾與汝偕亡。”

    祖可法罵道:“崇禎標榜自己是堯舜,實則為桀紂,他活剮了袁都堂不說,今天又一起處死三十六人,駭人聽聞,令人發指,明若不亡天理不容!”

    皇太極道:“爾父機警得很,自袁都堂被害,他從不離開軍營半步,否則,早已成了崇禎刀下之鬼了。”

    範文程道:“皇上,臣在想,被崇禎集體處死的那些大臣們,由望闕而拜變成了望闕大罵,此脫胎換骨之變也?在明國大臣的眼裏,崇禎已不再是君王,而是像桀紂一樣人人可得而誅之的獨夫。兔死狐悲,那些苟活著的臣子們,恐怕也絕望了。崇禎先失民心,再失軍心,現在是又失臣心,真的是窮途末路,山窮水盡嘍,明這棵大樹已經倒矣。”

    “文程先生的評價十分中肯,朕亦以為明這棵大樹已經倒矣!”

    祖可法道:“臣有三條滅明之計,請皇上斟酌之。”

    皇太極道:“朕願聞其詳。”

    祖可法道:“一為刺心,即直取燕京,立可亡之;二為刺喉,即直逼山海關,破關而入;三為斷臂,即先取寧錦,掃清關前障礙。”

    “你列了三計,那麽你想用哪一計?”

    “前兩計太緩,臣主張用第一計。昔鄧艾出奇兵,暗渡陰平,一舉奪了成都,阿鬥投降,蜀國隨之而亡,燕京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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