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重……怎麽那麽瘦,還那麽重?”


    夏顏企圖翻身,屢戰屢敗,不得不被林嘯野死死壓著,終於挪出一點空檔,她喘息著,掙紮著,怯生生又滿懷激動,在清冷的月光下審視他的臉。


    男人輪廓如故,隻是沒了以前睥睨眾生的紈絝,看起來過得並不開懷,即便神誌模糊,眉宇間依舊含著化不開的陰霾。


    柔軟好親的花瓣唇沒有了。


    蒼白的唇色毫無生機,唿吸也沒有了,畢竟喪屍隻在劇烈運動時才需要攝入少量空氣,心跳呢?心跳還是有一點的,隻是很微弱,幾乎感受不到,畢竟已經不是人類了。


    他看起來好累。


    像是從來沒有好好睡過。


    夏顏唿出幾近冰凍的白霧,慢慢摟住男人的身體,靜靜感受,身體確認了身體後,眼淚抑製不住地順著眼角滾落。


    是他啊。


    這就是林嘯野啊。


    百年前。


    她親手鏟下一鏟又一鏟土,覆蓋冰冷的棺材。


    百年後,她抱著他,穿越六英尺的土壤,穿越釘死的棺木,穿越死亡,百感交集。


    她恨這個世界,可在抱住他的一瞬,她又重新愛上這個世界了。


    “林嘯野……”


    夏顏念他的名字,像在念一段古老的詛咒。


    “為什麽不來找我……林嘯野不要夏顏了嗎?”


    她的聲音比淚苦澀,連日表現出來的輕鬆和自信瓦解,疑惑夾雜著痛苦噴薄而出,嘶啞的聲音喚醒了麻痹的屍王。


    他醉了。


    暗紅的眼睛忘記假裝冷漠,迷亂、迷戀、迷惑地看著夏顏。


    這是本能。


    他從來都是這樣看她的。


    “怎麽會……”


    “怎麽可能……”


    “林嘯野最愛的就是夏顏。”


    他責怪地看著她,白睫輕輕顫動,想笑,又想哭,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夏顏捧住男人的臉,確認他臉上的神情沒有摻假,她看著無措的他,古怪地笑起來,一笑眼淚就流,晶瑩的淚擠出來,一串串滾落臉頰,打濕頭發。


    她喘息著湊近,抵住男人的額頭。


    忍不住皺臉。


    眼淚擠得更厲害了。


    不再溫暖的身體,沒有關係,不再淺金的雙眸,沒有關係,隻要他的目光和她的目光相接時還會顫動,還會迷離,還會沸騰,就是她的林嘯野,就是她最愛的人……


    “哥哥……哥哥……”


    夏顏緊緊摟住男人的頭,喊多少遍都不夠。


    林嘯野痛苦又癡迷地看著她,酒精麻痹了身體,也麻痹了神智,他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對夏顏有多危險,以為這隻是一個夢,就像他這些年所做的無數個無望的夢一樣,夢裏,她和他在一起。


    男人捧住女人的臉,怎麽看都看不夠,臉上悲喜交加。


    她緊皺眉頭吻上來。


    他垂著眼睛吻下去。


    就像小樹妄圖長到天堂。


    就像覆水,一傾而下,難以收迴。


    唇齒相接,久違的顫栗傳遍身體,夏顏臉色酡紅,勾住男人的脖子,癡纏更多,白色花瓣翻飛,她眯起眼睛,含著淚,並沒有注意到林嘯野暗紅色的眼睛越來越紅……


    異變猝不及防。


    夏顏甚至沒有感受到疼痛,就看到鮮血湧了出來,男人的獠牙刺破她的喉嚨,溫熱的人類血液讓喪屍瘋狂,他啜飲,像茹毛飲血的怪獸。


    仿佛她不是他的愛人,而隻是晚餐。


    血液染紅白發。


    男人臉上是陌生的癲狂。


    夏顏滿臉震驚,緊接著神情又變得溫柔,她緊緊摟著林嘯野的頭,任由他一點點帶走自己的生命。


    骨頭碎裂的聲音。


    是頸椎吧……


    她快被扯開了……像個人偶娃娃一樣。


    “哥哥……阿野哥哥……”


    夏顏的身體變得冰冷。


    百年前,他把命交到她手上,百年後,她把命還給他,又有什麽不對呢?


    比起永恆的生離,不如選擇真正的死別吧,至少不用再活在看不到頭的思念當中。


    就這樣吧。


    沒有幸福的結局也沒關係,死在他懷裏,她是滿足的。


    夏顏閉上眼睛,身體倏忽冷下來。


    與身體的冰冷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胸口傳來滾燙的熱意。


    夏顏唿吸一窒,頭腦笨重,緊接著身體一輕,好像有什麽抽離了。


    她彌留間睜開眼睛。


    黑色的金屬液體小蛇似的從自己的胸口鑽到汨汨流血的脖頸,再爬到林嘯野嗜血的臉龐,像隻純黑的壁虎,迴到原來宿主身上後數倍膨脹,從纖細的一條變成猙獰的一隻。


    隕鐵化成的壁虎在林嘯野身上亂竄,遲遲找不到入口,直到鑽進耳朵,來到心髒,才和瘋狂的男人重新融合。


    醒醒!


    林嘯野!


    看看你都做了什麽?!


    嚴厲的叱責在腦海翻騰。


    被血屍天性控製,死死啃食夏顏的男人渾身一顫,僵住,血紅色的眼睛在隕鐵的幹涉下變暗,出走的神智漸漸恢複。


    他抬起頭。


    滿嘴的鮮血。


    滿目的鮮紅。


    夏顏躺在開滿白花的草坪,歪著脖頸,像隻折翼的鳥,渾身慘白,沒有一點血色,而他的口腔裏彌漫著濃重的腥甜,是她的血,他在吸她的血……


    這不是夢。


    夏顏是真的……


    她的眼睛為什麽沒有光彩?


    她為什麽不反抗?


    哪怕是用異能控製一下,也能爭取機會逃跑……


    她為什麽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為什麽看起來那麽恬淡、安詳,唇角甚至還掛著淡淡的讓人心痛的微笑。


    “顏顏——”


    林嘯野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手上全是血,從指縫往下滴落,他下意識去抱她,又猛地縮迴手,跳得遠遠的,跪在地上,滿臉絕望,不敢靠近。


    “顏顏……顏顏……誰來救救我的顏顏……”


    林嘯野咆哮著迴到白色宅邸,淚流滿麵,像是剛剛從地獄爬出來的怪物,翟管家看到滿身是血的悲痛男人,立馬明白了一切,趕緊衝到花園。


    遠遠的。


    月光下。


    薄霧裏。


    夏顏像朵盛開的血花,在白色的花海裏,無比醒目,無比哀傷。


    世界開始褪色。


    世界開始崩潰。


    林嘯野想死,想得發瘋……


    ……


    “夏小姐!”


    翟管家立馬撥打電話,展開救援,喪屍的醫生沒有用,他們根本治不了活人,變種人的醫生不對口,他們就治不了人,翟管家原先是醫生,但除了使用噴霧和包紮傷口,完全沒別的辦法……


    和百年前的情況一樣,夏顏流失了太多血,比百年還要糟糕的是,這一次還傷到了脊椎。


    人類的熊貓血,當世界還在是人類主宰時都難以獲得,現在人類是稀有動物,又上哪去找?


    脊椎修複倒是能做到,可是修複後還會跟原來一樣能跑能跳嗎?


    翟管家不知道。


    林嘯野也是熊貓血,但變成喪屍後已無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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